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的姑娘實在是表現的太誇張了,以至於本安靜作畫的姑娘們紛紛都停下了手中筆看了過來。


    姑娘們作畫的書案擺放的比較遠,故此她們一時倒沒瞧出什麽究竟來,見顧卿晚神色如常,隻顧低頭在那白瓷盆中做著什麽,她們不過詫異的看了那倒地一臉驚嚇的姑娘一眼便又各自將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畫上。


    倒是三個山長一直站在旁邊關注著場麵,見不對勁便相攜走了過來,維東山長的臉色極為難看,尚未走到便沉聲道:“怎麽迴事!若是不肯好好比試,便趁早離開!”


    維東山長分明是衝著顧卿晚來的,顯然對她非要加進比試中的行為,維東山長不滿在心。


    旁邊往白瓷盆中扇風促使膠凝固的文晴見此,不覺福了福身,道:“山長息怒,是哪位姑娘突然驚唿出聲,又打翻了硯台,跌倒在地的,我家姨娘一心在畫畫上,並不曾擾亂什麽。”


    文晴禮數周全,反倒對比的維東山長對顧卿晚有些偏見,維東山長見顧卿晚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隻低著頭忙碌,不覺臉色更為不好看,他麵沉如水,正欲發作,目光卻接觸到了那白瓷敞口盆裏的畫。


    他的聲音頓時沒發出便卡在了喉嚨中,雙眸瞪大,隻他到底心理素質比個女學生要好的多,倒沒驚叫,隻渾身微抖,道:“這……這是什麽畫!?”


    後頭青蓮山長和白鬆山長也走了過來,見維東山長的聲音都是顫的,便一起看向了那白瓷盆,饒是都是見多識廣的人,這會子也都淡定不出來,神情和維東山長比,隻誇張。


    顧卿晚沉浸在畫作中,沒抬頭,文晴卻像三位山長解釋道:“這是樹脂畫。”


    “樹脂畫?那是什麽?”


    維東山長已收斂了震驚的神情,卻目光著迷的盯著顧卿晚筆下使勁的看,半個身體都快趴到書案上了,臉上哪裏還有半點方才的惱火和厭惡,就隻剩下灼熱和驚奇,癡迷和狂熱。


    文晴福了福身,道:“山長對不住,我們姨娘作畫時很投入,這會子大抵是聽不到山長的聲音,也沒法迴答山長的問題的,奴婢們也都是一知半解,還是不要和山長亂說的好。還請山長見諒。”


    維東山長連連點頭,道:“無妨,無妨,老夫先隨意看看,這個顏料原來是這樣往上畫的啊,這個是什麽?”


    “這個好像有一股極重的鬆油味啊,這是鬆油做的嗎?”


    “好像是鬆油,當真想不到,鬆油竟然也可以用來作畫……”


    青蓮山長和白鬆山長也加入了進來,三人圍著顧卿晚的畫桌,對著她那些瓶瓶罐罐發問個不停,文晴根本就應付不來。


    這邊兒的情景頓時便影響了整個作畫的場麵,使得接下來作畫的姑娘們都明顯有些心不在焉。陳意如和雲瑤郡主的書案都擺放在靠前的位置,離顧卿晚甚遠,兩人心性都算姑娘中沉穩的,開始後頭鬧出動靜來,兩人都不曾抬頭一下。


    可是隨著三個山長的低聲議論聲,以及越來越多的姑娘放下畫筆,偷偷望去,兩人也受到了影響。


    雲瑤郡主迴頭瞧了眼,正見維東山長不知道抱著一壇子什麽東西,正和文晴說著話,文晴也不知說了什麽,維東山長連連點頭。


    雲瑤郡主頓時便有種不好的預感,手中握著的畫筆一動,在花紙上留下了一團黑,她微驚了下,忙做了一些補救,好在墨點不大,她修飾了兩筆將墨點畫成墨色的竹葉,總算遮掩了過去。


    隻是方才瞧著千好萬好的畫,她這會子卻怎麽瞧怎麽覺得不行。


    維東山長這個人,雲瑤郡主是知道的,是個驢脾氣,且對書畫極為癡迷,老頭還特別的較真,先前維東山長分明已經厭惡了走太後的後門加進來比試的顧卿晚,可現在他卻對態度大變,這隻能說明顧卿晚不是在作怪,她果真在畫畫,且畫出的東西竟連維東山長都頗為震動。


    雲瑤郡主禁不住捏緊了手中毛筆,她望過去,果然見陳意如的神情也有些不好看。


    瞧見陳意如也變了臉,雲瑤郡主反倒突然淡定了些,太後是不會讓顧卿晚贏的,不管維東山長再推崇顧卿晚,還不都白費?


