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顧卿晚被秦禦抱著跳進了錦鄉伯府的明心院中,宋寧早就打前站安排好了一切。


    也不知宋寧做了什麽手腳,秦禦抱著顧卿晚直接大搖大擺的從正門進了上房。


    門吱呀呀的被推開,撲麵便有一股難聞的腐臭和血腥氣,屋裏沒有燈光,黑漆漆一片,顧卿晚見已經到了地方,想跳下來自己走,秦禦卻安撫的拍了拍她,道:“地上又髒又亂,別亂動。”


    他說著,邁步跨國一地的碎瓷片往內室走,劉惠佳縮在床上,本就宛若驚弓之鳥,這會子夜半靜寂,卻有開門聲和男人的說話聲。


    她嚇的頓時清醒了過來,抱著雙臂使勁往床角縮,聲音驚惶著道:“誰?是誰在哪裏?”


    這麽晚了,卻有人過來,她害怕是錦鄉伯府等不及要弄死她了。


    劉惠佳瞪大了眼,很快便瞧見有高大的人影進了內室,那人卻並沒將目光投射過來,反倒是走到了桌邊兒,一腳踢開旁邊倒落的春凳,然後又拂落了桌上的雜物,這才傾身道:“勉強坐桌上吧。”


    劉惠佳這才發現,那人的懷裏竟然還抱著一個女人,說話間他將那女人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上。


    漸漸適應了光線,劉惠佳盯著那坐在桌上的女人,眼睛越瞪越大,不太確定的道:“顧卿晚?”


    顧卿晚看著縮在床中的劉惠佳,點頭道:“是我,劉惠佳許久不見了,你一向還好?”


    她的聲音很輕柔平靜,就好像當真是許久不見的老朋友的一句問候。劉惠佳聽在耳中卻滿是諷刺之味,她落得如今這般都是拜顧卿晚所賜。


    若非顧卿晚散播謠言,敗壞她的名聲,李澤不會那樣對她,即便劉家倒台了,禍不及出嫁女,她在錦鄉伯府的日子就算艱難一些,也不至於會像現在一樣!


    有時候人入了魔障,隻會越鑽越深,劉惠佳便是如此,她這些時日最恨的甚至不是李澤和錦鄉伯,而是顧卿晚。她覺得若非顧卿晚的陷害,李澤不會如此對她,劉民生也不用去找周家出麵,周家也不會對劉家動手。


    劉惠佳和錦鄉伯想的一樣,她也以為劉家的事兒是周鼎興幹的。


    此刻瞧見顧卿晚,劉惠佳隻覺全身都充滿了憤恨的力量,她頓時便從床上跳了下來,一陣風般衝向顧卿晚,道:“我殺了你這個賤人!”


    她身影沒靠近,便有兩道銀光射來,直接紮進她的膝蓋,劉惠佳疼的慘叫一聲,跌趴在地,捂著膝蓋掌心有鮮血滲透而出。


    那兩道寒光卻是隱在暗處的宋寧所發,秦禦瞧著蜷縮在地上疼的直打滾的劉惠佳,道:“再不老實便再廢了她的雙臂!”


    他聲音清淡,宋寧應聲道:“是,爺。”


    那兩枚寒刃像釘子一樣紮在膝蓋骨裏,震碎了她的骨頭,劉惠佳疼過之後才絕望的發現,她的腿被廢了,她用不上力,起不來身!


    秦禦的話也佐證了這一點,他們竟然廢了她的腿!


    劉惠佳血紅著眼抬頭,正看到站在桌子旁邊,護著顧卿晚的男人的雙眸,一點月光下,冰冷的異色眼眸,格外震懾人心。


    早就該知道,顧卿晚跟了燕廣王,能抱著顧卿晚深夜來此的除了燕廣王秦禦,再不會有旁人。


    可是此刻真認出秦禦來,劉惠佳卻怎麽都不敢相信。


    為什麽顧卿晚那麽好命,堂堂燕廣王竟然真的如此寵愛她,方才秦禦抱著顧卿晚小心翼翼,好似護著的是易碎珍寶的模樣,還有他那高高在上,好似顧卿晚踏足這裏都是對她的侮辱的模樣,令劉惠佳絕望而嫉恨,不甘又刺心。


    可是她害怕秦禦,她嚇得甚至不敢表現出情緒來,忙忙便垂了頭。她不是傻子,相比李澤每次過來都兇神惡煞,大動幹戈,最後雖然痛打她一頓,卻沒傷及要害。她更害怕眼前人,甚至一聲沒出便廢掉了她的雙腿,她不想連雙臂都保不住。


    “劉惠佳,我沒欠過你任何東西,我顧家更不曾欠過你們劉家什麽,升米恩、鬥米仇,你劉家喪盡天良,恩將仇報,到了這會子還覺得是別人虧欠了你,這樣自欺欺人,有意思嗎?”


