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琻正逆光站著,沈玉堂仰著頭看他,一時看不真切,便抓著他搭在自己身上的外袍想站起身。


    隻是還沒動作,就被按迴了原地。


    司琻在他身側坐下,沒迴話,隻掐起他的手,兀自探脈。


    沈玉堂也配合著,一聲不吭。


    許久,直到許小白和陸流飛二人都從岩洞中出來,且極有眼色地站了一會,司琻才鬆開他。


    “驅寒丹吃完了?”


    沈玉堂一愣,這都能探出來?


    許小白也愣住了,眼睛本來就紅紅的,這會囁嚅著要開口,看著更可憐了。


    “嗯,吃完了,師兄再給點?”沈玉堂搶先道。


    司琻瞥他一眼,從乾坤袋中掏出一個,扔到他手上。


    沈玉堂樂嗬著道謝,跟糖丸似的磕了好幾個。


    “許小白。”司琻起身,轉而看向他,許小白跟被點名的小兵仔似的,一下背都直了。


    “師尊遣我來,主要是看你突破得穩定與否,可有受傷。”


    許小白搖頭似撥浪鼓。


    “再有一事便是亡命橋出現異象,已有五人因毒瘴身亡。”


    三人聞言都驚了。


    亡命橋是他們迴南山的必經之路。


    早些年,來九重瀑的人屈指可數,隻因南山到玄武山,看似相隔不遠,實則橫亙一條裂穀,下是萬丈深淵,上有毒瘴彌漫。


    更有傳言說此處是魔界的隱秘入口,因為這裏的毒瘴即便是淩虛境的修士也難以完全抵抗,輕則魔氣入體難以治愈,重則誘發心魔,自耗自損,直至修為散盡。


    所以即便是禦器境及以上的修士,也要禦劍到十丈高空,才能安然跨過。


    然而尷尬的是,修為既達禦器,九重瀑對他們的助力又幾近微乎其微;而最需要經曆曆練的禦物境自修士,卻難以安全抵達。


    大門派還好,並不缺禦器境的修士。


    難的是禦物境最為集中的小門派,越是需求迫切,越是難以解決。


    這種窘迫的局麵一直持續到百年前,修仙界三大門派南天門、斬陽宗、易筋堂出麵,合力打造三條萬環玄鐵鏈,用六根靈獸斷骨釘於深淵兩端,才終於打破了這窘境。


    萬環玄鐵鏈克罡風,百年來巋然不動,六根靈骨唿應,於鐵鏈周圍自成屏障,隔開毒瘴。


    他們來時就是過的這道橋。


    “許小白已經突破,自己禦劍過去,”司琻沒給他們驚訝的時間,沉聲安排道,“你們兩個,自己想辦法還是跟我上仙舟?


    沈玉堂趕緊迴岩洞,拎起來自己的小包袱就要跟司琻走。


    陸流飛卻在原地猶豫不決。


    沈玉堂和司琻停腳迴頭看他。


    沈玉堂一時也摸不清他要做什麽,甚至結合之前小刀毫無反應的現象,他已經懷疑那本書並不準了。


    因為書中雖然確實有提到亡命橋的異象,但是那時他和陸流飛都已經突破禦器境,並不會受很大影響,更不會有他們被困在這裏還要大師兄來接的橋段。


    沈玉堂說不清是慶幸還是什麽,隻感歎這跟書中內容差十萬八千裏了。


    “大師兄,”陸流飛皺著眉開口,“小師弟才剛突破,禦劍也是第一次,那魔淵太危險,到底不適合用作曆練。”


    “你打算如何。”司琻麵上沒有很明顯的表情,語氣情緒也起伏不大。


    但是沈玉堂還是感覺到了他的不悅。


    他不知道陸流飛感覺到沒有,但是他說話的底氣明顯沒剛才足了。


    “讓小白也上仙舟吧,來這裏曆練已經消耗很多靈力了。”


    司琻已經轉身了。


    “何況!剛才為救玉堂,更是耗費很多……”


    “二師兄!”陸流飛話沒說完,就被許小白一把抓住了胳膊。“二師兄我不用!”


    沈玉堂渾身一僵,司琻也頓住了。


    “發生什麽事?”問的是沈玉堂。


    沈玉堂有些臉熱。


    本來大家修為都差不多,師兄還要師弟救,他覺得多少是有些丟人的。


    便避重就輕道:“是有山石墜落,險些砸到我,還好小白及時趕到,一劍劈開了。”


    沈玉堂覺得自己應該是笑得太假了,不然大師兄的眼神為什麽這麽奇怪?


