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將軍,欲募兵多少?”


    “先生,以府庫的存銀,杭嘉湖的賦稅,應能養兩萬大軍。”


    “以將軍之見,練兵需要多久,才能對外用兵?”


    二人敞開心扉,談起了將來之事。


    王和垚估摸著說道:“大概三到六個月吧。”


    都說北人悍勇,江南子弟孱弱,但近代以來,南人流血,北國混戰,南人反而更激進奮勇許多。在這個時代,對於兵卒操練的效果,他也不敢十分肯定。


    “三到六個月!”


    屈大均一驚,想起軍營中所見所聞。


    雖說義軍操練嚴苛,操練方法也是別出心裁,但現在是夏日,隻能早晚操練,避過正午酷熱。


    三到六個月,兵卒操練效果如何,隻能是拭目以待。


    “將軍可有曾考慮過渡江北上,先奪了揚州?”


    “還請先生明示!”


    王和垚立時起了興趣。


    “順治十八年以前,滿清朝廷賦稅,半數來自於鹽稅,而兩淮鹽稅,又占全國鹽稅半數。如今東南隔斷,兩淮兩百萬兩銀子的鹽稅,對於眼下的滿清朝廷,至關重要。”


    屈大均估算道:“兩百萬兩銀子,足夠養六七萬兵馬。如果我軍奪了南京與揚州,截斷漕運,對於荊湖江西的戰事,不無裨益。而重開鹽課,則於我浙江義軍,至關重要。”


    屈大均思索著說道。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戰爭打的就是錢糧,沒有了軍餉,軍心難用。


    而浙江軍,不能隻有兩萬人,要養活更多兵卒,需要更多的賦稅支持。而浙江的鹽場,並不足以供應數省之用。


    “揚州之南隔著蘇州、鎮江等重鎮,要攻下揚州,還有南京,談何容易?”


    王和垚怦然心動,又連連搖頭。


    不要說揚州,他更想沿海路北上,直接端了康熙的老巢,但隻能是癡人說夢。


    兩淮鹽稅200萬兩,真是讓他流口水。


    “揚州或許有些遙不可及,但是蘇州,不能再助紂為虐。”


    屈大均坐直了身子,端起茶杯。


    “俗話說,湖廣熟,天下足。湖廣戰事連連,田園荒蕪,糧食匱乏已是定局。再加上四川糜爛,如今整個長江兩岸,整個江南,糧草供應上,可就指望著蘇杭一地了。”


    王和垚豁然開朗:“先生的意思是,讓我出兵,奪了蘇州?”


    李行中鎮守湖州,鄭思明守嘉興府,都與蘇州府接壤。湖州、蘇州、嘉興、杭州都是魚米之鄉,而蘇州占了近半數。


    奪了蘇州,盡得江南糧食產地,確是步好棋。


    “湖廣戰事膠著,滿清大將軍勒爾錦正與吳三桂鏖戰,吳軍固守嶽州恃洞庭之險,清軍不能南下,雙方相持不下。而清軍需要的糧草,大多來自江南與兩淮,蘇州居功至偉。”


    屈大均笑道:“將軍,江蘇布政使衙門就在蘇州,其職責本就是為長江一線的清軍提高糧草輜重。如今,你該明白下官的醉翁之意了吧。”


    “先生高見,一語驚醒夢中人!”


    王和垚連連點頭。


    蘇湖熟,天下足。


    奪了蘇州魚米之鄉,既搶占了糧食產地,壯大己方力量,又能讓清軍少了許多糧草供應,削弱清軍在荊湖的優勢,一舉多得。


    “我軍若是揮軍北上,奪了南京、揚州,必會成為眾矢之的。萬一滿清集結大軍來攻,我軍兵力孱弱,如何抵擋?”


    王和垚憂之所在。


    他這點兵馬,固守都不足,何以對外用兵?


    即便是占了南京揚州,拿什麽守?


    滿清集結大軍來攻,弄不好浙江也要丟了。


    “先破蘇州,再向吳三桂請封,以浙江透於其下。厲兵秣馬,浙江義軍火器犀利,訓練有素,更兼上下一心,軍心可用,又何懼區區清軍?況且……”


    屈大均繼續道:“清軍與吳軍在荊湖絞殺,犬牙交錯,怎能抽身?一旦抽身,整個長江中遊都會潰敗。吳三桂兵強馬壯,為滿清心腹大患,吳三桂不除,滿清寢食難安。滿清患得患失,將軍若是破了南京揚州等地,長江一線的清軍,或許就要敗了。”


    “蘇州、南京、揚州……”


    王和垚心跳加速,暗自盤算了起來。


    以戰事的不斷取勝壯大自己,或許也是一條可取之道。與其清兵南下攻打浙江,不如北上,打出個未來。


    看王和垚雙眼放光,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屈大均反而擔心了起來。


    “將軍,如今是暑熱天氣,你不會此刻要對蘇州用兵吧?”


    義軍奪了杭州城,蘇州定然是戒備森嚴,此時對蘇州用兵,恐怕不是良機。


    “先生,蘇州定然是要奪的,或許不是此時。至於能不能奪迴來,至少先要探查一番吧。”


    王和垚的心思,此刻已經動了起來。


    隻要軍心可用,天下之大,還不是予取予求。


    “先生,如今我將軍府治下,接收大量的旗人圈地,良田數萬頃。先生以為,向兵卒授田,此計可否?”


