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鍾遠景早早起了床,讓下人將他扶上輪椅,推到院子裏曬太陽。


    大門口已經掛上兩個寫有“壽”字的大紅燈籠,下人們正忙著在牆上、屋簷下和院子裏的樹上拉彩燈和彩帶。


    院子角落的廚房裏,從大酒店請的廚子們正在殺雞宰羊,忙活得不亦樂乎。


    今天是他八十三歲的生日。


    雖然不是大壽,但鍾鎮山已經吩咐下去了,要當成大壽來過,因為這可能是他爹的最後一個生日了。


    朝陽透過樹葉的縫隙照進院子,照在鍾遠景的身上,暖洋洋的。


    鍾遠景目光從左到右,又從右到左,將整個院子仔仔細細掃視了幾遍,抬頭望著太陽,眉頭緊鎖。


    明明是朝陽,對他來說卻是夕陽。


    這樣的美好的時光,能享受一刻是一刻了!


    他不僅又迴憶起他的這一生......


    下人喂他吃過早餐,再過了一會兒,鍾鎮山領著全家人來了。


    說是全家,不過也就五口人,全是成年人,沒有一個小孩。


    鍾遠景抬眼望去,眼神裏流露出些許遺憾。


    鍾鎮山率領一家人給老爺子拜壽。


    先是鍾鎮山夫婦上前跪拜,說了一番祝壽辭。


    然後是鍾子虎。


    老爺子將他打量一番,皺起了眉頭。


    “子虎啊,你看你,穿得像個二流子一樣,像什麽話嘛!”


    龍強和鍾瑤在旁邊忍不住笑。


    這小子一身名牌休閑服,脖子上一條白金鏈子,左手金表,右手寶石串珠。


    雖然都是好東西,但裝扮在他身上,互相之間像要打架一樣,怎麽看怎麽別扭,還不如他原先做保鏢時的裝束。


    鍾子虎原先隻是鍾鎮海的跟班,鍾家人吃飯,他隻能立在院子裏抽煙。


    現在搖身一變,居然成了鍾家的核心人物。


    幸福來得太突然,他確實有點飄了。


    他讀書少,一出生社會,見到的人要麽是去夜總會鬼混的人,要麽就是在夜總會坐台的小姐,看得多了,他的價值觀難免會受這些人的影響。


    還有,他母親婚後出軌,跟鍾鎮山搞在一起,才生下他,可能對他影響也不小。


    也難怪他毫不在乎慕容婉兒的過去。


    鍾子虎抖了抖手,嘿嘿笑道:“爺爺,這不挺好的嗎?”


    “好什麽好?趕緊去換一身。”


    鍾遠景舉起拐杖指著龍強道:“咯,就照你姐夫這身行頭來。”


    龍強今天穿一件灰白色休閑西裝,裏邊一件淡紅色襯衣,下身一件黑色牛仔褲,腳下一雙咖啡色休閑皮鞋,簡約而不失大方。


    比起鍾子虎來,成熟穩重了許多。


    “啊!”


    鍾瑤一聽很驚訝,碰了碰龍強的手臂。


    “喂,爺爺誇你呢,他承認你這個孫女婿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龍強看他這樣,漸漸對他有了些好感。


    輪到他和鍾瑤上前拜壽時,一聲“爺爺”也叫得自然許多。


    老爺子笑眯眯看著他,眼神裏透著欣賞之意。


    這一年多以來,他確實幫了鍾家不少忙。


    “小龍,瑤瑤,等一下老王來了,讓他幫你們看個好日子,就在正月裏把婚事辦了吧。”


    鍾鎮山和盧秀蓮站在旁邊,看著老爺子終於點頭了,笑得合不攏嘴。


    等鍾鎮山一家拜完壽,老爺子望著空蕩蕩的院門,總感覺少了些什麽,有些失落。


    過了一會兒,鍾鎮海終於來了。


    一個人來的,江慧如和鍾子莫夫妻,以及他們的兒子鍾離,要吃飯的時候才來,隻是來露個臉,以免遭外人的非議。


    這是老爺子早就吩咐了的。


    龍強等人趕緊退到一邊,躲得遠遠的。


    上次分家的事,把大家的積蓄都榨幹了,還四處籌錢,這哪裏還像是一家人?


    隻有鍾鎮山還立在老爺子旁邊,眼神頗為複雜地看著這個弟弟。


    鍾鎮海掃了一眼他哥哥,欲言又止。


    比起家的裏老婆和“兒子”來,畢竟是有血緣關係,要親近得多。


    但他一看見遠處的龍強和鍾子虎,眼神裏立馬又充滿了仇恨。


    他走到老爺子跟前,跪下拜壽,拜著拜著,抱頭痛哭起來。


    去年時,一大家人其樂融融,今年卻隻有他一個人,想著不免有些傷感。


    鍾遠景看著兒子哭成這樣,嘴角往兩邊沉了下去,用拐杖敲著地麵,哽咽著說道:


    “你個沒用的東西,有什麽好哭的?你還年輕,才50歲出頭,你不是有很多女人嗎?趕緊給老子生幾個孫子出來。”


    鍾鎮海一聽,哭得更厲害了。


    “爹,不是我不想生,而是生不出了......”


    他跟張小花在一起時,就想著要生個兒子,可是一直沒弄上,後來去醫院檢查,才發現他出了問題。


    “唉!”


    鍾遠景歎了一口氣,說道:


    “現在醫學這麽發達,隻要有錢,這點小毛病還治不好嗎?”


    鍾鎮海點點頭,抹著淚站起來。


    “嗯嗯,我會想盡一切辦法的!”


    老爺子將他打量一番,又說道:“這是其中一件事。另外,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鍾鎮海昂起頭望向遠方,喃喃道:


    “世界這麽大,我想先出去看看,一方麵散散心,另一方麵長長見識。


    正好我有幾個朋友在國外,我去他們那看看。


    等我迴來後,準備從頭創業。


    爹,你當年創辦了樂嗬嗬,我是你的兒子,我也可以,你一定要好好活著,看著我怎麽成功,好不好?”


    老爺子從小就看不起他,說他不是做生意的料。


    再加上他現在孤身一人,也隻有老父親見證他的成功,才有意義了。


    鍾遠景看他這氣勢,頗為感動,連連點頭。


    “不愧是我的種,爹一定好好活著,看看我兒的能耐。”


    他雖然這樣說,臉上卻呈現出苦笑。


    他已油盡燈枯,哪裏還等得到那一天?


    正在這時,兩輛豪車停在了院子門口。


    慕容飛鴻帶著家人來了。


    與鍾遠景不同的是,慕容飛鴻出生書香世家,改革開放後才棄文從商,其夫人是大學教授,兒媳婦是戲劇社的。


    就這樣的家庭,誰能想到生出慕容婉兒這麽一個浪蕩女。


    家人為了這丫頭的婚事操碎了心。


    這次前來,慕容飛鴻滿懷希望,因為他事先已經聽到風聲,鍾遠景看上了這丫頭,想要她做孫媳婦。


    一家五口人,其他四個都知道了此事,但就是瞞著慕容婉兒,怕她知道後不來。


    他們哪裏知道,慕容婉兒也知道了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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