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郡府時已至半夜。


    這個時辰他恐怕已經睡下了。林奕安躡手躡腳推開房門生怕驚擾了穆城。待她走到床榻時,才發現床上空無一人。


    林奕安趕緊點燃燭火,繞著房間走了一圈才發現穆城果然不在房間。


    林奕安拉開門:“將軍去哪兒了?”


    “屬下不知……”守門的士兵答,末了有補充一句:“將軍今日下午迴來尋了一趟夫人,夫人不在,將軍便又走了。”


    “來找過我啊。”林奕安正準備關門,又匆匆跑來一個士兵。


    “夫人夫人,您、您快去看看吧。”


    見士兵神色慌張,林奕安以為穆城出了大事,連忙問:“可是將軍出了什麽事?”


    士兵一邊喘氣一邊道:“將、將軍在湖心亭喝醉了,我們怎麽勸也勸不迴來。眼下已經砸壞一個石柱了!”


    好端端的,喝什麽酒!


    林奕安來不及多想,提著裙擺就跟著來稟報的人朝湖心亭跑去。


    穆城果然獨自坐在湖心亭中央,地上或空的或滿的,已經擺著許多酒罐。


    隻敢守在外麵的士兵見林奕安來了以後如釋重負:“夫人。”


    “他喝了多少酒?”


    “郡府裏大半的酒都被將軍給喝了。”士兵答。


    林奕安抬抬手:“這裏交給我,你們都下去罷。”


    將軍娶妻了果然不同。免他們遭了許多罪。士兵們幹脆利落地退下。


    再看湖心亭裏的穆城,林奕安在心裏默默歎口氣。隨即蓮步上前。疏漏的月光落到她隨風搖曳的裙擺邊緣,映出銀絲勾勒出的月仙花。


    “你怎麽來了?”


    穆城看她一眼,隨後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正欲舉杯,一隻柔軟的手卻輕輕搭在他的手上,幾乎沒什麽力道,但穆城還是停下動作。


    “喝這麽多酒,是心情不好嗎?”林奕安站著問他。


    因為穆城個子比她高許多,平日裏大多數時候都是她仰著頭看他。但現在她站著,他坐著,還是他頭一迴仰頭看她。


    就是他抬頭的那麽一瞬,林奕安的心猛然一顫。她從未見過他露出那樣複雜的神情。悲傷無奈之中夾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


    “穆城,你究竟怎麽了?”


    他伸手扣住她的腰,低下頭道:“安兒,我是不是有哪裏做不得不好?”


    這還是他第一次喚她安兒。


    說罷他又自己搖搖頭,沉聲道:“安兒,你可有什麽話想要對我說?沒關係的,你不必覺得說不出口,我也不會怪你。”他頓了頓:“原本你也是不大願意嫁給我的。上迴你同我說那些,大約也隻是叫我莫要多想罷。”


    他糊裏糊塗地說了許多,林奕安卻一句也沒聽懂。但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廝定是又要說和離這事兒。但看他的神色,似乎也不大像非要和離不可的樣子。


    於是她隻是溫溫柔柔地摸摸他的頭:“穆城,你喝醉了。”


    “我曾想過給你庇護,等你長大後再還你自由,任你去尋自己的良人。其實這些道理我心裏都十分清楚。今日我在這裏想了很久。明琅是一直跟我身邊的,從不會在外麵沾花惹草,人品端算可以,相貌也不差,又知根知底。你若心儀他,往後跟他在一塊兒,其實是個極好的去處。”


    這話怎麽聽著聽著就偏了呢?她和明琅?怎麽可能?明琅是女兒身啊!


    穆城說得十分動情:“將你托付給他,我也十分放心。隻要你一句話,這次迴京我便會向皇上請旨,還你自由。”


    他說話時幾乎帶著哭腔,他把頭靠在林奕安的腰上,含糊不清地說道:“可這般想著我心裏卻十分舍不得,還十分難受。但你也不必記掛,我多醉幾日,總會好的。”


    穆城這麽胡亂地說一通,林奕安總算是聽明白了裏麵的意思。思及明琅方才的玩笑,她忍不住暗自在心裏罵了一聲烏鴉嘴,真給她說中了。


    她捧起穆城的臉,柔聲道:“穆城,我和明琅沒有關係,你誤會了。”


    “誤會麽?”穆城眼中閃過一絲光亮,隻是這光亮轉瞬即逝。


    “可你喜歡他送你的衣服、送你的胭脂,卻不喜歡我送的。”穆城垂著頭呢喃:“我問過老牛,兩個男子送同樣的東西給一個女子,為何女子收到其中一個時十分歡喜,收到另一個送的卻並不歡喜。老牛說,女子隻對心上人所送之物才會歡喜。所以你應當是更喜歡明琅的。”


    男人向男人請教這種事情,還真是一個敢問,一個敢答啊。林奕安忍不住扶額。


    “我不是告訴你麽,我喜歡你,穆城。又怎麽舍得放下你,去喜歡別人呢?”