    顧卿晚的聲音傳來,她瞧著躺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劉惠佳,口氣一如既往的淡然,好像根本就不在意劉惠佳的挑釁,好像劉惠佳怎樣嫉恨瘋狂,怎樣的想將她踩在腳下,都和她沒什麽關係,她從前沒將她放在眼中,高高在上,如今還是一樣看不上她,連恨都不屑給她。


    劉惠佳安靜了下來,顧卿晚的卻再度開口,道:“我來,隻是想問問你,周鼎興所寫的那份保書究竟在何處?你告訴我,我便讓人帶你離開這裏,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怎樣?”


    劉惠佳聞言這才再度抬頭看向了顧卿晚,嘲諷道:“你會救我?嗬,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顧卿晚頓時挑眉一笑,毫不在意的道:“為什麽不?陷害我顧家的,往我祖父的書房做手腳的是你父親,又不是你。如今劉民生已經身首兩處了,也算是惡人自有惡人報。不瞞你說,劉民生還真沒售賣試題,劉家的事兒,都是周鼎興一手策劃的。嗬,當真是狗咬狗一嘴毛,這出戲我看的很開心呢。你瞧,本來我還想央求殿下幫我收拾劉家呢,可現在都不用我出手,劉家便完了,可見老天還是長眼了的。”


    她言罷衝劉惠佳笑了笑,這才道:“劉民生這個罪魁禍首死了,劉家也落的和當初顧家一個下場,你如今這幅樣子,好像已經很慘了……我還有必要緊追著你不放嗎?不是我夠好心,而是相比那份保書,你真沒那麽重要,我也沒那麽在意你,救你換取一份保書,我覺得很劃算。”


    顧卿晚的話令劉惠佳怔了一下後便自嘲的笑了起來。是啊,顧卿晚根本就看不上她,顧卿晚總是那麽高高在上,秦禦肯陪著顧卿晚到這裏來,她方才慘叫都沒有驚動錦鄉伯府的人,可見救她逃離這裏,根本就是顧卿晚一句話的事兒。


    用一句話救她出去,卻得到那樣重要的一張保書,顧卿晚為什麽不那樣做?


    劉惠佳自嘲的笑著,突然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大笑話,她從小就嫉妒顧卿晚,她一直和顧卿晚做比,結果到了最後,顧卿晚也沒將她看在眼中,到了此刻,反倒是顧卿晚成了她的救世主,沒有什麽比這更可笑更令人絕望的了。


    劉惠佳忍不住發出忍俊不禁的笑聲,她笑的渾身打顫,顧卿晚冷眼瞧著,再度開口道:“劉惠佳,你想好了,你若不肯配合告訴我,殿下便會讓人對你用刑,最後抗不抗的住難說,也許你錯失了離開錦鄉伯府的機會,還會吃盡苦頭,最後依舊被審出保書的下落來。若是你乖乖配合,你卻可以逃出生天,並且我拿了那份保書,將來定將周家拉下馬,也算給劉家報了仇。說起來,比起被周家利用的劉家,我更恨策劃了一切的周家。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麽取舍。”


    劉惠佳笑聲漸止,抬頭看向顧卿晚,咬了咬牙,半響終是放棄了掙紮,道:“好,我答應你。保書被我父親送迴了祖宅,你讓人帶著我迴明州府的祖宅,我將保書找出來。保書你們拿到手,便讓你的人將我就地放了,再給我一千兩銀子生活,如何?”


    顧卿晚笑了下,道:“成交!”


    她言罷,不再看劉惠佳,隻衝秦禦道:“殿下,完事兒了,咱們走吧。”


    她要往下跳,秦禦卻提前一步將顧卿晚又抱了起來,邁步就往外走。


    劉惠佳仰著頭盯著兩個人的背影,卻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些笑意,道:“顧卿晚,你不會真以為顧家的事兒,都是周家設計的吧?”


