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禦洗掉了臉上的易容之物,轉過身來,莊悅嫻頓時就驚愣住了。


    他臉上還掛著水珠,易容物也沒有完全洗幹淨,但是卻無礙那張俊美到顛倒眾生的臉,他的異色眼眸也不知道是怎麽處理的,這會子還是黢黑的,然而整個人卻不會再被人錯認成他人。隻因他身上那股子囂張強勢,霸道矜傲的氣質,尋常人根本就模仿不來。


    “大嫂,我……”


    秦禦正要衝莊悅嫻解釋兩句,莊悅嫻身後躲著的顧卿晚卻已豁然站起身來,她眼眸冷冷的掃過秦禦,道:“燕廣王耍人玩兒能高興是吧?”


    她臉上和眼眸中就隻剩下一片清冷疏離,秦禦頓時心裏咯噔一下,俊美麵容上有慌張之色一閃而過。


    顧卿晚不再聽秦禦解釋,快步就往外走了出去,瞧樣子,竟是不肯給他辯解的機會,真惱了他。


    秦禦也顧不上和莊悅嫻多言了,忙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了顧卿晚的手臂,道:“卿卿,我這不是害怕你不搭理我,還要躲著我,才想著另辟蹊徑的嘛。”


    顧卿晚被他拽著,甩了下手臂,秦禦怕她受傷,忙鬆了開來,誰知他剛鬆開,顧卿晚便提起裙擺衝下了台階,瞬間衝進廂房,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秦禦被關在了外頭,雖然一塊薄薄的門板,對他來說,真算不上什麽事兒,但他就是抬不起腳來將門踹開。


    見窗戶還開著,秦禦走了兩步,還沒走到窗邊,砰的一聲響,窗戶也被緊緊關上了。


    秦禦對著緊閉的門窗發了會兒愣,這才靠在窗邊,道:“卿卿,你看我都尋到了你,你這麽躲著又有什麽用呢?躲得開今日,不也躲不開明日嘛,你還能在屋裏呆一輩子不出來不成?”


    秦禦言罷,側耳傾聽,裏頭卻是半點動靜都沒有。


    秦禦便再接再厲,又道:“你瞧,我就是怕你見我便煩,才想著換個身份,先接近你,徐徐而圖的。我真不是故意欺騙你的,更沒戲耍你的意思,你別生這個氣好不好,生氣對孩子也不好。”


    廂房裏頭還是半點聲響都沒有,秦禦有點擔憂著急,還想再說,就聽身後傳來莊悅嫻的聲音。


    “燕廣王?”


    秦禦忙轉過身,莊悅嫻已是站在了三步開外,看了眼緊閉的門窗,她衝秦禦道:“既然卿卿現在不想見你,你便莫要再強求了,跟我到書房敘話吧。”


    秦禦聞言又迴頭瞧了眼廂房,這才衝莊悅嫻行了一禮,道:“謹遵大嫂吩咐。”


    他這輩子對父母親都沒這麽恭敬知禮過,莊悅嫻打量了秦禦一眼,點下了下,轉身率先往書房去,秦禦緊隨其後。


    廂房中,顧卿晚就站在窗戶旁,聽到外頭的腳步聲遠去,她靠在窗邊的紅木條案桌上,輕輕舒了一口氣,禁不住抬手撫了下小腹,喃喃道:“糖包,你聽到了嗎,方才那個是你的父親,他尋來了,你高興嗎?”


    她的聲音中透出一股說不出的茫然,這話與其說是在問腹中的孩子,倒不如說是在問她自己的內心,誰知道內心還沒辨出個中滋味來,掌心倒是傳來了一下擊打。


    糖包竟然踢了她一下,顧卿晚驚愕的瞪了瞪眼,旋即便輕哼了一聲,道:“難道真是女兒向著父親?臭丫頭!”


    那廂書房中,莊悅嫻率先坐下,吩咐丫鬟上了茶水後,請秦禦坐下。


    誰知道秦禦卻沒坐下,反倒上前兩步,在莊悅嫻的身前撩袍便跪在了地上,莊悅嫻倒被嚇了一跳,秦禦卻道:“大嫂,我知道從前我做了不少讓卿卿受委屈的事兒,也讓大嫂跟著難受揪心,以至於卿卿選擇離開王府,我也無話可說。如今我尋過來,便是想彌補過錯,重新贏迴妻兒,還請大嫂受我一拜,接受我的致歉。”


    他說著便叩拜了下去,麵上的神情極為認真鄭重。說起來,這還是秦禦除了天地君,祖輩父母外,頭一次跪人。這對一向孤傲的他來說,以前是想都不可能去想的,然而顧卿晚沒有了父母,她也算是長兄長嫂看護著長大的。


    莊悅嫻對顧卿晚亦嫂亦母,秦禦跪莊悅嫻,他神奇的發現,自己並沒有任何不甘屈辱。


    許是他真誠的態度,到底起了作用,打動了莊悅嫻,秦禦發現莊悅嫻臉上的疏離之色緩和了下來。


    所謂旁觀者清,自秦禦出現,莊悅嫻一直在觀察著秦禦,方才瞧見顧卿晚往外衝,秦禦臉上無奈又慌張,抓著顧卿晚的手臂,顧卿晚一甩手,他便忙鬆了開來,明明一扇門阻擋不了他的腳步,偏顧卿晚關上門,他便無計可施的樣子。


