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胥的眼淚是無聲的,平靜的,除了微微顫抖的唿吸聲,不去看甚至很難察覺到他在忍受著多大的悲傷。


    像他這樣高傲的人,從不會允許自己有這樣的脆弱的時候,尤其是在顏殊麵前表露出來。


    然而現在他的眼中滿是悲哀且絕望,一顆心被顏殊的話刺得破破爛爛,冷風從其中唿嘯而過。


    顏殊大概不知道,他對於顏胥而言有多重要?


    父母去世以後,他就是顏胥的精神支柱,他是支撐顏胥一直走到現在的動力。


    可一個人將另一個人看得如此重要,就算是戀人都會讓對方窒息,也讓自己遍體鱗傷,更何況是親人?


    顏殊從沒見過這樣的哥哥,也讓他內心充滿了恐慌和內疚,“哥...”


    才剛喊了一個字,顏殊也已經泣不成聲。


    顏胥沒有看他,隨後便被他撲上去緊緊抱住。


    顏殊哭得全身顫抖,抱著顏胥嚎啕大哭,哭聲大到像是迴到了小時候,迴到了以前他剛剛知道了‘死’意味著什麽的時候。


    他終於知道爸爸媽媽不會再迴來了,那時的小顏殊被哥哥抱在懷裏,輕聲細語的哄著:“殊殊乖,哥哥在,我不走...就在這兒陪著你,不要怕,不管發生什麽事,哥哥都會永遠陪著你。”


    可現在是殊殊先不要哥哥了...


    顏胥僵硬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安撫似的,和小時候一樣。


    “對不起...”是顏殊率先開了口,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也說得斷斷續續,“我...我沒有不要哥哥...”


    “我錯了..對不起...”顏殊哽咽著不斷重複這兩句,他抱著顏胥不肯撒手,像是一放手哥哥就要走了。


    他傷透了哥哥的心,哥哥就再也不會原諒他了。


    他的眼淚和哭聲喚迴了顏胥的理智,顏胥的眼淚也被他的哭聲再度催化,咬著唇才沒有哭出聲,卻依舊抱著弟弟淚水不斷。


    他哭得讓顏胥心疼,顏胥也後知後覺剛剛自己怕是嚇到他了,才讓他恐慌大哭成這樣。


    “沒關係...”顏胥開口差點兒就發不出聲了,他的嗓子沙啞又幹澀,“我也有錯...對不起,讓你這麽難過...”


    顏殊沒聽清他的話,在他的懷抱中直發抖,顏胥心中一緊,趕緊推開他一看,才發現他已經唇色發白了,雙目失焦。


    顏胥像是被什麽重重一擊,極大的驚恐也讓他差點兒失聲,而後瞬間反應過來,大喊道:“徐伯!徐伯!快,讓李醫生過來!”


    管家很少聽見顏總這麽失控大喊過,也嚇得急急忙忙跑進來,一看見顏殊這樣,更是嚇得臉也白了。


    顧不得太多,管家第一時間先是找了個牛皮紙袋,罩住顏殊的口鼻,慢慢對顏殊道:“小少爺,慢慢來,聽我的,先憋一會兒氣...”


    ...顏家亂成了一鍋粥。


    等李醫生趕到時,顏殊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靠在沙發上,睜著哭腫成兔子的眼睛配合李醫生的檢查。


    李醫生:“唿吸性堿中毒,徐伯做得很好,緩過來了就沒事,要注意別再受刺激,保持好心情...”


    顏殊沒聽進去李醫生的念叨,伸手去扯了扯一旁站著的顏胥,“哥哥...”


    “還難受嗎?”顏胥趕緊坐在他身邊,溫聲問他,喂他喝水,心裏一陣後怕,才發現自己已然手腳冰涼。


    如果剛剛顏殊真的出了什麽事,顏胥這一輩子都過不去了。


    顏殊搖搖頭,握住他的手,看了看李醫生和管家伯伯,欲言又止。


    管家立刻明白,將李醫生請出去了,給兄弟二人留出空間,隻是依舊不放心屢屢迴頭看看顏殊。


    見兩人都走了,顏殊鬆了口氣,才緩緩道:“哥哥,對不起...”


    顏胥為他理了理額前的碎發,深深看著顏殊,眼眶依舊赤紅,這迴卻隻剩自責了,“以後別再這麽嚇我了!”


