衛離離開皇宮後就往郡主府的方向趕去,不為別的,他隻是突然很想很想見她一眼。誰知在半道上被陳晨攔住了去路。她身後還跟著兩個身材魁梧的大漢,看上去來者不善。


    方才走得急,林一被他落在後麵,現在看來不耗一番功夫怕是走不了了。


    陳晨見他纏腕帶,便知是要動手了。她還是想勸醒他,一張小臉還帶有淚痕,委屈巴巴又不甘心地問:“曦雲哥哥,你要去哪?”


    衛離沒打算瞞她,“去找阿鸞。”


    “阿鸞?”陳晨似乎還是不敢相信,帶有哭腔地質問:“連稱唿都如此親密了。你上次當著皇後娘娘的麵拒絕我就是為了那個楚鸞嗎?”


    “是,也不是。”


    陳晨不接受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她覺得自己被耍了,驕橫地吵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有既是也不是的!”


    衛離雖說一直將她當做一個嬌蠻的小妹,但畢竟不是親妹妹,就算言語直接傷害到她也不算大事,便直言:“我心悅阿鸞不假,但是即便沒有她,我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為什麽!”陳晨幾乎是吼出來,“那個阮茜妍就算了,楚鸞又憑什麽?”阮茜妍頗有才名,又蕙質蘭心,衛離會對她動心情有可原。可是那個楚鸞呢?整日和修王殿下作對,上次還害得父親被削弱兵權,一整個害人精,她哪裏配得上衛離?


    對於自己為什麽會喜歡上楚鸞,衛離早就七夕之前就已經想清楚了。“不憑什麽,她的好值得所有人都對她好。”


    陳晨以為他在跟自己咬文嚼字,也不想問那麽多了,直接讓那兩個壯漢動手,威脅道,“曦雲哥哥,你不能去找她。”


    衛離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裏,兩下就將人撂倒,冷冷瞥了一眼陳晨就要略過她。


    對方見衛離真的要去找楚鸞,也坐不住了,幹脆破罐子破摔地在後麵追喊,“你以為楚鸞是真的喜歡你嗎!”


    衛離停住腳步。


    陳晨以為自己的話奏效了,趁熱打鐵將心裏話一股腦吐露出來,“她不過是利用你,她不過是為了慕容瑾而……”


    衛離一個眼刀過來,陳晨就說不出話了。那神情,仿佛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一般。衛離平日雖然不苟言笑,但也算待人平和,從未像今天這樣可怕,看來是真的觸碰到他的逆鱗了。他的逆鱗竟是楚鸞?他們才認識多久就這麽護著!


    “南珠郡主。”衛離臉色不虞,言語中透露著警告意味,“往後還請你慎言。”


    縱使心有不甘,陳晨也知道現在不能再惹怒衛離了,於是隻能憤憤看著對方離開。


    ……


    玉奴端著一晚熱乎的烏雞湯敲響了楚鸞的房門,“師妹,今日天寒,這是雛菊特地給你做的烏雞湯,趕快喝了暖暖身子吧。”


    不一會兒,房門被打開,冷風鋪天蓋地地衝進屋內,木門不堪重負發出吱呀聲。楚鸞看了玉奴一眼,最後還是錯身讓她進來避寒。


    寒風再次被拒之門外,整個屋子隻剩下彼此的動靜,倒是有些靜的讓人不適應。楚鸞特地放輕用調羹攪動碗沿的動作,烏雞湯的香味迅速擴散。


    或許是氣氛實在尷尬,玉奴借這湯主動引出話題,“雛菊的手藝還真不錯。”


    楚鸞一勺接一勺地喝著,不作任何評價。


    玉奴:“……”


    隻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楚鸞的態度了,玉奴也不想待在這討人嫌,起身欲走,突然想起什麽,扭頭走向楚鸞的梳妝台,不經意地問:“之前嫣然給你的木簪當真是江南十三司的鑰匙?”