    莊悅嫻便能肯定,秦禦對顧卿晚是動的真情。兩人如今孩子都有了,顧卿晚對秦禦也並非沒有感情,走到這一步,並不容易,所謂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親。


    顧卿晚既然已經是秦禦的郡王妃,對以前的事兒,莊悅嫻也不想再計較下去。


    她站起身來,虛扶了秦禦一把,道:“你先起來說話,有些事兒,作為晚晚的大嫂,我需得再問問你。”


    秦禦見莊悅嫻態度還算溫和,頓時便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謝過莊悅嫻,待莊悅嫻坐下,他才在下首的位置坐了,神態鄭重的道:“大嫂請問。”


    莊悅嫻點頭,道:“我知道禮親王府已經為晚晚請封了郡王妃之位,卻不知道這是燕廣王自己的意思呢,還是你父王和母後的意思?”


    秦禦聞言一笑,道:“大嫂喚我阿禦便好。至於大嫂的問題,我想大嫂也明白,若無家父家母的同意,我也不可能辦成此事。卿卿很好,父王和母妃都很喜歡她,尤其是母妃,因為我弄丟了卿卿,很是給我幾日臉色。且給卿卿請旨賜婚的事兒,皇祖母也是首肯了的。”


    莊悅嫻是怕秦禦要死要活的,禮親王一家才不得不遂了他的意,若這樣,等將來顧卿晚迴去,還不得受秦禦父母的折騰?


    聽秦禦如此說,莊悅嫻心事便又少了一樁,又道:“晚晚若然現在跟你迴去,她沒有娘家可依靠,難免要遭人輕看,倘若她受了欺負,又當如何?”


    秦禦忙道:“大嫂放心,我費盡心思迎娶迴去的妻子,自然不會讓她遭受任何欺辱。大嫂若擔心外人看輕卿卿,大可不必。我相信隻要我看重卿卿,王府看重卿卿,外人便不敢輕看卿卿一點。大嫂若然是擔心我欺負卿卿,我現在就可以向大嫂保證,隻要卿卿隨我迴去,我必視她為珍寶,一心一意對她,不再讓她受任何委屈。”


    莊悅嫻聽秦禦說的斬釘截鐵,擲地有聲,倒信了他七八分。


    她點了下頭,最後道:“你也知道,我們顧家和禮親王府這些勳貴人家不一樣,人口要簡單的多。就說我們顧家,祖父當年除了祖母外,一輩子也就納了一個妾,還是祖母她老人家的陪嫁丫鬟。到了父親一輩,也是向祖父看齊,在母親生養了夫君後,才納了一個妾,這個妾也是母親的陪嫁丫鬟。至於夫君,自從迎娶了我,更是不曾納妾,更不曾收什麽通房丫鬟。顧家有組訓,三十無子,方可納妾。這麽些年,我沒能為夫君生下一兒半女,夫君卻也不曾違背組訓。”


    莊悅嫻言罷,端起茶盞呷了一口茶,這才又道:“晚晚自小嬌慣,她也習慣了我們這樣的門第,清清爽爽的,受不得那等三妻四妾的。你可能不知道,當年徐國公老夫人,做主給晚晚定下鎮國公世子時,鎮國公和鎮國公世子曾私底下承諾過。三十前,不會給鎮國公世子納妾,至於三十以後,納妾與否,就看鎮國公世子自己的意思,鎮國公夫人絕不幹涉。”


    秦禦倒不知道竟還有此事,他倒不懷疑莊悅嫻話中真假。


    勳貴人家確實比清貴人家要亂的多,妾室眾多,庶子成群,是每個勳貴人家都有的事兒。


    依著顧家人對顧卿晚的寵愛,還有徐國公老夫人對顧卿晚的迴護,想必婁閩寧若非私底下應了此事兒,顧家和徐國公老夫人都不會考慮他。


    秦禦自然不想被婁閩寧比了下去,更何況,他如今一顆心都撲在顧卿晚身上,心裏眼裏都讓她占滿了,哪兒還裝得下旁人,他對旁的女人也生不出興趣來。


    秦禦站起身來,道:“若然大嫂擔心這個,我可以承諾大嫂,我有卿卿一個就夠了,不會再納妾收通房的。雖說朝廷有規定,郡王可以有兩位側妃,四位夫人和侍妾六人,但我自己沒那意思,誰還能強按著我納妾不成。從前皇上也不是被賞賜過我妾室,圈個院子,關上半年一年的,也便打發了。”


    莊悅嫻聽秦禦這樣說,雙眸一眯,道:“你此話當真?”


    秦禦神情傲然,道:“我秦禦從不承諾自己辦不到的事兒,可指天為誓。”


    他說著便要抬手,莊悅嫻卻終於笑了起來,道:“行了,行了,我要你指天為誓有什麽用,你要指天為誓,也得衝晚晚指天為誓,讓她信你啊!”