    顏殊抽抽鼻子,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剛想開口接著道歉,就被顏胥打斷了。


    這迴是顏胥向他反省了,他低聲道:“...我總是怕別人傷害你,讓你受傷難過。但是,我沒想過原來這個人會是我。殊殊...哥哥錯了。”


    顏胥徹底低頭了,他並非隻是哄哄顏殊,反而是顏殊那番話完全撕裂了他一直以來的幻想,他開始自我反思。


    他的話一出,顏殊的眼睛又迅速溢滿淚水,嚇得顏胥給他擦眼淚,又是哄又是開玩笑的:“再接著哭,眼睛得有三天見不得人了。你那些粉絲估計要鬧了,還有你的...男朋友,來找我算賬怎麽辦?”


    顏殊破涕為笑,隨後不敢置信瞪大眼睛:“哥,你同意了?還是...還是你隻是怕我難過,所以不得不妥協?”


    顏胥替他用濕巾擦了擦臉,憐愛地看著他,低歎了聲,“我不同意還能怎麽辦?難不成強硬逼你,再讓你哭暈過去嗎?”


    顏殊皺皺眉頭,剛要辯解一二,就看見顏胥對他搖搖頭,“你別急,聽我說。”


    顏胥苦笑了下,深邃的眼睛裏都是悔意,“你說的話都沒錯,換作你的角度來看,我確實是獨斷,自大自負,又很古板的家長,還屢屢...羞辱你的朋友,總把你當小孩,聽不進去你的話,不在意你的意見。”


    顏殊咬了咬唇,沒有反駁。


    “我隻想著怎麽保護你,不想看見你受傷,所以就創造一個烏托邦,為你規避一切風險。卻從來不想去傾聽你的想法,永遠都覺得你還沒長大。”顏胥每多說一句,都能感覺到自己的不可理喻。


    “原來當沒有任何潛在傷害的時候,我就是你受到傷害的來源。”


    顏殊:“沒這麽嚴重...”


    顏胥打斷他:“你已經成年了,我確實應該相信你的決定和選擇,即便我不看好這個選擇,你也會因此付出代價,我也應該嚐試著放手,尊重你的選擇,是嗎?”


    顏殊點點頭。


    “好,那哥哥尊重你。”顏胥放輕了聲音,在哄他:“但是不管怎麽樣,家裏都是你最牢固的靠山,你受了委屈記得迴來找哥哥就好了。”


    顏殊癟了癟嘴,伸手抱住他,忍住淚水,重重‘嗯’了聲!


    “對不起,你說的那些錯誤...我會努力改的,就算很難。”顏胥的聲音也斷斷續續,“所以,別生我的氣,也別再有那麽大的心理負擔了。”


    顏殊點點頭,說不出話來了。


    顏胥揉揉他的頭,“我會努力改的,尊重你,尊重你的朋友。和你說的一樣,你不喜歡的事,我不會再做了。還有,代我向你朋友道個歉,好嗎?”


    “好...”


    顏胥聽出了他聲音裏的哽咽,心裏也算是鬆了口氣,看來殊殊原諒自己了。


    他不敢再自以為是的將殊殊困在這一方天地裏了,他忽而又慶幸,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這樣一個天使般的弟弟?


    顏殊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對不起...哥哥,我剛剛說得太過分了,我是氣昏頭了...”


    “你才沒那麽差勁。”顏殊看他,認真道:“你是最好的哥哥,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


    顏胥眼中也泛起了水色,喉頭像是被什麽哽住了一樣,“...那我們現在和好了是不是?”


    顏殊鄭重點頭:“對!和好!”


    兩人相視一笑,顏胥想到了什麽輕咳一聲,“...你把你那位男朋友的聯係方式推給我,我想見見他。”


    說完看見顏殊狐疑地眼神,顏胥趕忙解釋:“我沒打算對他做什麽,就是..見一麵,聊聊,看看是不是和你說得那麽好。”


    顏殊:“...好吧。”梟梟,你自求多福吧!


    他乖乖給了,還要小聲吐槽顏胥:“哥哥你有時候真的像是有‘弟弟被害妄想症’一樣,我感覺我和你都不是一個次元了!現實中哪兒那麽多壞人嘛~”


    顏胥沉默了一會兒後,才解釋道:“有的,你大概忘了,在爸媽去世一個月後,有人讓經常和你一起玩的小孩把你騙出家門口,想把你綁走。”


    顏殊呆怔住,“啊???後來呢?”這種事他怎麽一丁點印象都沒有?


