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黃道吉日,宜嫁娶。京城的葉府和秦府喜結連理,張燈結彩,熱鬧非凡。葉丞相甚至請了半個朝堂的官員前來喝喜酒,這些官員大都是貴族出身,再不濟也是六品以上。他們飽讀詩書,賀詞張口就來,哄的葉丞相和葉夫人滿臉笑容。


    而京城的另一邊,兩位少女騎著駿馬向城外奔去。


    楚鸞身上還穿著剛換好的藍色衣裙,此刻也顧不得太多,速度越來越快,也多虧她騎術好,若是換一個人怕是早已掉下馬來。


    “姑娘,慢些。”知夏也有些吃力,快要跟不上楚鸞。


    此刻楚鸞卻顧不得這許多,依舊我行我素。


    轉角之處,一個清秀男子突然出現,驚得楚鸞急忙勒馬,原地轉了幾圈才停下來。


    那男子似乎也受了驚嚇,癱倒在地。


    為了避免生出事端,楚鸞急忙下馬查看情況。


    這男子穿著一身粗布衣衫,手上還緊緊抱著一個包裹,動作畏畏縮縮的。


    “你沒事吧?”


    男子聞聲抬頭,一張足以稱得上秀美的臉上由驚嚇變為驚喜,“姐姐?”


    楚鸞一時沒有認出眼前人。


    男子有些急切,“姐姐,你忘了,我是顧雨啊。”


    顧雨?!那不就是葉承的……


    “姐姐,上次芙蓉樓一別,我還未來得及感謝姐姐的恩情呢。”


    這下楚鸞想起來了,那日她在齊銘的房間裏確實還有個人,原來是他。


    “今日得見姐姐,真是意外之喜。姐姐不僅武藝高強,騎馬也是英姿颯爽,就像話本裏的俠女一樣。”


    顧雨這個人,嘴倒是挺甜,難怪把葉承的心抓的死死地。


    想起葉承,楚鸞對顧雨也沒了好臉色,轉身欲上馬,顧雨起身後隨口說了句,“今日有要事不能與姐姐敘舊,來日若是有機會定要感謝姐姐恩情。”


    本來楚鸞也無心關注他的事情,卻還是鬼使神差問了句,“紅姑不準你出芙蓉樓嗎?”


    “不是,是我要離開京城了。”


    離開京城?


    顧雨要離開京城?


    楚鸞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轉身追問道,“你離開京城要去哪?”


    顧雨笑的春風明媚,“天涯海角,自在逍遙。”


    楚鸞更覺得不對勁,顧雨一個弱男子,又是在芙蓉樓待過的,憑他一個人,如何去的了天涯海角,更說不出這樣的話,她走近一步,仔細打量起他的包袱,問:“你一個人去?”


    他突然嬌羞起來,一雙媚眼含情脈脈,囁嚅道,“還有我的意中人。”


    !!!


    楚鸞心中警鈴大作,她激動地抓著顧雨的雙臂,壓抑著怒氣,“你的意中人是葉承對不對?”


    顧雨吃痛,但也沒有過多在意,隻覺得是自己身子太弱,聽到葉承的名字心裏生出一種幸福感,“姐姐也認識挽之啊?”


    挽之……


    楚鸞現在真的是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好一個葉承,好一個葉挽之!表麵上答應的好好的,請柬都發了,臨了又來這麽一遭。看葉家今日還大張旗鼓地辦喜酒,怕是連自己的親爹娘也瞞著。他倒是大膽,絲毫不在意兩家人的臉麵了。


    此刻知夏也追了上來,見楚鸞和一個男子站在一起,臉色難看的像是要殺人。她下馬上前,“姑娘,怎麽了?”


    見了知夏,楚鸞心裏又起了一個猜測,“知夏,你是怎麽知道李虞的消息的?”