    “鐺”的一聲,楚鸞將湯匙放下,有些不悅地看著玉奴。


    玉奴嘴唇半抿,看來自己在楚鸞這裏是半分信譽也沒有了。她實在待不下去了,倒迴去將楚鸞未喝完的烏雞湯收拾了就走。


    “如果你還有一點點的善心,就應該明白這把鑰匙對於江南來說有多重要。”言外之意,就是勸玉奴不要將主意打到這上麵來。


    玉奴也氣笑了,將手裏的托盤往桌子上一扔,湯盅也倒了,烏雞湯的味道更加濃鬱。說話也帶著刺,“那你要是有一點點的感恩之心,就不要和老師對著幹。”自從上次閉關之後,玄均的身體好不容易大好了些,說話也不似以前那般困難。但是畢竟壞了根本,如今又值換季,身子還是不利索。


    “不對著幹?難道像你們一樣無情無義,連身邊人都下得去手!”


    “成大事者當不拘小節!”


    還未好好說上話,兩人又爭執了起來。最後也沒爭出個結果,鬧得不歡而散。最後還是雛菊進來收拾殘局。


    門外還有如意守著,屋內的兩人來不及多說,彼此交換了眼神,就開始行動。


    雛菊將身上的衣服換給楚鸞,對方走向梳妝台,打開落了鎖的小格子,裏麵赫然躺著一張人皮/麵具。她二話沒說,就將那人皮戴在臉上。


    雛菊還是有些擔心,“姑娘,你真的要去嗎?”


    楚鸞此刻無比堅定,“我已經走到了今天這步,萬事都不能迴頭。”說完,又謹慎地拿過一個帷帽。


    如意見“雛菊”出來,頭上還戴著帷帽,心中起疑,一邊問一邊看向屋內,“雛菊姑娘這是……”


    屋內的“楚鸞”正背對著房門,手中拿著一本閑書慢慢翻閱。。


    人還在就好。


    如意鬆了口氣。


    帷帽下的“雛菊”也迴答,“方才的烏雞湯姑娘都沒怎麽喝,我出門給她買些喜歡吃的糕點。”


    的確是雛菊的聲音,如意心頭疑慮盡消,不忘關心“雛菊”讓她早去早迴。


    氣走玉奴,糊弄過如意,楚鸞也就毫無忌憚了,大搖大擺當著一幹下人的麵出府。


    林一終於追上了衛離的腳步,正要替主子叫門,就見郡主府的大門從內打開。他心裏嘖嘖稱奇,難道這昭月郡主還有未卜先知的本領?


    結果就見一身穿黃色羅裙的女子後腳跨了出來,大門也很快關上,場麵無縫銜接。


    林一:“雛菊姑娘。”


    衛離:“楚姑娘。”


    主仆二人同時開口。


    林一覺得自己主子真是想楚姑娘想瘋了,這明明是下人裝扮,怎麽會是昭月郡主?不過轉頭一想,雛菊和楚鸞身形是有幾分相似,認錯也情有可原。


    他剛替主子想好借口,麵前那女子掀開帷帽的輕紗,露出一張許久未見的臉——沐汐。


    衛離見到對方真容時也有些驚訝,不知為何,他好像總是將兩人弄混。


    楚鸞也沒想到衛離居然會來找她,有些心虛,但想著自己此刻還是沐汐的臉,對方應該看不出來。


    果然,衛離並沒有認出眼前人的真麵容,“沐汐姑娘,好久不見。這些日子你一直在阿鸞府上嗎?”


    衛離目光如炬,仿佛一切謊言在他麵前都會原形畢露。


    對方不答反問:“王爺是來找郡主的?”


    不知是不是衛離的錯覺,多日不見,沐汐似乎對他沒了以前那麽深的敵意,反而……有些溫柔?


    “方才她就已經讓我想辦法傳話給王爺,近日她是不能與王爺見麵了,個中理由也不便透露。不過三日後午時,王爺可以在護城河下的柳樹等候,她會想辦法前去赴約。”沐汐說完,也沒有再多言,直接離開了此處。


    林一還是對沐汐出現在這有諸多懷疑,他不止一次調查過此人,卻毫無線索,仿佛世間從來都沒存在過一般。


    此刻,他提醒衛離是不是要跟著她?