    雲瑤郡主又重新伏案,畫了起來。


    這場比試,隻怕唯一沒受到影響,全心全意在繪畫的就隻有顧卿晚了。


    她很專注,隻因這場比試,她不可以輸,她丟不起顧家的人,不能讓世人因她,再度唾棄顧家,且她也輸不起那五萬兩銀子,那可差不多相當於兩千五百萬人民幣呢,更何況,若是讓太後得逞了,顧卿晚覺得自己一定會內出血的。


    樹脂畫這種東西分層越多,才會越逼真立體,尋常畫一副樹脂畫便是隻簡單分層,也要三五天功夫,就是因為樹脂畫幹一層,才能畫一層,膠要幹是需要時間的。


    顧卿晚為了參加比試,實驗了多次,往膠中加各種東西,最後倒是讓她實驗出來能加快膠凝固的法子,文晴幾個再在旁邊不時扇風,幹的倒是快的多。


    即便如此到底是不如正常凝固的,若是分層太多,下頭的畫就會有些模糊開,故此顧卿晚隻分了三層,不過饒是如此,那種立體感也已經凸顯出來了。


    她放下筆後,仔細又瞧了瞧,覺得還不錯,這才抬頭衝維東山長三人福身見禮,道:“方才三位山長的問題我都聽到了,但是因為略一分神便會筆下有誤,便未曾作答,還望三位山長見諒。”


    維東山長這會子看顧卿晚順眼多了,指著那畫道:“這種畫你自己琢磨出來的嗎?可是任何東西都能成畫?”


    顧卿晚笑著道:“這和畫水墨畫是一樣的,隻要畫技高,任何東西都可以這樣畫出來的。這種樹脂畫卻並非我自己琢磨的,是有次偶遇一位遊曆的老先生,他教我的。”


    維東山長聞言雙眸一亮,道:“老先生怎麽稱唿?如今何在?”


    顧卿晚苦笑,道:“不瞞山長,老先生當時並沒有留下任何姓名,教我此畫法後他便帶著書童離去了,其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見維東山長還有話說,顧卿晚忙搶著道:“香燃盡了,三位山長若是有什麽問題,可以在比試結束後,我很願意詳細作答,現在是不是該繼續比試了,太後鳳駕還在評判樓上呢。”


    維東山長這才點頭,道:“對,對,一會子比試完,你可千萬別走!”他言罷,這才吩咐將諸女學子們的畫都收好,送往評判樓上讓評判們點評,選出魁首來。


    維東山長卻親自將顧卿晚的畫品小心翼翼的抱了起來,往評判樓上走。


    一路,參比的女學子們禁不住好奇,湊上去惦著腳尖往裏看,維東山長倒也樂得和學生們分享,腳步微慢,還配合著讓她們看,道:“都看看也好,這是一種新的畫,說不得從今日開始,要有一種新的畫派誕生了!”


    幾個看清白瓷盆中樹脂畫的姑娘們卻都驚唿出聲,雲瑤郡主是想保持高冷站著不去觀看的,可見她們如此,卻再也忍不住了。


    見旁邊的陳意如也咬著唇悄然湊了過去,雲瑤郡主便也邁步走向維東山長,當她看清顧卿晚的畫時,麵上也露出了驚異和驚嚇之色,旋即她捏緊了手,再看清楚那畫上提的字後,她更是臉色鐵青,轉而微白,有些頹喪的閉了閉眼眸。


    已經不必等評判結果了,她知道這一局顧卿晚贏定了,因為根本就沒有任何一個評判敢說這畫不好。


    維東山長見差不多,便令女學子們讓了,快步上了評判樓。


    評判們都在一樓就坐,那邊的騷動早就已經注意到了,此刻見維東山長抱著那白瓷盆過來,頓時便伸長了脖子。


    秦禦直接坐不住了,站起身來,便率先將維東山長抱著的東西看了個清楚,他驚愕的怔在那裏。


    秦禦都起身來,諸人也都紛紛站了起來,看清楚了,頓時全部都倒抽一口氣。


    “啊!”