    莊悅嫻這話,便是同意了秦禦接近顧卿晚,原諒了他從前所做的意思。


    秦禦頓時便覺輕快了不少,忙行禮道:“多謝大嫂肯相信我,我會對卿卿好的,隻是現在卿卿還惱著我,還得請大嫂多幫我勸勸她,還有大哥那邊,隻怕是對我也多有誤會,也得請大嫂替禦多多美言幾句才好。”


    莊悅嫻見他這分明是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略搖頭一笑,擺手道:“行了,行了,她大哥那裏,隻要你對晚晚足夠用心,早日挽迴了晚晚的心,他是最疼愛這個妹妹的,還能再拆散你們不成?”


    莊悅嫻這話說的倒帶了幾分親近之意,秦禦自然是立馬便感受到了,又連聲謝過莊悅嫻,這才出了書房,又守在了顧卿晚緊閉的門窗前。


    “卿卿便不想知道我和大嫂說了些什麽?”


    他心情極好,聲音中透出幾分歡快來,顧卿晚自然是聽出來了,她還真有些好奇。聽秦禦這口氣,倒像是嫂嫂已經對他沒了芥蒂,他到底說了什麽,哄的莊悅嫻都不生氣了,顧卿晚還真有些想知道。


    她本坐在內室的床上,聽聞秦禦這話,到底起了身,幾步到了門前,一下子打開了房門。


    秦禦眼前一亮,忙笑著湊了上來,道:“卿卿,你終於肯見我了……”


    顧卿晚卻看也不看秦禦一眼,繞過他,就往書房走。


    她走到了書房,進了門,見秦禦緊跟著也要往裏進,便轉過身,也不說話,目光直勾勾的盯著秦禦踏進書房的那隻腳,秦禦可憐巴巴的盯著顧卿晚,奈何顧卿晚的目光隻落在秦禦的腳上,根本就不往他的臉上看。


    秦禦哪敢再招惹她,萬分不舍的收迴了跨進門的腳。腳剛抬起,顧卿晚便啪的一聲將門板合上了,差點夾到秦禦一隻腳,秦禦眼瞧著又被堵在門外,苦笑了下,旋即雙眸一閃,轉身而去。


    書房中,莊悅嫻便知道顧卿晚不會一直躲在屋子裏,她出來了,定要來尋自己。故此,她還坐在那個位置,這會子功夫,還吩咐紫竹端了兩樣糕點來。


    見顧卿晚進來,還將秦禦給關在了外頭,莊悅嫻不覺搖頭一笑,道:“過來坐。”


    顧卿晚走過去,卻是不坐,推了推莊悅嫻的手臂,道:“大嫂怎麽能向著外人!”


    莊悅嫻又笑,抬手便擰了擰顧卿晚的臉,道:“你隻老實和大嫂說,你心裏沒有沒他?”


    顧卿晚咬著唇不言語了,莊悅嫻便拉著她在旁邊坐了,一下下撫著顧卿晚的手道:“人和人走到一起不容易,你和秦禦能走到今日這一步也是萬幸了,你既心裏有他,從前不過是顧念種種外因,這才放棄了。現在既然他不曾放棄,也為你做到了這一步,你難道心中就沒半分觸動?難道還要堅持從前的選擇?”


    顧卿晚略動了動眉梢兒,她從來就不是個糊塗的,從來都分得清自己要的是什麽,從前在王府時,她並非沒對秦禦動心,她自己也清楚這點。可她知道,相比對秦禦的那點動心,她更想要的是尊嚴是自由。


    而如今,擺在她和秦禦之間,最大的問題可以說已經解決了,秦禦又不遠千裏,尋了過來。


    顧卿晚再問自己,她想要什麽,問出的答案是,她想她的孩子在正常的環境中健康成長,她想她的愛情能夠開花結果,而不是因為一些外界原因,隻能戛然而止,狠心掐斷。


    故而此刻莊悅嫻如此問她,她沉默片刻,道:“那大嫂也不能這麽輕易就原諒他,我還得再考驗考驗他呢,誰知道他往後還會不會犯從前的霸道自私毛病。嫂嫂瞧他這次,裝個什麽包掌櫃的來戲耍人,若非我聰明,誰知道他要騙到什麽時候去!他根本就不真誠,還不是放不下身段嘛,我看他對我,也沒多大誠意。”


    莊悅嫻聞言便笑開了,捏著顧卿晚的手,道:“不管是愛情,還是婚姻,都是要經營的。你不能光要求旁人付出,退讓,自己卻坐享其成,對不對?嫂嫂也算過來人,聽嫂嫂一句話,當一個本來精明的男人,為了你連番使出昏招來,變得愚蠢又不知所措,那你便不該再懷疑他的心意,不要等到傷了人家了,才明白過來。”


    見顧卿晚若有所思,莊悅嫻湊近她,低聲又道:“晚晚說他未必真誠,可你可知他方才衝嫂嫂說了什麽,又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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