    衛離看著那酷似楚鸞的身影,最終還是頷首。林一得令,二話不說就悄悄跟了上去。


    隻留下衛離一個人對著郡主府緊閉的大門若有所思。


    ……


    楚鸞要前往的不是別處,正是那杜家舊宅。進府前,她特意駐足,環視左右,確認無人後這才進去。


    誰料,待她走後,就有一男子在暗處窺伺著她的舉動卻遲遲沒有上前。


    楚鸞又去了杜宅的書房,看著屋中那顆捅破房頂的大樹,她若有所思,常先生說的話她不能盡信,一切的關鍵還是在於杜啟源。可是杜家的人都已經不在了,就算找到一兩個沾親帶故的,怕是也一問三不知。


    風過留痕,這杜家一定還留有什麽蛛絲馬跡。楚鸞開始一寸寸搜索起來,但尋求半天,也毫無線索。最後氣得將屋中僅剩的一張朽壞木桌掀翻在地,揚起好大的灰塵。楚鸞正欲離去,餘光無意間瞥到那桌角上似乎插著什麽東西。


    楚鸞不敢妄動,隻得用衣裙將其包裹住,確認不會被傷到,這才將其拔了下來。她小心翼翼將那物件上的泥土用裙擺擦淨,依稀看出是枚五角梅花鏢。楚鸞又加了幾分力道摩擦飛鏢,發現這梅花鏢上竟還刻著字。


    “陳……”


    在京城中陳姓算得上大姓,光是朝中姓陳的官員少說也有十餘人。憑一個“陳”字怕是不能說明什麽。


    但好歹也算有所收獲。楚鸞將梅花鏢小心放好,便匆匆離去。


    殊不知,待她離開後,又一道黑影闖入杜宅之中……


    入夜,永寧王府中,衛離坐在桌案前一邊整理地方水患的宗卷,一邊聽著林一將今日情形匯報給他。


    “杜府?”


    林一也奇怪,“那杜家十幾年前就已經被滅門,昭月郡主為何還要讓人去調查呢?”


    衛離此時也想起一樁舊事來,永國一年,慕容初堯剛剛登機,京城便發生一樁大案:鎮北侯夫人遇害。刑獄三司聯手徹查,也沒能找出幕後真兇。不久後,倒是有人查出杜啟源勾結外賊的證據,最終株連九族。也是自那後,鎮北侯夫人遇害一案就這麽被揭了過去,再無人提起。


    難道……


    “林一,自明日起你就時刻監視著郡主府的一舉一動,有任何異常立馬。告知我。”


    “是。”


    衛離看著窗外,烏雲蔽月,涼風漸起,風雨欲來。


    第二日果然一大早就下起了雨,這勢頭看上去還不小。街上也沒什麽人。


    新上任的刑衛司掌史策馬疾馳,進宮麵聖。


    “陛下,顧丞相……歿了。”


    “什麽!”聽到這個消息,慕容初堯雷霆震怒,舉朝上下,人心惶惶。


    為了防止發生動/亂,慕容初堯當下命令封鎖消息,任何人不得隨意離開京城。並命刑獄三司和刑部聯手,徹查此事。


    而發生這件事,最突然的還是顧汜。昨夜父親還在囑咐他日後行事要沉穩,勸他早日成家,讓他享一享齊人之福,結果第二日叫父親上朝時,等著他的就已經是一具冰涼的屍體了。


    楚鸞得知這個消息已經算晚了,而且還是雛菊出門買菜時聽來的。


    “聽說那顧丞相死狀奇慘,七竅流血,心肝還被人生生剜去了。”


    顧鄞雖是文臣,手無縛雞之力,但府中那麽多家丁護衛總不是吃素的。什麽人能如此悄無聲息地在對方家裏動手,且無一人察覺?


    楚鸞當下便想到了常先生。


    對方手裏可是有離魂香的,當初也不知不覺將自己帶出了城。如今想殺一個人應該也能做到。


    隻是她想不明白,為什麽第一個對象就是身居高位的老臣?接下來呢,對方又打算做什麽?


    眼看當年阮清的事情她尚未弄清楚,如今更是覺得煩亂,一時頭痛不已。


    而更令楚鸞頭痛的,是居然有人通過顧鄞的死牽扯到齊銘的死。她當時為了讓衛離對她避而遠之,可是承認過齊銘之死是她一手促成的。她倒不覺得衛離會懷疑她,隻是對方終究是剛正不阿的永寧王,她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將那件事給透露出去。


    這件事來的太突然,而且很可能會牽連她。楚鸞突然很想和玄均一起商量對策。許是心中思緒雜亂,她難以自持,最後還是決定出門轉轉。


    結果剛打開房門就被如意攔了下來,“郡主,沒有玉奴女公子和國師的吩咐,你不得出去。”


    楚鸞還想和她說些什麽,就見知夏匆匆前來,隔著老遠就開始稟報,“姑娘,麒麟軍的人來了,說是要搜查要犯。外麵的人估計是攔不了多久。”


    要犯?