    甚至有人驚唿了一下,麵露畏懼之色,和那個女學生一樣往後退了一步。


    那是畫嗎?


    那怎麽可能是畫!那分明是活物,是一條活生生的小龍啊!


    “這是……這是,原來這世上竟然真的有龍!”


    “天,真龍現身了!”


    隻見那水盆中,一根極長的赤金發簪被斜放進了水裏,盈盈水波中沉浮盤旋著一條金色的小龍,它正爪子抓著金簪,身子繞著簪子,張開龍口,飄揚著龍須,馬上要從水裏破水騰出!


    隨著維東山長的腳步,水麵晃動著波紋,一圈圈蕩開漣漪,那龍確實在動!


    “它要出來了!它要出來了!”


    那位失態的評判剛發現自己失態有些尷尬,旋即卻發現有兩個人竟然比他更加失態。


    維東山長頓時哈哈大笑,道:“老夫就知道能唬你們一跳,假的,這真的是一副繪製在敞口盆中的畫。”


    他說著伸手小心翼翼的觸碰了下水麵,他這一個動作頓時打破了方才那股詭異的畫麵,因為維東山長的手根本伸不進水波中去!


    動感的畫麵被打破,十多個評判卻像是打了一場仗,手心背心竟然都濕了。


    也不怪他們的反應比那些女學生還要大,隻因為方才維東山長是站著讓女學生們看的,可這會子維東山長走過來,動態中,那樹脂畫上顧卿晚特意畫出的水波,在光線下就更加真實了。


    水波蕩漾之下,那龍便也更真實了三分,這才將一眾評判都給嚇唬住了,竟真以為是真龍現身了。


    “這當真是畫?就是方才剛剛畫出來的?”


    “這是什麽畫?”


    “快快,放下容我等細觀!”


    ……


    維東山長將敞口盆放在桌上,一眾評判都圍了上去,細觀之下,不覺都嘖嘖稱奇,驚歎連連。


    方才維東山長幾個圍在顧卿晚的畫桌前,遲遲不離開,婁閩寧自然知道,這副奇怪的畫是出自顧卿晚之手,此刻他盯著那畫,眸光灼然,驚異讚歎之後,他緩緩露出了笑容來。


    “九重真龍出,大秦國祚固!好,畫好,這兩句提的更好!”秦禦卻禁不住朗聲大笑起來,他自來冷傲乖戾,何曾這樣放肆暢快的大笑過,話語中的讚賞之意分明,臉上的自豪之色更是讓人要以為這畫是他畫的。


    不過秦禦這一說,大家才發現,畫上確實是提了兩句字的,那字沉浮在水中,正是九重真龍出,大秦國祚固。


    有這畫,再有這兩句話,在座的誰敢不將這畫評定為魁首?選了旁的,那簡直和謀逆差不多了,弄不好就要落得個有不臣之心的嫌疑啊。


    “好,說的好!”


    “這畫真是見所未見,今日當真是不枉此行,大開眼界啊!”


    ……


    評判們紛紛讚著,其實這些評判們並不是都像維東山長那樣,醉心畫藝,又接受新事物的能力特別強。


    有那幾個評判,在最初的驚異過後,已經不以為然了。尤其是自身就是以畫水墨畫聞名於世的,這時候冒出來這種新奇的畫法,奪去了眾人的注意,他們本能就要維護傳統畫的地位啊。


    正想說,這種話再生動,也是奇巧淫技。


    可這會子發現這麽兩句話,頓時什麽都不能說了。


    真龍出,大秦固。


    你再說這畫不好,是嫌名太長了吧!


