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喜歡的便是夏日了。


    烈日炎炎,樹上的蟬鳴不絕於耳,林奕安坐在桃綠齋的大樹下等了許久,才看到小跑著迴來的立春。


    “夫人,東西都送到了!”立春擦了擦頭上細密的汗珠。


    見立春熱的厲害,林奕安順手遞給她一杯涼茶,才問:“怎麽去了這麽久?我險些以為你出事了。”


    “確實有幾分波折。”此刻倒顧不上講主仆之禮,立春想也沒想便接過涼茶一飲而盡:“我到了林府才知道大少爺迴來之後另買了一處宅子,並未住在林府。我同府上的人打聽許久,他們卻都不曉得大少爺的住處。最後是遇上七小姐和秋分,東西這才順利送到大少爺手上。”


    立春想了想又道:“說來也是奇怪,大少爺的府邸掛的門匾寫著文府,也不怪旁人不曉得了。”


    文府……林奕安垂下頭。看來大哥是真的怨極了林家,不肯迴府住不說,連姓也改隨母姓。這架勢怕是鐵了心要同林府劃清界限。


    不過那不重要,林府於林奕安來說並無什麽太多的感情,她不會忘記在裏麵遭受過多少暗害,又有多少人曾對她冷嘲熱諷。這麽多年,她唯一得過林府的好處,大約就是這迴憑著這不高不低剛剛好的身份,嫁給了穆城吧。


    穆城,是除了兄長和小妹之外,唯一一個不含任何目的維護她、對她好的人。十四年的林府生活,造就了她的心機謀略,也讓她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那顆沒有安全感的心,時時刻刻緊繃著的弦,似乎唯有和穆城一起時才能放鬆。


    也不知他在洛城的仗打得怎麽樣……


    日子就像被毒辣的太陽曬得蔫掉的葉子,一片一片的落下,一天一天的過去。


    雲容生意一如從前的好,雅舍也已經順利完建,侯府的丫鬟嬤嬤也在素容盡心的教導下愈發步入正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可林奕安還是提不起精神,整日將自己鎖在長儀閣的書房,也不知道做什麽,反正就是不肯出來。


    旁人不曉得,但立春曉得,主子這是在擔心穆侯爺。


    “夫人,多思無用。”立春勸道。


    林奕安放下手裏的書,幽幽歎了口氣:“穆城一走兩個月,一個消息也沒傳迴來。我隻怕現在所做的這些事都是白費功夫。”


    “不會的。”立春斬釘截鐵道:“短短兩個月的時間,您整理府上上下事務,將胭脂鋪改為雲容閣,又在漢河建雅舍。如今雅舍已然建成,再有三兩日便能開業。夫人,這兩個月您費了多少心力我是知道的,您就別擔心了。侯爺一身軍功可不是白來的,現在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林奕安頭一次覺得立春這丫頭越來越有大丫鬟的氣勢了。嘴皮子的利索程度已經快趕上往日的秋分。


    “待雅舍開業,事情便成了大半。”林奕安喃喃道,忽而想起什麽:“林府那邊可來消息了?”


    “近些日子太子時常到林府走動,言語間確實有結親的意思,隻是究竟要與誰結親卻遲遲未曾說明。”立春一邊為林奕安搖扇一邊道:“還有一事,林老太爺的身子不大好了。聽說從台階上摔下來,便中風了,一直下不來床,連聖上也差人去林府問候過幾次。夫人可要去看看老太爺?”


