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愛人是個膽小鬼。


    先聲明一點,我並不是覺得他在工作和日常生活中膽小。


    相反,他在工作上一向膽大,遇到機會就直接爭取,努力往上走。


    現在,誰見了他都要喊一聲老師尊稱,儼然已然成了職場上的大前輩。


    在生活中,他也很大膽,直接在弟弟麵前揭我的短,一點都不怕我會生氣,也不顧及我們的交易。


    當然,那是我最後悔的交易。


    他膽小在,從來不敢對我說‘愛’,也不敢表露出他的‘愛’。


    我知道,因為他害怕他一旦表露愛意,他就會開始惶惶不安,等待他的‘愛’被嘲弄的一天。


    那正是我做過的事……


    所以我每天都會對他說:“我愛你。”


    “清清,我愛你。”


    “寶貝,我愛你。”


    我想讓他知道,他也可以肆意嘲弄我對他的‘愛’。


    每一句我愛你,都是在對他說:信任我吧;接納我吧;傷害我吧。


    可他實在好過了頭,每一次聽到“我愛你”,他都會淡淡笑著主動親我的側臉說:“我知道了。”


    我以為他是不愛我的,最多隻有一點點喜歡,我不怪他,這是我應得的。


    他還能接受我,我應該感天謝地,即便他接受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弟弟。


    可有時候還是會因為他的不愛而覺得難過,難過的時候我會多在辦公室留久一點兒,看他的節目。


    他在節目上很活潑,很開心,我看著也會跟著開心起來。


    我們已經結婚五年了,他依舊沒有對我說過一句“愛”或者是“喜歡”,哪怕是在床上折騰他的時候。


    在一起之前他說過,他可能不會像我喜歡他一樣,喜歡我。


    那時候我說,隻要他開心,我不介意。


    我是真的這麽想,隻要能給我機會補償他。


    可是人總是會貪心,時間久了,我總會想著再怎麽樣也該捂暖了,他應該會更喜歡我一點兒了吧?


    但是沒有,他還是那樣的態度,淡淡的,溫柔疏離的。


    隻有在麵對我弟弟殊殊時,會真切地露出關愛的目光。


    他愛殊殊勝過我,不是愛情,是親情。


    這也許有他將對自己弟弟的虧欠,都補償在殊殊身上的原因,殊殊甚至都要成為他的精神支柱了。


    說不吃醋是不可能的,但那是殊殊,他愛殊殊,我除去一點點吃醋,就全是欣慰喜悅了。


    說來也是丟人,我已經四十多歲了,卻還在糾結我的愛人到底愛不愛我?


    這種情情愛愛的事,實在是幼稚。


    我忍不住去計較,因為我愛他,隻是最近愛得有點兒累了。


    我想知道他愛不愛我?又沒勇氣問出口。


    我也是個膽小鬼。


    *


    最近總被這些胡思亂想困擾著,心情不太好,很煩躁。


    今天早上忘記和他說“我愛你”了,他明顯怔了好一會兒,又旁敲側擊了好幾句,我才記起來。


    說完以後,他這迴沒有親我,隻是說:“我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生氣了?


    也該生氣的,昨晚沒控製住,有點過分,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記,他都哭了……


    今天該想想怎麽好好哄哄他,他最愛吃我煮的魚香茄子煲,不然中午給他去電視台送飯好了。


    算了,這班不上了,迴家給老婆煮飯去。


    其實他很好哄,甚至根本不用哄,可我寧願他難哄一點。


    *


    這幾天憋著心事在心裏,經常走神,睡也沒有睡好,真是難受。


    想找殊殊或者其他朋友說說,但又覺得算了,還是別丟這個人了。


    最近也沒舍得折騰他,還記得上次把他弄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太嚇人了。


    以後情緒不穩定的時候,還是不要做了。


    但是沒做的時候,他好像就和我沒話說了,隻能在他睡著以後抱著他睡,才感覺到他是我的。


    可他又不是我的。


    我現在連他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都開始不確定了。


    喜歡的吧,如果不喜歡,又怎麽會跟我做呢?


    應該是喜歡的,一點點喜歡。


    *


    出車禍了。


    不嚴重,後車追尾,撞了我的車,我的司機被迫追尾了前車。


    我右腿骨折了,得躺著起碼一個月了。


    剛出事時,我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是,如果我就這麽走了,好像也挺放心的。


    殊殊沒有我,也能活得很好,他現在很優秀不用我擔心。


    清清沒有我,或許會更開心?活得更自在?


    但是我好像錯了?


    清清是第一個趕到醫院的,他看見我躺在病床上,腦殼上纏著紗布,腿上打著石膏的樣子,眼眶直接紅了。


    我對他笑了笑,說:“別怕,我沒事。”


    他坐在我床邊,握著我的手,仔細看了看我,沒說什麽。


    深唿吸幾口氣後才問醫生我的傷嚴不嚴重?