    知夏有些奇怪,但還是如實迴答:“是今日小公子派人來告訴我的。”


    “楚泠?!”楚鸞氣得發笑。


    真好啊,又一次被那小子騙過去了。她自問待他不薄,甚至如此相信他,沒想到他又一次幫著外人來對付自己。


    來不及多說,楚鸞翻身上馬,原路返迴,直奔秦府。


    ……


    秦鳶換上新服在閨房裏等的瞌睡了三次,卻遲遲等不來葉承的身影。


    就連秦海都看不過去了,在宴席上說了幾句場麵話,交代府裏的下人好好伺候貴客,便與自己夫人到後院裏商量對策。


    一到後院,秦海就扯著嗓子罵:“這個葉承到底怎麽迴事!”


    聲如洪鍾,震得秦夫人腦仁疼,她一巴掌軟綿綿地打在對方身上,“你喊什麽,要是讓別人聽去了該怎麽說鳶兒的閑話?”


    秦大人刻意壓低聲音,如同蚊蟲一般私語,“夫人說的是。這些葉家人也著實可惡!那些葉家旁支平日見了我都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現在成親的大日子也如此怠慢,實在是可惡至極!”


    秦夫人這樣好脾氣的人此時也沒好氣,抱怨道,“我當時就不同意鳶兒嫁過去,你倒好,貼上老臉也要去求這門親事。”


    秦大人也是萬般無奈,誰讓他女兒自己喜歡呢。不過即便有萬般怨言,此時也隻能先放一放了,隻求今日大婚能順順利利舉行。


    “老爺,夫人。”翠兒急急忙忙找來,“老爺,夫人,葉公子來了。”


    夫妻倆聽後,相視一笑,謝天謝地,終於來了,再不來就真的趕不上吉時了。


    他們正要出去相迎,翠兒卻麵露難色。


    夫妻倆上了年紀,哪裏經得住這樣折騰,急忙問到底怎麽了。


    誰知翠兒竟抽噎起來,“葉公子的確來了,不過……他沒換喜服,身上還背著藤條,說是負荊請罪來了。”


    “什麽!”秦海終於控製不住,竟真的氣得暴跳起來,一會兒罵小兔崽子,一會兒罵王八羔子,反正怎麽難聽怎麽來。


    秦夫人也在那大喘氣,翠兒生怕她再出什麽好歹,一邊給她順氣一邊勸她別動怒。


    “姑娘呢?姑娘知道了嗎?”秦夫人迴過神來,問起秦鳶的情況。


    “姑娘已經知道了,她已經去找葉公子了。”


    夫妻倆又是捶胸頓足,“冤孽啊,冤孽!”


    秦鳶來不及蓋喜帕,就出來見葉承。賓客見了秦鳶,紛紛讓出一條道來,之間昔日穿慣了絲綢錦緞的葉家公子今日卻穿著粗布衣衫,背上背著半人高的藤條,在門外跪的筆直,不減半分風骨。


    反觀秦鳶,大紅色的喜服奪人眼球,頭上的珠簾、瑪瑙熠熠生輝。雪白的珍珠襯得她臉上的胭脂更加好看,卻也讓她顯得更加狼狽可笑。


    葉丞相和葉夫人見了秦鳶也覺得羞愧。雖然他們並不同意秦鳶嫁進門來,但是自己兒子執意迎娶最後又狠心拋棄,這樣的做法,簡直是將對方羞辱得徹底。


    秦鳶張開口,卻沒有聲音。


    欲語淚先流。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著他們,這樣的熱鬧不是她想要的。


    葉承對秦鳶行了大禮,伏下身子,任她處置。


    “卿本佳人,不敢相誤;思慮良久,唯此下策;多有得罪,悉聽尊便。”


    秦鳶終於找迴了自己的聲音,“你還是不願娶我嗎?”


    葉承沒有迴話,但是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那你為什麽還要向我提親,你為什麽……”現在秦鳶也不需要再繼續問了,她又不是個傻子,怎麽會到現在還看不出對方眼裏的決絕,隻是……若對她沒那個意思,又何必對她那麽好,何必讓她產生自己被珍視的感覺。


    她還想說些什麽,隻聞秦海扯著嗓子咆哮:“無恥小兒!”


    眾人循聲望去,之間秦海手執兩把菜刀,秦夫人被翠兒攙扶著一邊咳嗽一邊追。


    “爹!”秦鳶被嚇壞了,她生怕秦海真的做出什麽衝動的事來,急得淚流滿麵。


    葉夫人見這場麵也慌了,趁秦海被別人攔著急忙去拉自己兒子離開。


    葉承也是倔,愣是跪在那裏不肯挪動半分。


    還是葉丞相先行動,他抽出葉承背上的藤條,直接就是下死手,“逆子!”