    雖說與林老太爺沒什麽情分可言。但終究這些年他並未為難過自己,甚至在她出嫁時特意將她的嫁妝添得厚實許多,於情於理林奕安都還是應當迴去瞧瞧的。


    隻是現在已近黃昏,林奕安想了想,對立春道:“明日一早便去。”


    第二日天才剛剛泛白,林奕安正在梳洗時,林府來人傳話。


    說林老太爺昨夜一口氣沒上來,便撒手人寰了。


    聽到這消息時,林奕安不小心摔了自己手裏的象牙玉梳。果然是世事無常。情分即便不深,總歸有幾分祖孫情誼在裏頭,聽聞此噩耗,林奕安的心情多少有些失落,更多的是感慨。


    她當即乘了馬車趕迴林府。


    此刻的林府已經掛上白綢,裏裏外外進出的人頭上都綁著白布。守門的人見到林奕安連忙上前行禮:“六小姐迴來了。”


    “父親呢?”林奕安一麵走一麵問。


    “老爺正在安排老太爺的身後事。二老爺和三老爺正在前廳待客。”門房答道。


    帝師逝世,總會有許多人前來吊唁的。


    林奕安前腳進門,後腳宮裏就送來許多喪儀。


    林白薇此刻亦是一身素服跪在靈堂前,見到林奕安方才柔柔地喚了一聲:“姐姐。”


    因著已經出嫁,林奕安不必跪在堂下,隻換上準備好的素服,立在一側。她見林白薇貴得臉色有些泛白,連忙上前:“這兒自有幾個哥哥頂著,你先同我出去歇歇。跪壞了身子可不值當。”


    “就知道姐姐是最心疼我的。”林白薇有些費力地站起來。


    林奕安正扶著林白薇慢慢往外走時,迎麵走來林振文、陳致遠和一個氣度不凡的男子。林白薇壓低聲音道:“他就是太子。”


    “你去哪兒?”這話是問林白薇的。林振文心情不佳,連語氣都透著三分怒氣。


    林奕安把林白薇扯到自己身後,對林振文福福身:“父親,薇娘方才險些跪暈過去,裏頭還有幾個哥哥在,先讓我帶她下去歇歇罷。”


    林振文還未開口,倒是旁邊的太子顯得有些擔憂,對著林白薇道:“逝者已逝,七小姐不要為此傷了自己。”


    太子如此關懷,林振文也不好說什麽,隻對著林奕安說了句:“下去吧。”便與太子與陳致遠走到廳內。


    “太子對你還算上心。”林奕安牽著妹妹的手道。


    林白薇蒼白的臉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她拉著林奕安在一處涼亭坐下:“已經有一月未見姐姐,我實在想你。”


    “等祖父的喪事一過,我便同父親說要你來侯府小住些時日。”說到這裏,林奕安有幾分無奈:“現在祖父一走,家中三年辦不得紅事。你的婚事怕是拖上許久。”


    “我可不著急。我才十三歲呢。”說著說著林白薇的腦袋就湊過來:“有人倒是很著急。”


    砰——


    林月滿已經砸壞許多瓷器茶盞。侍女素心提心吊膽地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勸道:“小姐,前廳那邊您還沒露個麵呢。再不去……怕是旁人會說閑話。”


    “說就說!”


    一個杯子落到素心的腳下,碎片彈起來險些劃破她的手。


    這還是林月滿這輩子第一次這麽砸東西。


    以前李氏生氣時便喜歡這樣,那時她還不屑,總覺得這是最沒用的一種表現。可現在她卻完全抑製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


    不為別的,就為那三年的孝期。


    她今年十五,三年過後便是十八。那才徹徹底底地蹉跎成了個老姑娘。別說東宮,便是旁的人家都不願意娶個十八歲的媳婦迴家。


    大錦的習俗一向是年長的先嫁娶。但林奕安身為妹妹卻早她一步出嫁,而自己與東宮的婚事也一直遲遲沒有定下,父親那邊連個準信兒都沒有。她已經淪為眾人背後議論的笑柄。


    人人都說她眼光拿得比天高,最後卻變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這還是她如今十五歲的流言,若是守滿三年孝期,那時她十八……


    林月滿不敢想,那又會是個多麽糟糕的局麵。


    她不能這樣坐以待斃。


    “素心,更衣!”


    “我要去求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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