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嬤嬤的身份不同尋常,池桃便特意留下了她:“嬤嬤請坐。”


    常嬤嬤連忙屈膝:“姑娘客氣了,奴婢豈敢。”


    “您是謝公子的乳母,不用這樣。”池桃將她按在椅子上,“您知道我也不是真的謝府姨娘,您不要自稱奴婢了。”


    常嬤嬤卻道:“但您入府是為了保護公子和夫人,比做姨娘更讓人敬佩。”


    “我有一事不明。您本來就是謝府的人,忽然迴去,不怕被認出來嗎?”


    常嬤嬤搖頭:“我是永平侯府選出來給公子當乳母的,在謝府時隻在夫人房裏,從不出去走動。再說,”她摸摸自己的臉,自嘲地一笑,“已經過去了十三年。我今年才四十歲,看起來卻像六十歲,誰還認得?”


    常嬤嬤雖然身上穿得料子尚算精細,但確實臉上、手上都十分粗糙,像是吃了許多年苦的。池桃想起謝遙與自己說過的年幼被劫之事,常嬤嬤既然是他寸步不離的乳母,想必在其中也遭了算計,便不再多問,叫璧月婧雯進來歸置了東西,便隻管跟著常嬤嬤學習婚禮上所用到的流程和禮儀。


    閑暇的時間過得飛快,二月初十很快就到了。


    因為齊王在京,武德帝又一心禮佛,漸漸顯露出頹相來,朝廷和民間已經有了議論,“皇上情癡,怕是要步太祖皇帝後塵,到時候皇位舍齊王而誰?”這樣的聲音漸漸多了。因此華音郡主再次下降,比第一次為給太後衝喜而匆匆嫁到懷恩侯府而隆重了許多。


    太後堅持讓華音郡主的儀仗從皇宮出來,足足的一百二十台嫁妝,繞著京城走了一圈,方才抬進謝家。


    與上次草草出嫁不同,華音郡主身著鮮紅華貴的新娘服,衣擺上是宮中巧娘精工繡製的鳳凰於飛紋樣,裙角滿綴拇指大小的東海珍珠,行動間熠熠生輝。她滿麵含笑地坐在寬大的轎輦中,身邊陪著的還是綺雲。


    綺雲也換了一身鮮亮衣裳,從懷裏摸出個荷包:“郡主含片參吧,怕是好半天才能進食了。”


    華音依言拈了一片放進口中,以手撫住胸口:“不知怎的,這迴緊張許多。”


    綺雲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上次不過是王爺的布局,算不得真。這迴王爺說了,謝家姑爺才是他擇定給郡主的,自然會緊張。”


    華音出了一會兒神:“也不知道我娘怎麽樣了?”


    綺雲悄聲笑道:“夫人跟了王爺這麽多年,什麽時候不好了?您雖然在別院長大,可也是金尊玉貴,比那些王府裏的孩子還要體麵好些。不說別的,那個…...原先的華音郡主,還是嫡出呢,王爺不也為了您,把她趕走了嗎?您才是真正的郡主,以後說不定還是公主呢。”


    華音這才轉憂為喜,又道:“多虧父王早早把你送到我身邊,指點著我學這學那,否則我什麽也不懂。”


    “既然王爺指了我來,自然是全心照顧好您了。不過,今日除了咱們,可還有人要進謝家的。”


    華音郡主的臉色馬上拉了下來,恨恨道:“我看這謝遙也是個聰明人,怎麽偏偏辦出這樣的事來?讓一個平民丫頭和我一天入府!”


    綺雲見她手裏的帕子已經被扭成了麻花,怕她這時候犯了左性:“咱們昨天怎麽說的?您是正房夫人,又是郡主娘娘,她不過一個貓兒狗兒,打發了也就罷了,今日可千萬別起衝突!”齊王堅持結這門親,無非因為謝遙是朝中的新貴,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還把持著半個禦林軍,若真到了那一天,是必不可少的助力。


    綺雲左勸右勸,華音才吐出兩個字:“好吧。”綺雲鬆了一口氣,心裏也納悶,王爺到底是對自己伺候的這個郡主好還是不好?若說不好吧,雖然被養在外室,可吃穿用度隻會更奢華,也聘了夫子嬤嬤來精心教養著,又趁真正的華音郡主上京的機會偷龍轉鳳,將自家郡主偷換了進來,得到了太後娘娘的寵愛,給了鐵板釘釘的郡主身份;若說好吧,可先前讓嫁給懷恩侯…..令人捉摸不透。


    這邊池桃就簡單許多,她是妾侍的身份,沒有嫁妝,隻一乘紅色的小轎,帶了常嬤嬤並兩個丫鬟,後麵一輛馬車拉上平時慣用的東西,便在吉時從角門進了謝府。


    給她住的是一處小兩進的院子,門首寫的“茜雪齋”三個字,進門便見院中數株紅梅正自怒放,含香吐蕊,襯著一點昨夜的殘雪,十分耀眼。


    這處院子屬於謝遙的鬆竹齋,但離謝遙和郡主所住的正房稍遠,離府裏的花園子卻極近,正合池桃的心意。


    前頭鑼鼓喧天,應是郡主的儀駕進門了。


    今日其實池桃並沒有什麽事,她讓璧月給卸了妝麵,把粉色的喜服脫了換上家常的衣裳,便叫了茜雪齋裏原來看院子的嬤嬤進來:“嬤嬤怎麽稱唿?”