    楚鸞尚未開口,如意便直言,“真是胡言亂語,郡主府的各個角落都有人看守,什麽人能闖得進來?”


    楚鸞發現了可疑之處,忙問:“他們可是挨家挨戶搜到我們這來的?”


    知夏迴想自己在府門前遠遠看著麒麟軍的人嘴上喊著麒麟軍辦案,閑人遠避。直奔郡主府。大亂,急道,“不是!他們是衝著姑娘來的!”


    “郡主,不如我現在派人去告知國師?”如意說著就要去送信,卻被楚鸞攔了下來。


    她似乎都能隱隱聽見那府外的動靜,像極了嫣然出事的那日。


    “不必去了,既是衝我來的,那就讓我自己應付吧。”楚鸞說完,自嘲一笑。吩咐知夏去珞音屋中和雛菊一起守著,任何人前去都不得開門。


    又吩咐如意打開大門,讓他們進來搜查,“既然府中不曾進過外人,那就不怕他們來個大變活人。”


    而自己則進屋,打開妝奩,取出一個上鎖的木盒,喃喃道,“嫣然啊嫣然,你倒是拋給我一個難題。”


    而如意剛打開大門,麒麟軍的人便如黑龍一般闖進來,二話不說,開始搜查。


    領頭的手中還拿著搜捕文書,似乎是要讓每個人都看清楚,他們是奉命行事,“給我仔仔細細搜!任何人都不得放過!”


    如意仍不服氣,“就算有搜捕文書,你們也得先請示過郡主再說吧。這般行事,和土匪強盜有什麽區別!”


    卻被那領頭的一把搡開。


    如意的暴脾氣一下就上來了,當場就要還手,最後被好幾個侍女攔了下來。


    “如意姐姐,那可是麒麟軍的人,開罪不得。”


    “是啊,你要得罪了他,那便是沒什麽也變成有什麽了。”


    如意不服,但是怕連累楚鸞,也隻得作罷。


    麒麟軍的人差點把郡主府翻過來,最後什麽也沒找到。


    那領頭的定不甘心空手而歸,指著楚鸞縮在的院子,冷哼一聲,“這不還有一處沒搜?”說著就要往裏闖。


    “大膽!”如意再也忍不住,以身擋住要搜查的眾人,“這可是郡主的閨閣,你們也敢擅闖?”


    領頭人不屑一顧,“我等奉命行事,別說是郡主閨閣,就算是後宮,那我等也是搜得的。”說著就要硬闖。


    卻被一聲喝住。


    “站住!”


    楚鸞從屋裏出來,抬眼便是黑壓壓的一片堵在她的院門前。她走上前來,與那領頭之人對視,沒有絲毫露怯,大有要看看對方敢拿她怎麽樣的氣勢。


    那領頭的故技重施,將搜捕文書拿到對方眼前晃,“我等奉……”


    話尚未說完,就被楚鸞一個巴掌扇歪了臉。


    “你就算奉陛下的命,見了本郡主,難道不知道先幹什麽嗎?”


    那領頭的無奈,隻好忍下這口氣,對楚鸞先行過禮,再將搜捕文書遞過去。如意替楚鸞接過呈到她麵前。


    楚鸞卻沒看,而是盯著那領頭人看了半天,在對方略顯不自在後,才慢悠悠開口,“我認得你,你以前是齊銘的人。”


    “是……”


    又不待對方說完,楚鸞便繼續道,“這世間緣分當真奇妙。當初你主子抄張家的時候,是我站在他麵前;今天你也要有樣學樣嗎?”


    領頭的當然不會忘記齊銘最後的死狀。他就是因為齊銘死了,自己才能取而代之,才能和夫人琴瑟和鳴。


    他不是沒聽過那些風言風語,此刻也生出幾分敬畏之心,忙道,“不敢。”


    楚鸞將搜捕文書扔到他臉上,“既然不敢,還愣在這裏做什麽!”


    麒麟軍來時如蝗蟲過境,去時也如江海退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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