    心中想著“軍心可用”四個字,王和垚沉吟著問了出來。


    “將軍,若是授田,自然軍心可用!”


    屈大均點頭:“授田可使將士無後顧之憂,使地方穩定,也可招募大量良家子從軍,此為善策。不過,授田最忌土地兼並,吏治腐敗。唐代均田製瓦解,土地不足,因而被募兵製所代替。前明就更不用說了,衛所土地被將官侵占,兵卒淪為佃農,其戰力如何,就不用在下贅述了。”


    王和垚點點頭。


    授田製在土地充足、分配公平、國家控製力強時,能顯著提升軍隊戰鬥力,其根本在於通過經濟激勵,將士兵與國家利益深度綁定。然而,這一製度高度依賴土地資源的可持續分配和有效的官僚管理。一旦土地兼並加劇、腐敗滋生或人口壓力增大,授田製反而成為軍隊衰敗的誘因。


    “我軍草創之初,還沒有那麽多掣肘,授田令也勢在必行。至於將來之事,如何應對土地兼並,如何澄清吏治,將來自有解決之法。”


    王和垚悠悠說道。


    授田之所以敗壞,在於均田之崩潰,以至於土地兼並,而這一切,又與吏治腐敗不無關係。


    但這一切,似乎過於遙遠,並不是當下之急。


    王和垚看了看桌上的公文,沉默片刻。


    “先生,隨我去一趟寧波府,看看那裏的鹽場如何?寧波港如何的情形如何?”


    鹽課,將軍府的新政之一,也該看看那裏的情形。


    “順路,我要看一下會稽山的硝場,硝場……”


    王和垚歎了口氣,忽然間變的意興蕭索。


    將來是火器的世界,火炮火銃可以造,因為他有鐵有人,可是火藥從哪裏來?


    即便能土法製硝,但硫磺從哪裏來?僅憑滿城的庫存,以及市麵上的那些三瓜兩棗,根本支撐不了未來的戰事需要。


    屈大均奇道:“將軍何故唉聲歎氣?”


    “總夢想著現實是詩與遠方,其實隻有眼前的苟且。”


    王和垚苦笑一句。


    ……………………


    會稽山鐵廠,西側約兩三百米處,河穀處幽蔽出,一個長約百米,寬約十米的簡易工棚裏,近百民夫正在忙活,他們的日常就是製硝。


    土法製硝,九成潮濕鬆軟的砂土,加一成尿或稀糞,攪拌均勻後,在陰濕的池子裏發酵,大約二十多天成為硝土,就可以從中取得火硝。據將軍說,一千斤硝土可以收到十斤左右的火硝。


    會稽山鐵廠經營數百年,大大小小的窯爐上百座,窯工礦工上千,農家肥產量巨大,由山上的公廁經由水流,衝向河穀深處的化糞池。


    口鼻捂著毛巾、穿著厚衣的民夫們,正站在池邊,手裏拿著鐵鍁,在一個個池子裏攪拌,使稀糞和砂土混合均勻。


    “五弟,為什麽要將池子建在這裏?建在杭州的軍營不是更好?”


    化糞池旁,趙國豪捂著鼻子問道。


    這裏陰冷潮濕,即便是夏天,也隻有正午好些,一到晚上,還得蓋著被子睡覺。


    “你以為是冬天嗎?”


    王和垚捂著口鼻說著,卻心裏尋思,要是有口罩,似乎要方便許多。礦山上那些礦工,還有那些窯工,似乎都用得上。


    “五弟,即便有了火硝,沒有硫磺也不行。僅憑窯場燒製,恐怕是杯水車薪。”


    燒硫鐵礦製硫磺,硫磺的產量太小太慢,一個月幾百個萬人敵,聊勝於無。


    “在沒有找到大量硫磺前,還是好好做著吧。”


    王和垚慢慢走著,看著化糞池的情形。


    隨著義軍數量增多,趙國豪的胃口也越來越大了。


    “四哥,會稽山的冶鐵,你可要盯緊了,兵器鎧甲,火器民用,尤其是火器,用的都是好鐵,馬虎不得。”


    “有那些傳教士盯著,不用我費事!”


    “糊塗!”


    王和垚臉色一沉,轉過頭來,斑駁的陽光照在他臉上,眼神冷厲,嚇了趙國豪一跳。


    “冶鐵是國之重器,怎麽能讓傳教士盯著,我們自己的工匠當下手?你是怎麽做事的?”


    火藥的配方,他對戴梓私相傳授,不讓傳教士們知道。冶鐵的技巧,豈能輕易泄露。


    “記住了,傳教士隻能看到冶煉出來的生鐵熟鐵以及鋼錠,其中的冶煉過程,不能讓他們看到!”


    王和垚看著戰戰兢兢的趙國豪:“還不帶我去鐵廠看看?”


    看來,是他太大意了些,忘了要派專人來鐵廠盯著。


    火藥配方、冶鐵技藝,包括將來要研究蒸汽機,都不能讓傳教士摻和進來。


    如果將來有機會,他還要征服歐洲,滅了英法意那幾個牆頭草攪屎棍,總不能自己給自己製造麻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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