    最後,顧卿晚這幅樹脂繪龍圖,以全部票數通過,被十一個評判選為了魁首,甚至其它的畫作都沒被仔細翻看。


    古代人對龍的敬畏和盲目膜拜是根深蒂固的,更何況,她還在上頭寫了那兩句字,顧卿晚早便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


    不過,得了魁首的畫品卻還需要先呈給太後過目,由太後點評後才會宣布魁首。青蓮山長捧著那白瓷敞口盆上了二樓,果然又引起一陣騷動。


    待平靜之後,青蓮山長方道:“這是禮親王府顧姨娘所做的樹脂畫,女學所邀的十一位評判,一致覺得此畫當屬今日畫藝比試的魁首,太後以為如何?”


    太後聞言卻雙眸死死盯視著青蓮山長捧著的敞口盆,麵色已經禁不住有些發青,半響才點頭笑著道:“這畫果然新奇的很,隻是卻也是取巧了些,哀家的意思是,這個也算是畫嗎?”


    青蓮山長卻點頭,應聲道:“確實算畫,方才臣親眼瞧著顧姨娘一筆一筆的畫出來的,雖然和已知的畫很不同,但是它確實是一種新形式的畫了。比試畫藝,並沒有說隻準畫水墨畫,故此顧姨娘贏得魁首並不算不公平,太後放心。”


    太後,“……”


    她還能說什麽,又盯著那畫上的字看了兩眼,太後笑容揚起,點頭道:“甚好,那就這樣吧。”


    青蓮山長卻又道:“太後,此畫很是特別,太後看該如何處置才好?”


    太後尚未多言,禮親王妃便笑著道:“依我看,這樣的畫,太後該帶迴宮中,由皇上珍藏起來才是。”


    太後本來已經做好看顧卿晚和禮親王府笑話的準備了,甚至想過若是顧卿晚的畫被送上來,她該如何在打迴去,將畫評點的一文不值。


    可是,如今的情況卻是,她不得不承認顧卿晚畫藝的魁首不說,竟然還得好生生的將這畫捧迴宮中去,供奉起來!


    太後隻覺一團棉花堵在了喉嚨口,喘不過氣兒來。


    旁邊的鎮國公夫人臉色也很是不佳,她千挑萬選的兒媳婦,第一場比試就輸給了被退了親的顧卿晚。


    顧卿晚這簡直是當著滿京城的閨秀貴人們,狠狠的扇了鎮國公府一耳光啊。


    還有婁閩寧,本來就不願意這門親事,一直堅持退親,這才拖著定親後的其它禮數都被沒了音信。


    鎮國公夫人本來還指望著這次的比試,陳意如能有個好成績,讓婁閩寧知道她的才華,知道她不比顧卿晚差,從而改變態度的。


    如今倒好!


    不過還好,陳意如還有一場琴藝的比試,到時候說什麽都不能再讓顧卿晚使這樣的手段,出其不意的贏得比試了!


    鎮國公夫人正雙手微握的想著,就聞旁邊太後開口道:“弟妹所言甚是,王公公,將這什麽樹脂畫好生的收起來,帶迴宮中,哀家要拿給皇上,放在禦書房中。”


    太後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生生擠出來的一樣,還沒緩過勁兒來,就聽一聲聲爽朗得意的大笑從下頭傳來,隨著聲音越來越響亮,禮親王一身紫紅色長袍大步流星的上了二樓,隨意衝太後行了個揖禮,便道:“來人,在這兒給本王趕緊加個座椅,本王一會子要在這裏看比試,太精彩了,這兒比觀看席那邊可看的真切。顧姨娘還要再贏兩場呢,不定還有多精彩的在後頭,本王可不能再錯過了。”


    言罷,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樹脂畫,頓時拍手道:“嘖嘖,果然是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大嫂說是不是?”


    太後瞧著禮親王堆滿笑的臉,有種上去抓兩把的衝動。可是最後,她卻隻聽到自己幹巴巴的聲音道:“確實是,好畫!”


    ------題外話------


    今天兒子生日,生日沒過完,閨女就發燒了,手足口,這幾天更新大概都不會早,親們第二天早上來看也一樣。


    猜畫龍的姑娘們好多哦,今天太累了,明天我再抽時間獎勵幣幣哈,大家早點休息,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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