    比自己小時候不懂事,拎著棍子要去揍人時還要無奈。


    “行嗎大師兄?迴去再練也不遲啊。”


    司琻沒說行也沒說不行,隻是低頭掏出了他的乾坤袋,從中拿出三個小瓷瓶,扔給他們。


    “迴靈丹,一人十顆。”


    許小白接過時,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失落。


    卻聽司琻又說:“許小白禦劍迴山是師尊的安排。”


    陸流飛一怔,不說話了。


    司琻先一步往山下走,沈玉堂在他身後跟著,迴頭看看那二人,就見陸流飛把自己的那瓶迴靈丹強行塞到了許小白手中。


    沈玉堂沒忍住“嘖”了一聲,那一瓶裏麵是十顆,就是枯竭成人幹兒都能給靈力迴滿了,陸流飛這一步真挺多餘的。


    卻見司琻忽然腳步一停,古怪地看他。


    沈玉堂迴視,心道莫名:“怎麽了大師兄?”


    對方歎了口氣道:“去把他們兩個叫上。”


    沈玉堂一喜,這是又行了?


    趕忙通知那二人,四人終於結伴而行。


    陸流飛和許小白明顯鬆了口氣。


    一路到山崖邊一處空曠的草地上,司琻才停了腳,在乾坤袋中翻找。


    最終祭出一個通體金色的小型仙舟。


    端在手上不過他半個手掌那般大,一輸靈力卻瞬間變得和山崖邊上的鬆樹一般高。


    沈玉堂認出來,這是司琻煉製的第一個大型器物。


    名喚金宇。


    模樣是無可挑剔的,桃木質刻雕花邊緣還鎏了金。


    隻是和大師兄的氣質不太搭。


    沈玉堂悄悄窺了一眼,司琻還在斷斷續續輸入靈力來保證仙舟的正常運轉,鋒利的眉眼和因為發力而緊繃的下顎線,無不彰顯著第一仙門掌門大弟子的風采。


    成熟穩重又內斂。


    但是怎麽就造了個這樣的仙舟呢?


    有點悶騷,沈玉堂想,我造個這種的還差不多。


    一刻後,金宇終於穩穩地浮在距離地麵約五寸高的地方。


    他們正欲上去,就聽司琻再度開口道:“許小白禦劍,在仙舟上方。”


    許小白路上一直隱在嘴角的笑意,瞬間就消失了。


    陸流飛詫異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又湊過去低聲問沈玉堂怎麽迴事。


    沈玉堂哪裏知道,思來想去隻安撫了一句:“師命難違。”


    便催促著二人趕緊上船了。


    船上的構造和整體的風格很統一,雕琢精致透著華貴的氣息,一端是寬闊的甲板,中間是修繕精致的半封閉大廳,另一端是操控室沈玉堂一眼就看見了大廳角落裏的一個搖椅。


    在得了司琻的準許後,幾乎是一路小跑奔了過去。


    真不怪他興奮,是這椅子的造型實在惹眼。


    側麵看底部有輕微弧度,中間是飽滿的大肚,正麵看中部寬敞,放著圓形蓬鬆鼓起的軟墊,兩頭漸漸收尖。


    邊緣又都鎏著金,遠看就像一個在屋裏晃悠晃悠的大元寶!


    大老遠的視線都會被吸引過去。


    沈玉堂跑近,小心翼翼地坐在毛絨絨的獸皮墊上。


    這純淨的白色,細膩的手感,他一觸就知道這絕對是極北寒地的冰狐毛。


    軟墊如看上去一般,蓬鬆柔軟,呈橢圓形,從沈玉堂坐的位置,一直向後延伸到後腰,再往上便是多根直直的細欞,沈玉堂用指尖撫了撫,摸不出是什麽材質,隻覺得韌性很好,編做椅背平整又結實。


    再往上是一個軟枕,沈玉堂躺上,軟硬適中,很是舒適,他舒服的長籲一口氣,唿吸間,鼻尖竟然有菱花的香氣。


    就是太花哨了些。


    沈玉堂眯著眼睛輕歎,剛才離得遠看不細致,沒注意這軟墊的四角竟然串了碎石銀鏈條,交錯著垂在椅子外,給沉重的椅子添了幾分輕巧靈動,美麗又巧妙。


    側麵還各鑲了數十塊鵝蛋大小的靈石。


    躺在上麵輕輕一壓,靈石就有感應一般,叮叮地轉動,而後椅子就自發搖晃起來。


    沈玉堂不禁感歎司琻手巧,都快趕上他爹了。


    他小時候的用具,大到床桌椅,小到手上無風自動車都是他爹一手打造。


    隻不過他爹沒司琻花哨。


    沈玉堂悠哉地躺著,好幾天沒睡過正兒八經的床,讓他覺得這個椅子格外催眠。


    迷迷糊糊,一時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直到仙舟上突然傳來一聲驚唿。


    他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快步向驚叫聲方向跑去。


    “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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