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卿晚害怕被人發現身份,當成罪臣女眷進宮複仇的刺客給辦了,故而用了很長的時間化妝。


    因是夜裏,光線暗淡,故此她在臉上多做些修飾,也不怕被輕易看出端倪。便使勁的往不起眼上畫,先用摻了螺子黛的脂粉在臉上層層上妝,頓時白皙的皮膚就變得黑不溜秋起來。


    俗話說一白遮百醜,這人一黑也能什麽都毀了,又捯飭了半天,待顧卿晚再換上一身灰突突的小廝衣裳,往頭上裹上小廝慣用青黑色襆頭,乍一看就是個毫不起眼的清瘦小廝,半點不招人注意。


    顧卿晚來迴檢查了兩遍,確認無誤,正要出去,抬眸就見秦禦靠在門框上,正挑眉含笑瞧過來,異色眼眸中有著驚歎之色,道:“卿卿這易容的一手絕活可真是難得,扮什麽像什麽。”


    顧卿晚有些得意,心道這算什麽,好歹也是從小就混片場的,要是手中的東西能齊全,她能將一個男人化成女人,小孩改成老人!


    想著,顧卿晚衝秦禦得意一笑,道:“殿下若是下次有需要易容,我可以給殿下畫個別致點的妝容。”


    秦禦揚起眉來,道:“如何個別致法?比上迴在爺臉上點媒婆痣還別致?”


    顧卿晚聞言卻想到了從前一次在網上看到有外國女孩將自己的臉畫成哈士奇的報道,當時她和閨蜜正無聊,便也畫著玩兒了迴,她給閨蜜畫完,閨蜜照鏡子尖叫連連,還說太像了,簡直不能直視,這化妝技術太神了!


    她便滿臉得意笑著說,“先拿你練練手,來日找了老公,敢出軌,便趁他睡覺給他畫張狗臉,醒來照鏡子嚇尿他!”


    閨蜜拍著大腿笑的眼淚流出來,道:“哈哈,這個可以有!這個太狠了!”


    顧卿晚瞧著秦禦便眨了眨眼,心想自己有必要再豐富下化妝的東西,下次,再有機會,她隻會將秦禦的一張俊臉,化成哈士奇,絕對的別致,嚇不死他!


    “想什麽呢?嗯?”秦禦見顧卿晚麵色古怪,一副忍俊不禁,自得其樂的模樣,眼珠子滴溜溜的轉著,就像一個清秀壞心眼的靈動少年,不由的,他上前一步將她拉進了懷中,挑起她的下巴來。


    顧卿晚順勢看向秦禦,眨了眨眼,秦禦這張臉,臉型微微瘦長,鼻梁高挺,五官比尋常人立體,怎麽看怎麽適合畫成犬科動物啊。


    尤其是他這一雙異色的眼眸,其實那冷冰冰的滲人模樣,和狼真有點肖似呢。這古代可沒有哈士奇,顧卿晚想著改日將秦禦給化成哈士奇,告訴他那是狼,也許他不會太生氣吧?


    別說,還真可以試試,誰讓他百般強迫她!


    她腦補著在秦禦不知情的時候,把他畫成哈士奇,等秦禦照鏡子時被嚇哭的模樣,頓時沒能憋住笑,笑得花枝亂顫,簡直要軟倒在秦禦的懷裏。


    秦禦一臉莫名其妙,又本能的覺得顧卿晚沒按好心,禁不住將她從懷裏拽了出來,捏著下巴,雙眸微眯,道:“倒是什麽那麽好笑,卿卿說出來讓爺也樂樂?”


    顧卿晚,“……”


    說出來啊,他能樂嗬才怪。她壓了壓笑意方才道:“我沒想什麽,對了,殿下,從前我瞧過一本話本,上頭說江湖上有種人皮麵具,是用人的臉皮做出來的,覆在臉上,能像換了一張臉一樣,誰都看不出來是假臉,殿下可見過這種人皮麵具?”


    秦禦聞言卻露出又愕然又好笑的神情來,道:“你從前在閨閣時看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世上哪有那樣的東西。倒是活剝人皮是真的,從前宋寧剝過半張人皮,還繃成了一架人皮鼓,也不知道如今還在不。”


    顧卿晚頓時笑不出來了,想到自己從前還給宋寧臉色瞧過,頓時麵色微微泛白,哆嗦著唇,道:“宋寧還有這等愛好啊……”


    她臉上塗抹的太黑,秦禦也瞧不出她臉色不對勁,又覺得顧卿晚是個膽大包天的,一時間竟沒發現她害怕,笑著道:“不過是審訊人的手段罷了,算不得什麽愛好,你若有興趣,爺讓他把那張人皮鼓找出來你看看。人皮活剝下來,幹了以後就會變硬,哪裏能做什麽麵具覆在臉上,看不出端倪,不是胡扯嘛,也就你會信以為真,笨!”