    秦禦腳步微頓,顧卿晚再度看向劉惠佳,道:“你什麽意思?你還知道什麽?”


    劉惠佳的目光在顧卿晚和秦禦之間轉了下,笑著道:“我隻是聽父親說,他陷害顧家都是為皇上效力,君恩大於一切恩情,劉家是向皇上盡忠!”


    顧卿晚聞言眸光一縮,劉惠佳的意思,分明是說,周家陷害顧家,並非單純的朝堂官員間的政治傾軋,而是秦英帝授意的。


    周家也不過是聽君令,順手推舟而已。


    顧卿晚心中微寒,禁不住抓緊了秦禦的衣襟,秦禦邁步帶她離開了屋子。


    夜風一吹,顧卿晚微微咬了下唇。她想到顧家一案的審案結案之迅速,想到了那十八條證據確鑿的所謂罪行。


    若隻是周家陷害顧家,祖父到底是秦英帝的老師,顧家的案子怎麽也不可能那麽快就了結,顧家父子入獄沒三日便判了斬立決。


    當時都說秦英帝是對祖父太有感情,故此得知真相後,才會那樣龍顏震怒,如今想來,也許當真是秦英帝授意的周家。


    不過,也有可能是周鼎興為了讓劉民生聽命於他,故意拿君命來說事兒欺騙劉民生,或者是劉惠佳說謊?


    至於原因,很簡單,劉惠佳想讓她恨秦英帝,恨皇室,從而對皇帝的堂弟秦禦也心生抵觸。


    隻是,想到祖父和父親放在當鋪的那半個傳國玉璽,顧卿晚又覺得顧家的覆滅可能真的是秦英帝授意的。


    祖父是秦英帝在太子時的太傅,是東宮班底,早在秦英帝還是太子時就被綁上了秦英帝的戰船。


    先帝駕崩,兩位皇叔攝政,便是功高震主,秦英帝想要攬權,動手清理朝廷勢力,矛頭也該對準義親王府和禮親王府才對啊。祖父和父親反倒該是秦英帝的助力才對,秦英帝到底是為什麽竟授意周家陷害顧家?


    顧卿晚怎麽想都沒個頭緒,秦禦見月光下她眉頭微擰,不覺抱著她突然躍起,顧卿晚嚇的迴過神來,就覺眼前景致飛速的往後倒退,秦禦竟已帶著她在屋脊間跳躍奔跑。


    她哪裏還顧得上想東想西的,忙緊緊抱著他的腰身,不停道:“慢點,慢點!”


    迴到雪景院,顧卿晚沐浴更衣後,盤腿坐在床上,瞧著剛從淨房走出來,渾身還沾染著水汽的秦禦道:“殿下說,周鼎興會不會是義親王的人?”


    秦禦聞言略怔了一下,倒是瞬間明白了顧卿晚的意思。他走至床前坐下,丟給顧卿晚一條帕子,這才道:“你的意思是,義親王動用手段離間了顧家和皇上?這才使得皇上做出了殺你祖父和父親的事兒。若真是如此的話,上位的周鼎興便很可能是義親王的人。這樣想,確實能解釋皇上會自斷臂膀,發難顧家的事兒。當初顧家覆滅的太快,周鼎興取而代之,父王也曾懷疑過其中有蹊蹺。不過,這些時日的留意,並沒有發現周鼎興和義親王府有任何動作。”


    顧卿晚擰了擰眉,順手接過帕子,跪坐在秦禦身後有一下沒一下的給秦禦擦拭著頭發,聞言又道:“罷了,左右也想不明白,隻是保書的事兒,還得煩勞殿下讓人送劉惠佳走一趟明州府。”


    秦禦抓住顧卿晚的手,輕輕一帶,將她拽進懷中,挑眉道:“爺和卿卿之間,還用得著煩勞二字?爺和周鼎興也是有過節的,周鼎興親筆寫的保書,此等東西,自然是要拿迴來的。隻是拿到了保書,卿卿當真要放過劉惠佳?”


    顧卿晚點頭,道:“為難她做什麽?她如今那樣,活著比死了還痛苦,何必為她髒了手?”