    聽醫生說完,才鬆了口氣。


    又問我到底怎麽迴事?我將事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他,他聽完握著我的手都是抖的。


    我不斷安撫他,“我哪兒敢死?我舍不得你的。”


    “老婆,別怕,我還在呢。”


    他那雙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然後就緊緊抱著我,我肩上的衣服濕了,他在哭,哭得身體都在發抖。


    我輕輕拍著他的背,說盡安慰的話。


    他沒說什麽,哭了一會兒後放開了我,說要去給我拿藥。


    其實vip病房哪裏用得著自己去取藥?我沒有戳穿他拙劣的謊言。


    他出去了,我看見走廊瓷磚的反光上,他蹲在門口的地上。


    然後,我聽見他壓抑的哭聲,隻有幾聲。


    他連哭都隻敢一個人躲著哭,壓著聲音怕我聽到。


    淚水滴在手上我才反應過來,我也哭了。


    高興哭的。


    我怎麽會以為他不愛我呢?


    殊殊是和荀梟一起來的,荀梟牽著他,他眼睛都哭腫了,抱著我就是嚎啕大哭。


    荀梟哄都哄不住,殊殊看著我的腿嚇得以為要斷了,還好荀梟解釋他才放下心。


    他抱著我說:“哥哥,你能不能答應我別死?我想象不出來你死了的樣子,我光是一想我就覺得整個世界都要末日了。”


    我剛想說,我已經四十多了,算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遲早都是要死的。


    就聽見荀梟哄他:“好,寶寶,哥不會死的,絕對不會,我發誓!”


    然後殊殊就不哭了,心情也好了很多,抽噎著對荀梟說:“你也別死。”


    荀梟立馬道:“絕對不死!”


    行吧,怪不得他能拐跑我弟呢!


    *


    我怎麽會覺得我愛人不愛我呢?


    他明明就愛慘我了。


    雖然不太吉利,但是我想說,出車禍未嚐不是件好事。


    至少,讓我看清了他的心。


    住院隻是一個星期,他把年假都請了,一個月的長假,專門陪著我養病。


    我跟他說不用為了我專門請假,有好幾個護工照顧我,我沒什麽地方需要照顧的。


    這麽一說,他立馬就紅了眼睛,問我:“你不是說你最不喜歡醫院了嗎?”


    是,我以前寧可死也不想去醫院。


    但……即便厭惡醫院,這迴也不得不來了。


    我沒想到那麽久以前說的一句話,他都還記得。


    我立馬道歉說需要他,他說好。


    他照顧人一向很細心,對我更是。


    頭幾天我有點發燒,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偶爾清醒,每一次都能看見他守在床頭,握著我的手。


    迷迷糊糊能聽見他說:“快點好起來。”


    還有他在我額頭輕輕親了一下。


    這些我都能感覺到,可清醒時我沒有說穿。


    燒退後,睡醒都能看見他沒有躺在旁邊的陪護床上,而是坐在我的床前,握著我的手,就這麽趴著睡了一夜。


    誰看了能說他不愛我?


    我越來越能夠確定他愛我這件事。


    他陪著我複檢,陪著我在家消磨時間,嚴格檢查家裏阿姨做的菜有沒有我不能吃的。


    有他在,殊殊放心很多,在殊殊心裏,我似乎是離開了清清就會令人無比擔憂,不會聽話的大孩子。


    但他確實很好,很好很好。


    我親他,他會乖乖坐上來給我親;


    讓他陪我看他的節目,他雖然難為情但並不會拒絕;


    做某些事時,我動不了,才發現原來他也可以這麽主動,坐上來自由發揮……


    總而言之,對我而言,酒池肉林大概也不過如此。


    我還發現,他特別害怕再弄傷我的腿,總是不自覺問我還疼不疼。


    有一次半夜醒了,發現他在摸我打著石膏的腿,滿眼心疼,以為我睡得很熟,又偷親了我一口。


    他偷偷喊我:“老公,快好起來。”


    要不是怕嚇到他,還有條件不允許,我真的很想起來跑兩圈。


    如果他隻有半夜才會說情話,那我寧願永遠也別睡了。


    *


    腿終於好了,趁著腿好,終於能把一個月以來不盡興的事,給做盡興了。


    他抱得我好緊,還會時不時摸摸我的腿,不敢讓我太用力,哪怕我已經好全了。


    他在上班前,我給他打好領帶後,彎腰親了他一口說:“我愛你。”


    他還是說:“我知道了。”


    這次我聽得出來,他說的是:我也愛你。


    我又加了一句,“我更愛你。”


    他愣了一下,然後臉紅了,低頭“嗯”了聲,扭頭就出門上班去了。


    還是那樣的膽小,可我愛他,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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