    “奴婢姓田,專門管灑掃的。”田嬤嬤連忙行了個禮,“除了我,咱們院裏還有兩個小丫頭,管著跑腿、傳飯這樣的雜事。”


    這麽說,不算自己,院子裏一共是六個下人。一個小小的妾侍而已……


    池桃皺眉:“這麽多?別人的院子裏也這麽多人嗎?”


    “不多,不多。”田嬤嬤連忙道,“咱們府裏就老爺院裏有一位林姨娘,手底下十來個伺候的人……”


    原來如此,府裏唯一的林姨娘地位不同尋常,並沒有先例說普通妾侍院子裏幾個伺候的人。


    池桃讓璧月抓了一把錢給田嬤嬤:“這幾日辛苦了,給嬤嬤打酒喝。”


    田嬤嬤歡天喜地地下去了,心裏想著果然這個新姨娘如傳言一般,是少爺親自看中的人,出手這樣大方。


    池桃又讓璧月叫了小丫鬟進來一一認了,一名小梅,一名小雪,看來是根據這個院子起的名字,也賞了錢,又抓了一把鬆子兒糖。


    婧雯悄悄走進來:“姑娘…..”


    “往後要叫姨娘了。”


    婧雯癟了癟嘴:“姨娘,我剛才看了,院子裏有小廚房!”


    “哦?”池桃來了興致,跟著婧雯到小廚房看了,廚具一應俱全,鍋碗瓢盆鋥亮,她拿起一個光滑的陶盆摸了摸,心中不由一曬,謝遙還指望她做飯,預備得倒是齊全。


    晚食是小梅從大廚房拎了食盒來,種類倒也豐富,婧雯幫著把飯菜擺到桌上,小梅才十三歲,性子活潑,道:“池姨娘晚食的份例是三道菜,一道湯,一道粥,還有一道主食。”


    池桃見飯食雖不出色,倒也可以入口,便點點頭:“知道了,你倒機靈。”


    小梅得了誇讚,歡天喜地地下去了。


    當晚是謝遙與郡主的洞房花燭夜,雖然原先已經說明了,郡主年齡尚小,為身體子嗣計,要一年後滿了十五歲方可圓房,但總也要走個過場。池桃這邊早早地便吹燈歇了。


    次日一早,常嬤嬤便將池桃喊了起來,緊著梳妝打扮。


    池桃看外頭都還黑著,打著哈欠:“這麽早,去哪兒啊?”


    常嬤嬤把帳子勾起來:“今兒少爺和郡主一早就要去給老爺夫人請安的,姨娘要趕在他們出門子前頭,先去給少奶奶獻茶。”


    池桃在心裏哭了一聲,銀子沒有那麽好賺!


    入鄉隨俗,既來之則安之。


    池桃聽話地淨麵梳頭,由著璧月給自己挽了個中規中矩的圓髻,她的首飾大半都是謝遙預備了給她帶來的,自己都還不熟悉,璧月從首飾盒子裏拿了一支垂了三四寸的紅寶石步搖來在她頭上比劃,常嬤嬤連忙上前:“不戴這個。”便從盒子裏撿了一枚羊脂玉掠發,一支同質地的簪子給她戴了,又從院子裏剪了兩朵紅梅來,埋進池桃的發髻裏,方才滿意。又指揮著璧月和婧雯給池桃穿上一身淺緋色褙子,配著白綾裏裙。


    池桃其實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很少以女裝示人,少有的幾次也都是扮做丫鬟,頭上身上都簡單。今日打扮了起來,池桃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不由覺得有幾分陌生。


    婧雯抿著嘴笑:“姨娘俊得很。”


    池桃迴過神來:“走吧?”


    常嬤嬤端了一碟點心來:“不急不急,您先用兩塊點心,喝口茶。等會不知道什麽個情形,若是拖得時間久了,沒用早食當心頭暈。”


    池桃感激地衝常嬤嬤一笑,就著常嬤嬤的手吃了兩塊,又忙忙地端了茶盅漱口,這才由著璧月給披上一件猩猩氈披風,讓小梅引著往正房去。


    正房裏顯然也是才起,丫鬟進去傳了話,好一刻方才出來迴話:“郡主娘娘尚未起身,請池姨娘略等。”雖說讓她等,可並沒有讓她進去。


    池桃了然一笑,便站在屋簷下,打量著正院的布局。


    正院是個寬敞的三進院子,院內足有足球場大小,不過想來是謝遙有時會在院內習武,院子裏並沒有很多裝飾擺設,反而在角落裏有一個架子,像是放置刀槍劍戟的,隻是現在空空如也。


    沒過多久,有丫鬟出來掀了簾子:“娘娘請池姨娘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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