    他言罷,在顧卿晚的額頭上敲了一下,顧卿晚卻激靈靈的打了個顫,道:“我沒興趣,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殿下最好以後讓宋寧也離我遠著點!”


    她反應這麽大,秦禦才發覺這女人是怕了,不由失笑,道:“小沒出息的,有爺在,你還怕宋寧敢動你一根手指頭不成?”


    顧卿晚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選擇性忘記方才的話題,仰臉看著秦禦,道:“我想和殿下做個交易。”


    秦禦聞言挑起眉來,饒有興趣的模樣,顧卿晚便道:“我寫些東西給殿下,隻要殿下能幫我尋來,再按我寫的做一套工具,我便能將一個男人化妝成女人,將孩子化妝成老人,我可以將這門技藝教給殿下的手下。”


    秦禦見識過顧卿晚的化妝術,聞言眸光微微一亮。若是他的人掌握了這門神奇的技藝,確實對辦事會有什麽便利的幫助,關鍵時刻逃命隱藏什麽的也會變得輕鬆。


    秦禦微微眯起眼眸來,道:“所謂交易,有得到便要有付出,你要爺付出什麽?說來聽聽。”


    顧卿晚輕勾著秦禦的衣帶,道:“其實也不需要殿下付出什麽,隻要殿下銷了我的奴藉就好。”


    秦禦聞言唇邊的笑意卻頓時冷卻,虛虛放在顧卿晚後腰上的大掌,一個用力,將她死死扣在了自己的懷中,聲音沉冷,道:“你還想著逃離爺的身邊?”


    顧卿晚被他壓的隻覺後背都疼痛了起來,見他臉色一片鐵青,不覺心虛,麵上卻強撐著白了秦禦一眼,嘟嘴委屈的道:“我如今都是你的人了,還能到哪裏去?若是真還想著走,那日早就跟著婁世子遠走高飛……啊!疼!”


    她話沒說完,秦禦便狠狠的拍了她的屁股一下,下手毫不留情,顧卿晚驚叫了一聲,明眸裏冒出了水光,怨懟控訴的盯著秦禦。


    秦禦這才又抬手給她揉了起來,道:“不準再提那事兒!”


    顧卿晚卻推了秦禦一把,道:“做什麽不提!你對我這麽不好,強逼我為奴,讓我低人一等,時刻擔心犯了錯,被人打殺了去,提心吊膽,沒一日安睡,還不準我想想對我好的人嗎?我都說了,我人都是你的了,必定不會再跑,你卻是如此疑心與我,分明就是喜歡折磨我,像逗阿貓阿狗一樣,逗弄我。我偏要提,早知道是這樣,當日我就該跟著……唔……”


    顧卿晚突然撒起潑來,在秦禦懷裏又是掙紮,又是踢打的,嘴上怨言一大串。


    秦禦原本就憋的難受,好容易才壓下一身邪火去,這會子被顧卿晚又掙又蹭,頓時燥火和心火同時蹭蹭的往外冒。


    耳聽顧卿晚越說越不像話,竟要說跟著婁閩寧私奔的話,這話說出來就是一根刺,非紮的他心窩出血不行,故此不等顧卿晚說出傷人的話來,秦禦便俯身堵住了她的一張刀子小嘴。


    他先是擠開她的唇齒,兇狠的吸允了下她的舌頭,徹底吞噬掉她的聲音,接著火舌掃蕩了一圈,攫取到她口中足夠多的清甜,這才又纏住她的丁香小舌,不斷的嘖吧吸允,待到她承受不住,有些無力的靠在他的懷中,他才鬆開。


    隻是顧卿晚的舌頭卻已經麻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秦禦這才神情莫辨的盯著她,道:“爺不追究你方才的話,是真是假。你往後最好也莫再說這等話,不然……爺一個控製不住,對你做出什麽惡事來,你也隻能生受著!”


    他臉色有些冷,整個人帶著股沉凝的威壓,顧卿晚卻撇了撇嘴,道:“所謂堵不如疏,攻身不若攻心,殿下馭下還講究個恩威並濟呢,到我這就會來硬的!”


    秦禦見她鼓著腮幫子,氣性大的很,舌頭大抵是還麻著,說話糯軟難辯,不覺失笑,暗啞著聲音道:“卿卿莫非忘了,從前爺對你可隻有恩沒有威,結果呢,你轉眼便夥同人將爺耍的團團轉,爺看對你這等小沒良心的,就該來硬的!”


