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樓的東廂房自成一體,一間不大的屋子,用大鵬展翅的座屏分成了內外室,外頭可用做起居會客,裏頭才是臥室,再往後用多寶閣隔著個小暗間,掛著珠簾,收拾成了淨房。


    大抵是秦禦吩咐過後,剛剛收拾的,裏頭的鋪設之類,雖然都換上了新的,卻很是男性化,布置簡潔大方,敞亮雅致,不過用色一律是天青,藏藍等色,半點女性氣息都沒有。


    顧卿晚被安置在廂房,便有侍衛提了熱水進來,目不斜視進了淨房,片刻宋寧進來,身後卻跟著個低眉順眼捧著衣衫的小丫鬟,道:“顧姑娘,她是問琴,原本是淩寒院的三等丫鬟,手腳還算麻利,便讓她伺候姑娘先沐浴更衣吧。”


    宋寧說罷,轉身便出去了。那捧著衣裳的小丫鬟忙上前來,不待顧卿晚問話便跪了下來,道:“奴婢問琴見過顧姑娘。”


    顧卿晚坐在拔步床上,眼見問琴戰戰兢兢的跪下,便自嘲一笑,道:“你快起來吧,我如今這身份也不比你強,不必如此的。”


    她如今被秦禦帶迴來,往後還不知何去何從呢,說不定惹惱了秦禦,連問琴都不如,讓問琴給她行這樣的大禮,豈不是可笑。


    問琴聞言卻沒敢抬頭看顧卿晚,不過倒是聽話的站了起來,道:“姑娘可要先去沐浴?”


    顧卿晚在義親王府弄的渾身髒汙,一身衣裳濕了幹,幹了濕的,渾身不舒服。當下點頭,問琴便快速上前將手中的衣裳放在了旁邊,蹲下來為顧卿晚脫鞋去襪。


    顧卿晚隨手翻了翻旁邊的衣裳,見從外裳到內衣無不齊全,料子都是極好的,瞧著也不曾上過身的樣子,不覺問道:“這些衣裳哪裏來的?”


    問琴垂眸迴道:“這些都是針線房今日特意給姑娘趕製的,一共五套,半個時辰前才送過來,一套濃綠的,一套碧青的,一套天藍,還有兩套是窄袖,暗紫色和玄色。奴婢也不知道姑娘平日喜歡穿什麽樣子的,想著這兩日天熱的緊,便選了這套碧青的,穿上瞧著當也清爽,也不知道姑娘滿意於否。”


    顧卿晚聞言詫了下,今日早上秦禦逼她去浴房沐浴,後來給她換的還是他從前的舊衣。


    也就是說,那時候針線房應該還沒有接到給她做衣裳的活計,這一套衣裳,從裏到外,從上到下,帶上足衣也有十多件,王府針線房便是人手再多,從選料到剪裁,到縫製和繡花的,便是一人隻負責一件,也要兩三個時辰吧。


    所以,八成是今日一早她沐浴那會兒,秦禦吩咐的讓針線房給她做衣裳。若是這樣的話,秦禦豈不是一早就沒讓她離開王府的打算?所以說,義親王府的事兒,就算沒有發生,秦禦也是打算用別的法子強迫她留在王府的?


    想明白這些,顧卿晚心中愈發堵得慌了,隨手將衣裳丟在了一邊,神情有些怏怏的道:“穿什麽還不都一樣。”


    問琴卻敏銳的察覺了顧卿晚的不快,抬眸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顧卿晚,這才惴惴的道:“都是奴婢自作主張了,姑娘若是不喜歡這件,要不奴婢再去給姑娘換上一套來?”


    問琴臉色都有些白了,小姑娘瞧著也就十二三模樣,顧卿晚見她這般,心知她是誤會了,便又笑著撫了撫那衣裳,道:“我不是不喜歡,這顏色很好,我是說王府針線房的東西,用料做工都沒的說,自然哪套都是好的。”


    問琴這才舒了一口氣,笑了起來,扶著顧卿晚站起身來,道:“姑娘您慢點。”


    顧卿晚從淨房出來已是小半個時辰後,她身上穿著新送來的那套白綾緞的褻衣和褻褲,又套了淡青色鑲明藍瀾邊的中衣,散著頭發坐在了美人榻上,問琴拿了塊帕子,墊在顧卿晚的肩上,這才用羊角梳給她通著頭發,笑著道:“姑娘的頭發生的可真是好,又黑又亮又直的,柔順的緊。”


    顧卿晚本來的頭發是不錯,可顧家抄家後,她跟著顧弦勇夫妻奔波,吃都吃不飽,那頭發沒兩個月自然便失了光澤變得枯黃幹燥,如今頭發卻是顧卿晚這幾日用蓮花花蜜滋養過的,光澤柔順了,但烏黑如緞卻還稱不上,問琴誇她,也不過是有意示好罷了。


    故此顧卿晚隻笑了笑,未曾言語。


    低頭間卻覺鼻翼間衝進一股熟悉的氣味,是一種淡淡的很清爽的暖香,她不覺一怔,道:“這衣裳你熏過香了?”