    一道道鞭笞聲聽的人心驚膽顫,“不守信用!”


    “誤人子女!”


    “做出這等醜事!”


    葉夫人最先沉不住氣,她衝上前去將他推開,抱著自己虛弱的兒子大哭起來,“你難道要把他打死才好嗎!”


    “他做出這樣的醜事,還留著做什麽,不如打死!”葉丞相將手中的藤條重重摔在地上,“今日要是我放過這個逆子,那如何向秦府、向秦姑娘交代!”


    葉夫人聽了又急忙起身拉著秦鳶的手替葉承求情,“孩子,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挽之縱有錯處,也罪不至死啊。我知道,他傷害了你,我和你葉伯父一定會替你討公道的,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也改變不了什麽。葉承一向執拗,他爹一定會打死他的!孩子,就看在你和葉承相愛一場的份上,留他一命吧。”說完就要跪下。


    秦鳶急忙扶住她。她現在大腦一片混亂,葉夫人繼續道,“難道你真的忍心看著挽之死嗎?!”她哭得悲切,令見者動容。


    葉家夫妻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倒是讓秦家人為難,他們還要在京城討生活,不能得罪葉家,更何況他們把話說的這麽漂亮,又讓人不好再開口。


    “你和挽之本不相配,但是他依然頂著世俗偏見向你提親,說明他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我知道這件事是他做的不妥,但人難免有衝動糊塗的時候。”葉夫人拿出自己的手帕替秦鳶拭淚,好不親昵,嘴上卻說著最令人作嘔的話語,“強扭的瓜不甜,給他留一條活路吧。神佛也會感念你的善舉,保佑你一家善人的。”


    秦鳶想去看葉承,想聽聽他會怎麽說。但是他剛剛經了那麽一遭,此刻哪還有力氣說話。隻是用那歉疚而堅決的眼睛看著她。


    秦海氣得刀都快拿不住了,此刻也沒有辦法。可憐他做了半輩子的官,為了永國遠赴江南管理治安,一去就是二十載,如今卻落得這樣人人可欺的下場。


    一旁的玉奴也看不下去了,冷笑一聲,“丞相夫人不愧是吃齋念佛的人,說起話來倒真有股大慈大悲的勁呢。”


    秦鳶:“玉奴……”


    “玉奴女公子,你這是什麽意思?”葉丞相頗為不滿。


    玉奴麵上冷冰冰的,說話卻是一針見血,“方才葉夫人的意思莫不是在說貴公子向鳶兒提親是衝動糊塗之舉?那葉公子染上斷袖之癖便是情之所至,理所當然了?”


    “胡言亂語!女公子可是酒吃多了,糊塗了?”葉丞相急言令色道。


    有斷袖之癖本算不得什麽,但是葉承貴為丞相之子,當朝狀元郎,卻因為一個男人而背信棄義,傳出去定要為人詬病。


    “葉公子,你好歹也算得上個男人,敢作就得敢當。”玉奴和楚鸞不一樣,楚鸞脾氣暴,遇到不講理的就不會與對方多說,直接開始施壓。玉奴卻是無所顧忌,直挑對方弱點下手。說場麵話也是指著對方優點稍加修飾誇讚一番。


    此時,眾人之間已經開始竊竊私語,那麽不管葉承究竟是不是,他們都會默認為是。畢竟無風不起浪。


    “玉奴女公子,這是我們的家事,還輪不到你來插手!”葉丞相頗有幾分惱羞成怒。


    玉奴也不跟他急,繼續慢條斯理道,“葉夫人是個有趣的人,葉丞相也不遑多讓。上次阿鸞已經去過你們葉家一趟了吧。”


    其餘人心中又是一驚,楚鸞知道?!