    “你不用顧忌我會傷心,便不說實話。”穆城還是不肯信:“今日我都看到了。你同他在一處過花朝節笑得很開心……”


    “你、怎麽……”


    “哼。”穆城似乎有些生氣,他頗為幽怨地看著林奕安:“我知道今日是花朝節,本想帶你一起出去過節的,聽他們說你出去了,我追出去便瞧見你和明琅正在河邊放花燈。”


    總也不能告訴他明琅是女兒身吧。林奕安很無奈。她柔聲問:“穆城,到底要我怎麽做,你才相信我喜歡的人是你。”


    秋水盈盈的眼眸映出自己的影子,穆城一把拉過她攬在自己懷裏:“安兒……”


    林奕安坐在他的腿上,輕輕靠在他的身上,吐氣如蘭:“夫君,可否喚我娘子?”說著她撫上他的頭發:“以後都叫我娘子,好不好?”


    她的聲音仿佛天生就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更何況是一個甘願沉醉在她眼神裏、心裏的人。


    “娘、子。”


    見穆城這麽乖巧,林奕安忍不住起了逗弄的意思。


    “叫聲姐姐呢?”


    “……姐、姐。”


    “嗯,真乖。”林奕安滿意地點點頭:“以後隻許喊姐姐叫娘子,記住了嗎?”


    “好。”穆城重重地點頭,十分配合地喊:“娘子。”


    醉酒後的穆城聽話得像個孩子。林奕安覺得日後若想逗他,那便哄著他喝酒。


    林奕安扶他迴房的路上,他仿佛叫上了癮,一路都抱著她不撒手,還聲聲地喚著娘子。偶爾遇到巡邏的衛隊,林奕安隻能在心裏慶幸現在這正是黑夜,看不見她羞得緋紅的臉。


    好不容易將穆城帶迴房間,他卻十分不安分,一會兒鬧著要寫字,一會兒鬧著要給娘子上妝,總之就是不消停,一直折騰到外麵的天蒙蒙亮,他才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


    林奕安看著熟睡的男人,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穆城。我這才曉得原來你心裏一直都是有我的。”


    這夜穆城醉酒實在醉得厲害,第二日直接睡到日上三竿也不曾起。


    待他醒來已過了午飯時分,他揉揉宿醉疼痛的頭,睜眼第一個看到的正是端著醒酒湯的林奕安。


    “將軍醒啦。”林奕安笑吟吟地看著他:“昨夜將軍醉酒醉得厲害,把這醒酒湯喝下,頭待會兒就不痛了。”


    “我昨夜喝醉了……”穆城明顯有些懵,他呆呆地坐在床上,很認真地迴想昨夜的事情。


    耳畔迴響起昨夜某人軟糯的聲音——


    “夫君,叫娘子好不好?”


    “再叫聲姐姐,好嗎?”


    “以後記得要喊姐姐叫娘子哦。”


    ……


    啊!


    她竟然這麽對他!


    他居然照做了!


    好羞恥!


    穆城在看林奕安端著的溫和笑容,心情有些複雜。


    “你、昨夜……我……”他難以啟齒。


    隻見某人端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怎麽,將軍不是答應我,以後都喊我娘子麽?”


    “你……”


    穆城說不出話來。雖然她的的確確是他的娘子,但介於這是他第一次成親,實在沒個什麽經驗,總覺得這麽喊著挺肉麻的。


    林奕安放下手裏的勺子,柳眉輕佻:“莫不是夫君是想喊我……姐姐?”


    “你!”


    穆城再度語塞。


    “叫我一聲娘子有這麽難嗎?”林奕安看上去有些失落:“嗯?夫君?”


    穆城心頭一顫,這聲夫君從她嘴裏喊出來就是這麽動聽悅耳。他很是受用,但委實不好意思喊她娘子。


    “唉。”林奕安歎口氣:“罷了,左右夫君都十分想與我和離,這聲娘子叫得如此艱難,我也能理解。”說著就要放下湯碗賭氣出去。


    穆城不自覺地伸手拉住她,賣慘道:“娘子,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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