    顧卿晚見自己和他磨了這麽久,他竟然半點不讓步,頓時有些心灰意冷,冷著臉,用力推開秦禦,就要轉身。


    秦禦卻再度將她拉了迴來,聲音低沉卻也柔軟了下來,道:“你方才所言的交易,爺可以應允,不過在此之前,卿卿也得疼疼爺……”


    他說著,牽了顧卿晚的手,往下拉去。


    食髓知味,他都大半個月沒好好和她親熱過了,整日看得見吃不著,他現在就像個炮仗,顧卿晚就是那火星,別說是沾上了,就是遠遠看著,身體都會起反應。


    方才浴室裏難受的要死,忍了。這會子和顧卿晚鬧了一陣,再強壓下去,秦禦懷疑自己會壞掉的。


    顧卿晚早感覺到秦禦的狀態了,此刻被他強行按著體會他的隱忍,顧卿晚心裏倒覺有些好笑,她再想,這時候她再多提些條件,大抵秦禦也是會同意的吧。


    迎上秦禦似燒著兩簇暗火的異色眼眸,顧卿晚搖頭道:“不行,好容易才裝扮好,若是……豈不是都弄亂了。更何況,你每次都要折騰那麽久,時辰已經不早了。”


    秦禦聽她語氣不是那麽強硬,頓時雙眸中的兩簇暗火便燒成了熊熊烈火,抱起顧卿晚便往內室中,道:“爺都快憋出病來了,這迴肯定快的很。卿卿若是嫌穿衣麻煩,爺一會子親自伺候卿卿穿衣……乖。”


    雖然禮親王妃應允了,會讓秦禦放了她的奴藉,可是顧卿晚卻不可能真指望禮親王妃,更何況,禮親王妃真衝秦禦施壓了,說不定秦禦還會覺得自己拿禮親王妃壓他,擊起怒火來,他未必會聽禮親王妃的。


    為了早日消除奴藉,顧卿晚沒再掙紮,隻是蹙眉道:“對著我這麽一張黑不溜秋的小廝臉,殿下也真下的去口。”


    秦禦,“沒事,爺從後麵來。”


    顧卿晚,“……”


    顧卿晚覺得秦禦的話,真的不能相信。說好的很快,結果兩人從淩寒院出去,天都黑了。


    上了馬車,便一路揚鞭往皇宮急趕。馬車上,秦禦渾身清爽,神情饜足,顧卿晚腰肢酸疼,暈暈沉沉。


    秦禦將她攬在懷中,倒是難得體貼的將大掌放在她的腰肢上,來迴揉捏按摩。見顧卿晚眯著眼,還算享受的樣子,便道:“昨日夜裏,你給爺包紮傷口用的便是你自己調製的金瘡藥?”


    顧卿晚聞言睫毛略動了下,道:“嗯。”


    秦禦唇邊便有了笑意,道:“確實比爺平日用的最好的金瘡藥都藥效好些,算你有心,還知道心疼爺,給爺用最好的藥,今兒一早爺醒來,神清氣爽,熱也退下去了,連傷口都結痂了,明兒便能解了綁帶了。”


    顧卿晚聞言不由睜開眼眸,惡狠狠的瞪著秦禦,道:“騙子!”


    方才在床上時,他還捂著傷口,裝模作樣的喊疼,說是傷口扯裂了傷口,騙她多動動,感情都是騙人的!


    秦禦見她神情悲憤,不由摟著她笑起來。馬車一路搖晃,倒是很快就到了皇宮,秦禦下車時,方才交代道:“進了宮跟在爺身邊,跟緊了。”


    他不交代,她也會照做。顧卿晚應了,又整了整妝容,率先鑽出馬車,跳下車,將腳蹬放在了地上,道:“恭請王爺下車。”


    馬車上,秦禦略彎腰走了出來,見顧卿晚拱著身子,垂著腦袋,恭謙的站在馬車旁,不管是舉止還是姿態,氣質還是神情,都儼然和真正的小廝沒什麽差別,他異色眼眸中不覺閃過些許笑意和驚歎。


    “燕廣王殿下又替朝廷立下了一件大功啊!當真是少年英俊,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恭喜,恭喜。”


    一聲略有些粗狂的聲音響起,說話間有腳步聲過來,秦禦目光從顧卿晚的身上移開,就見許國公一身朱紫色的窄袖長袍,邁著大步拱手走了過來。


    許國公許知州,今年已快半百之年,先前一直在外領兵,也是剛剛迴到京城不久。他兩鬢已微白,隻是脊背卻依舊挺直,走過來時,虎步生風,隱見武將的殺伐之氣。


    他身材偏欣長,並不十分魁梧,容長臉,肌膚被邊塞的風吹的有些粗糙,額頭和眼角生了細紋,隻五官卻仍見年輕時的英俊,一雙眼睛精湛有光,看人時目不斜視,讓人覺得他會是個胸懷坦蕩之人。