    “她啊,什麽都好,就隻一點,太過心軟。這件事若是換作我來處理,怎會叫你葉家敢出爾反爾?”玉奴緩緩道,“說起來,阿鸞今日被雜事耽擱,不會也是你們算好了的吧?”說著,眼睛半眯,掃視周圍人。


    葉承自覺慚愧地低下了頭。


    玉奴見狀,毫不掩飾的嘲諷:“何至於此。”


    葉夫人見敵不過玉奴的牙尖嘴利,於是使出一招緩兵之策,“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我們不如私下解決了,站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峙,可好看嗎?”


    “何必這麽麻煩,如今我就有一良策。”玉奴迴頭看向站在秦海身邊的雛菊,眼神示意。


    後者立馬領會,提著衣裙快步上前,從袖中拿出一個羊皮卷,攤開來赫然是一套執筆。


    “姑娘讓我來時已經吩咐過,如果葉公子實在執意悔婚,就讓秦姑娘不要多做挽留,一紙休書寫下,從此一別兩寬。”


    在旁邊看了半天戲的墨涵此時出來充當和事佬,“楚姑娘莫不是糊塗了,葉公子和秦姑娘尚未成親,何至於寫下休書,不是平白汙了秦姑娘的清白嗎?”


    雛菊對他行過禮,笑著迴答,“是秦姑娘要休葉公子才對,世子莫是吃多了酒,糊塗了?”


    墨涵:“你!”


    “事已至此,鳶兒,你就寫吧。”玉奴勸了一句。


    秦鳶看著擺在眼前的紙筆,她卻怎麽也下不去手,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等來這麽一個機會,能夠和自己的意中人在一起,她實在不甘心,明明,明明他對自己那麽好,他為她題詩,給她撐傘,還給她摘過橘子,他怎麽可能不喜歡自己?


    臨了,他還想問最後一句,“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葉承強撐著精神給出了答案,“秦姑娘聰明伶俐、可愛、可憐,相識一場,葉某很是歡喜。”


    秦鳶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葉挽之替她做的那些事,他也對另一個人做過,而且比對她還要細致入微,還要柔情似水。


    秦鳶終於下定決心,提筆寫下“休書”兩個大字,便再沒了下文。雛菊接過那紙“休書”,冷笑一聲,提著裙擺走到葉承麵前,用力拍在他身上。


    葉丞相隻覺得顏麵掃地,葉夫人臉色也差到極致,“莫說他們沒有成親,就是成親了,也隻聽說過丈夫休妻,從未聽過女子休夫的,你們江南的規矩還真是特別呀。”


    雛菊也不反駁,笑著恭恭敬敬說道,“啊,對呀。我們是特別一些。”


    “一個下人,也敢這麽跟我說話?!”葉夫人感覺受辱,揚起右手就要打下去。


    “葉夫人。”沉默了許久的衛離此時驀然開口,“今日之事,的確是葉公子有錯在先,也理應是他接下這封休書才是。再者,這位小侍女是楚姑娘的身邊人,要打要罰楚姑娘自有定論。”


    “誰知道那個楚鸞會不會包庇這個死丫頭。”葉家不知道哪個姨娘站出來反駁。


    “葉公子犯錯,是由葉丞相處罰。那侍女犯錯,也應是楚姑娘說了算。凡事都得講一個公平正義吧。”


    葉家人:……你挺能說的嘛


    葉丞相不想再多做糾纏,今天臉也丟完了,該迴去處理這逆子和那個狐狸精的事情了。“今日之事,就到此為止吧。”


    葉夫人連忙派人去攙扶地上的葉承,他因為跪了太久,加上受了傷,早已站不起來,隻能靠別人攙著離去。


    此時,一陣馬蹄聲響起,眾人還未來得及迴頭,就見一到黑風唿向葉承,後者再次摔倒在地,臉上也立馬出現一到血痕。


    葉夫人心疼壞了,急忙護著他。


    “楚姑娘。”衛離先說了聲。


    眾人這才看清那騎在駿馬上的藍衣女子正是楚鸞。


    “姑娘!”雛菊喚了一聲。


    楚鸞緩緩下馬,手中的馬鞭緊了又緊,隻可惜她今日出門著急,沒有帶鐵鞭,不然就剛才那一下就叫他容貌盡毀。


    “什麽事到此為止,不如說出來給我也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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