    秦禦聞言倒也沒再多言,隻點頭道:“你放心,爺讓張哲走一趟明州府。”


    顧卿晚知道,張哲和宋寧都是秦禦的左膀右臂,張哲多在外行走,平日並不貼身保護,能力卻不容置疑。她衝秦禦笑了笑,推他道:“殿下頭發濕著不好,快放開我,我給殿下絞頭發。”


    是日夜,秦禦剛摟著顧卿晚睡著,懷中的顧卿晚卻突然掙紮起來,秦禦驚醒過來,就見顧卿晚雙手亂揮,秀眉緊蹙著,口中念念有詞,分明是做了噩夢。


    他神情微變,忙抓住顧卿晚的手,連聲喚她。


    顧卿晚睜開眼眸,喘息了幾下,這才看向秦禦,神情略顯沉痛,道:“我夢到了我祖父和父親,他們渾身是血,還有祖母……”


    她像是不想迴憶那可怕的夢境,晃了晃頭,抓了秦禦的手臂,道:“許是這些天發生了太多事兒,劉民生和馮子業被斬首,又牽出周家,我心裏總不大安寧,殿下,我能不能去大國寺上柱香?我想給祖父和父親偷偷點兩盞長明燈……”


    秦禦眸光憐惜,聞言拍扶著顧卿晚的背脊,道:“再五日就是爺的沐休日了,到時候爺陪你去便是。”


    顧卿晚卻搖頭,道:“不,我一天都等不下去了。天亮我就想去,我不用殿下陪著,大國寺也沒什麽危險,殿下幫我和王妃求求情,讓我一早便動身可好?我上了香就迴來,殿下若是不放心,讓宋寧跟著我,再多派些人跟著便好。”


    她央求的拉著他的手臂輕晃,臉色似乎還帶著些噩夢後的蒼白,神態有些驚惶不安,烏黑的長發盡數披散在肩頭,顯得柔弱無助。


    秦禦哪裏受得了她這幅樣子,點頭道:“這樣吧,爺上了早朝便迴府,等爺迴府陪你一起。一路趕著些,時辰上應該也來得及。”


    顧卿晚這兩日都在籌謀著去大國寺尋得道高僧詢問玉蓮花的事兒,今日便趁著見劉惠佳之機,裝做心神不寧做了噩夢的樣子央秦禦答應她去大國寺。


    她心裏有鬼,哪裏肯讓秦禦跟著?


    見秦禦還是不同意,當即便麵露委屈之色,搖頭道:“殿下若是為我耽誤正事兒,我心裏也會不安。更何況,我前兩日剛出門一趟,如今又要出府本就不大好,若是再因我耽誤殿下的事兒,惹了是非就更不好了。殿下難道是不相信我,怕我再在大國寺逃跑?”


    秦禦見顧卿晚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淚盈盈的瞧過來,好像他不相信她,她便會哭出來一樣,頓時便妥協道:“行,爺不跟著你便是,你早去早迴。”


    顧卿晚連連點頭保證,秦禦這才摟著她躺下,道:“快些再睡會兒。”


    顧卿晚閉上眼睛,心中一輕,幾乎眨眼間就睡了過去。


    秦禦卻盯著懷中的女人看了半響,想到上次顧卿晚便是從大國寺被婁閩寧帶走,禁不住喃喃道:“爺信你,卿卿也莫再讓爺失望才好。”


    一個時辰後,秦禦隨著馬車一同出了王府,到了府門前,他又叮囑了一番,令宋寧護好顧卿晚,又隔著馬車叮嚀顧卿晚早些迴來,這才馭馬往皇宮早朝。


    秦禦離開,宋寧也吩咐開車,馬車中,文晴跪坐著將一盅蓮子紅棗粥端給顧卿晚,道:“粥是殿下半夜起身吩咐奴婢讓小廚房單做的,就怕姑娘一早出門饑冷,殿下對姑娘可真是好。”


    顧卿晚聞言瞧著那青瓷盅裏盛著的紅白粥,眸光微閃,沒有言語。


    ------題外話------


    謝謝銀揪嘉 送了5顆鑽石、133**7991 送了1顆鑽石、壽司晴 送了13朵鮮花、138**1314 送了1朵鮮花


    186**2925 送了9朵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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