    秦禦的目光不自覺又掃了眼顧卿晚,果見顧卿晚雖然沒抬頭,可渾身卻緊繃著,睫毛顫抖個不停。


    這許國公不是旁人,正是顧卿晚的嫡親舅舅。


    秦禦目光微斂,抬眸重新看向許國公,道:“國公爺見笑了,既碰上了,便一起進去吧。”


    他說著,撩袍下了馬車,略抬手,道:“許國公請。”言罷,卻又腳步一頓,迴頭吩咐顧卿晚道,“卿晚,爺給太皇太後帶的東西莫忘記拿上。”


    秦禦一言,許國公便也本能看向了顧卿晚,一時神情略怔了下,盯著顧卿晚道:“卿……卿晚?”


    顧卿晚方才雖未曾抬頭,可聽聲音已認出了許國公來,心頭頓時一揪,泛起些酸澀的疼痛來。


    老許國公生了兩個嫡女一個嫡子,其中幼女便是顧卿晚的母親。因為顧卿晚的姨母早逝,許國公老夫人對幼女便格外疼愛。


    顧卿晚的母親雖嫁進了顧家,卻每隔幾日就會迴國公府一趟,和其兄長,許國公也兄妹感情很好。


    後來顧卿晚的母親許氏丟下兩個孩子也早早的去了,顧卿晚的外祖母,許國公老夫人更是對顧卿晚和顧弦禛疼到了心坎裏。許國公這個舅舅,對他們兄妹也是關愛有佳。


    顧卿晚從前每個月都會到許國公府小住幾日陪伴外祖母,甚至在許國公府,她還有一座自己的繡樓。婁閩寧也是許國公和許國公老夫人看好了,和顧卿晚的祖父父親商議後,給顧卿晚定下的親事。


    從前顧家沒出事時,覺得自己有兩個家,一個是首輔顧府,一個是徐國公府。


    可是顧家一朝覆滅,大嫂帶著她哭求到國公府時,滿心以為會得到收容,誰知道迎來的卻是門房小廝的棍棒驅趕。


    一夕之間,好像什麽都變了。顧卿晚怎麽都沒法相信,疼愛自己的外祖母和舅舅,會罔顧她的死活,那麽無情的袖手旁觀,不管她。


    她也曾滿懷希望的不肯相信,以為一定是有什麽誤會,甚至背著莊悅嫻跑到許國公府糾纏過,可卻連門都沒能進去。她還曾攔截過舅母曾氏的馬車,卻差點被馬蹄踩碎腿骨。


    後來她和大嫂在京城一直遭受各種排擠,大抵是顧家從前的政敵,手段不斷,逼著他們離開了京城,一路狼狽的到了洛京城,許國公府的親人卻一直不曾出現。顧卿晚不得不死了心,不再抱任何期望。


    此刻驟然見到了大舅舅,顧卿晚竟有些心緒起伏,察覺到許國公落在臉上的視線,她緩緩抬了下頭,又飛快的垂頭,恭敬道:“奴婢卿晚見過國公爺。”


    她這一抬頭,許國公才看清,這分明是個黑不溜秋的少年,方才乍然瞧見那股熟悉感,頓時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他神情略顯複雜,又盯著顧卿晚看了兩眼,這才道:“燕廣王這小廝叫卿晚?這名當真古怪。”


    秦禦卻揚眉,道:“給他賜名時,本王正好看見一隻青色的碗,這名字多順口,何來的古怪?”


    許國公又怔了下方才收斂神情,道:“原來如此,是個好名字。”


    那邊顧卿晚已轉過身,自行登上馬車取了秦禦準備帶給太皇太後的東西,她往馬車下跳時,因顧忌手中禮盒,身子沒平衡好,略歪了下,沒大礙,不過蹌踉下罷了。


    不想許國公竟和秦禦同時伸出手,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她的手臂。


    顧卿晚抬眸,正瞧見許國公眼底閃過一絲關切,不過他很快便鬆開了手,衝秦禦道:“宮宴怕是快開始了,燕廣王請。”


    秦禦掃了許國公一眼,這才道:“請。”


    兩人並肩往宮中走,顧卿晚忙提著盒子跟上,禁不住抬眸擰眉看向許國公的背影。難道方才不過是她的錯覺?顧家覆滅這麽久了,舅舅都不曾尋找過她,也不曾派人去看過她,又怎麽會因一個小廝名字和她諧音,便愛屋及烏的心生關切呢。


    也許真是天太黑,她看錯了吧。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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