    顏胥:“你剛到家門口,就被徐伯發現了不對勁,徐伯追出來發現他們正想把你抱走,於是拚命追上去把你搶迴來,大喊大叫吸引別人的注意力,那群人才跑的。你受到了大驚嚇,發高燒,燒退後就把這些事都忘了。”


    顏殊從不知道自己曾經差點兒一腳就踏進了地獄,茫然追問:“他們為的什麽啊?”


    “他們想用你威脅我,主動放棄股權繼承,這樣公司就是他們的了。”


    顏胥掛起個輕鬆的笑,揉揉他的頭:“別怕,現在這群人都被我送去吃國家飯了,等出來都七老八十了,我會盯著他們直到他們死,沒有誰能再傷害你了。”


    顏殊點點頭,後怕的鬆了口氣,又想到了什麽:“哥,你那時候一定很不容易吧?”


    顏胥:“都過來了,沒事了。”


    他這麽安撫著顏殊,顏殊也放心了,他好了不少,心裏的重擔不見,更是開開心心地跑去找管家徐伯道謝。


    顏胥看著他歡快的背影,也笑了笑。


    當年,他去過那群人的窩點,看見了他們準備藏匿殊殊的地方,也看到了那堆銳器,他們不是為了搶公司的股份。


    他們和自己父母有仇,乍然得知顏氏總裁和夫人雙雙車禍去世,便想趁亂把顏家的孩子騙出來。


    能虐殺一個是一個。


    看過那樣的地方,顏胥無法不去聯想如果殊殊真的被自己弄丟了會受到怎樣的折磨?


    這麽多年,他始終無法釋懷,偶爾還會從殊殊被抓走的噩夢中驚醒。


    可現在顏殊的話像是給他當頭一棒,讓他意識到殊殊已經不再是脆弱的小孩子了。


    顏胥緩緩吐出一口氣,心中多年的鬱結也漸漸緩解。


    他是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沒錯,但某些事也沒有必要都全和殊殊坦白,徒增煩惱罷了,以後他不再犯就是。


    比如,殊殊從那時起的每一個朋友都是他安排好的,出現得剛好,在該離開的時間就離開。


    又比如,那些給他增添煩惱,讓他厭惡的追求者,都是他的故意放縱和催化,如果不讓顏殊主動厭惡這些蒼蠅,那顏殊遲早是要被別人騙走的。


    他不想讓殊殊有太過親密無間的朋友,也不想讓殊殊擁有親密程度超過自己的關係。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殊殊也會長大,顏胥越來越無法控製他的交際,他的生活了。


    可今天殊殊差點因為自己而病倒,也讓顏胥陷入了深深的自責和內疚,再也不敢這樣下去。


    或許病的不是殊殊而是自己,如果不是殊殊的話,他還不知道繼續下去還會對殊殊做什麽?


    要他親手傷害最愛的親人,即便是無意識的,顏胥在想到這一點後,就能驚到後背一陣冷汗。


    *


    和顏胥一樣後背一陣冷汗的,還有荀梟。


    他收到了殊殊發來的消息,知道顏胥要見他時,訓練都進行不下去了,緊張得就像這輩子都沒這麽老實過。


    尤其在得知顏殊和哥哥大吵一架,哭到窒息後,更是自責內疚和心疼殊殊,也對即將要和顏胥見麵的這件事越發謹慎慌張起來。


    但他在殊殊麵前還是好麵子的裝沒事,哄著讓殊殊放心,又和他視頻說盡情話,把人哄笑後才放心。


    剛一掛斷和殊殊的視頻電話,他便立刻打電話給了雲望,以及...那每次迴家臉都臭得像茅坑的活爹。


    “雲望,要見我老婆的哥哥,該準備什麽?”


    雲望:“...準備...挨揍?”


    “爸,你那冰櫃還有倉庫裏的藏酒都通通給我拿出來,我有用,你別管!...你別摳門了!我要送給我男朋友他哥!”


    荀父:“滾。”嘟嘟嘟...


    掛完後,嘴硬心軟的荀父又打電話迴來:“滾迴來,別去人家麵前丟人現眼,送什麽酒你懂個屁?”


    荀梟挑挑眉,心滿意足迴家坑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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