    時下不管是富貴老爺,還是公子小姐,身上都用香,尤其是京城這兩年,官府人家的公子小姐皆是非熏香過的衣裳不穿。


    故此這衣裳送過來,問琴便自作主張的熏過了香,此刻見顧卿晚問起,她含笑道:“姑娘聞出來了呀,奴婢給姑娘熏的是二爺專用的蘇合香呢。和坊市上慣常賣的蘇合香都不一樣,是從前青雲大師特為二爺調製的,說是裏頭還加了安息香,檀香,沉香,龍涎香……又不知經過了多少道工序,這才調配出此蘇合香來,常年聞著能散寒化濁,辟穢醒腦呢。”


    問琴說著給顧卿晚用帕子擦拭著濕發,又語帶興奮的道:“這香味清雅脫俗,男子女子皆可用,獨此一味。方子隻有咱們王府有,再沒旁人知道了。這香也隻二爺這淩寒院有,給姑娘熏衣的這盒,還是宋侍衛親自送過來給奴婢,奴婢才給姑娘熏上的呢。宋侍衛送過來的,定是二爺示意的。姑娘不知道,二爺脾氣古怪,從前二爺的東西,都不讓人染指半點的,如今倒允姑娘用二爺專屬的這蘇合香,可見二爺對姑娘是真真上心,說不定過幾日,姑娘就能成這淩寒院頭一位女主子呢……”


    似是這會子功夫熟悉了,問琴也展露出了這個年紀小姑娘的活潑來,喋喋不休的說著。


    顧卿晚卻微微眯著眼,緊緊抿起了唇瓣來。


    所以說,在問琴的眼中,不久的將來秦禦能給她一個侍妾的身份,都是她燒高香,都是恩寵的了啊。


    低垂的明眸中閃過些嘲諷之色,顧卿晚卻並沒有衝問琴發怒,隻因這小丫鬟其實也沒有錯。


    在小丫鬟的眼中,她這樣女扮男裝被秦禦安置在這裏,能是什麽好人家的女兒?沒猜測她是青樓妓子都算好的了,她這樣的身份,能進的了王府,即便是做秦禦的侍妾,都是撿到了,都算好福氣了。


    現在這樣呆在翰墨院沒名沒分,下一步的奮鬥目標自然該是成為過明路的正經妾室,小丫鬟這樣說,其實是在巴結她呢,還真沒一點惡意。


    可是,侍妾又算得上什麽女主子呢?這小丫鬟的話,本就可笑的緊。


    顧卿晚自嘲的勾了勾唇,耳聽問琴還在說著恭維的話,便淡淡掃了她一眼,道:“好了,我自己來吧。”


    言罷,她從問琴手中抽過帕子,自行擦拭著長發,又道:“其它四套衣裳你都熏上香了嗎?我從前不曾用過這種香,若是旁的還不曾熏香便莫再熏了,我不習慣。”


    問琴一愣,雖然顧卿晚依舊笑著,可她總覺得顧姑娘好似不高興了。然則她想了想,卻不知自己究竟錯在什麽地方。


    問琴更不明白,顧卿晚為什麽吩咐她莫再用蘇合香熏衣,姑娘穿了和郡王熏香一樣的衣裳,走在這府裏才能讓人家知道姑娘受寵,不捧高踩低的作踐姑娘啊。她這可都是為了姑娘好。


    問琴還想勸說兩句,可對上顧卿晚清淩淩的眼眸,卻不知為何,竟是半個字都說不出。正忐忑,就聽隔開內外室的屏風外響起了腳步聲,接著便響起秦禦的聲音。


    “從前未用過,以後慢慢習慣便是,還給她用本王的蘇合香熏衣!”


    說話間他已邁步走了進來,顧卿晚抬眸瞧去,就見秦禦身上也是穿著白綾緞的褻衣褻褲,竟連個外袍都沒披,墨發倒是束著,可卻隻鬆鬆散散的插著根碧玉簪,渾身慵懶的便這麽走了進來。


    他和她身上皆是隻穿寢衣,這讓她有種兩人已同居在一起的荒謬感。撕破了沈清的那層偽裝,秦禦已然再不遮掩他對她的占有欲,他已沒半點顧慮,開始明目張膽的插足控製她的一切。


    顧卿晚不喜歡這種感覺,眉梢微挑,道:“殿下的蘇合香雖好,我卻是真用不慣的。”


    秦禦邁步進來,衝跪著的問琴擺了擺手,問琴便忙垂首快步退了出去。秦禦往顧卿晚身邊坐下,挑弄起她一縷濕發在指尖把玩,道:“你從前身上用的那個暖荷香也好聞,隻是那個味兒一聞就是女人用的,你不是還想用沈清的身份在外行走嗎,爺是為你好。”


    他說著驀然湊近她,輕吸了一口氣。顧卿晚身上還帶著剛剛沐浴後的濕氣,混著他熟悉的蘇合香,還有一股清幽的荷香。


    她長發如瀑,散落在肩背上,清麗的麵龐上還殘餘著沐浴後的緋紅,她渾身都水嫩嫩的,就像一隻熟的正好,淋了雨露的蜜桃,而他就像穿荒漠趕急路的旅人,迫不及待的想要一口吞掉她。


    且她身上的氣息,混合了她的體味還有他的,讓他生出一股兩人合二為一的荒謬感來,腦海中不受控製的閃過些午夜夢迴的旖旎畫麵,秦禦渾身便頓時緊繃了起來。


    他不過略靠近了下顧卿晚,嗅了一口她身上的味道,就覺氣血翻湧難以自製,眸色轉深的一瞬間,秦禦果決拉開了和顧卿晚的距離。


    今日他已將顧卿晚逼迫的太過,再多隻怕會擊起她強烈的抗拒心,且他還在裝重傷,秦禦也有自知之明,知道顧卿晚是因為覺得他為護她受了重傷,這才忍耐了下來,若是他這會子再因一時貪念饑渴,惹的她大怒,隻怕今日的大好局麵,又要生出變故來。


    他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高估了自己的控製力,也低估了眼前女人對自己的吸引力,他實在不該在此刻跑進來的。本來他是想讓宋寧在他的寢房中再安置一張床榻,讓顧卿晚挪過去,兩人就還像在馬車上那會子一般相處的。


    這會子秦禦覺得,若是真那麽幹了,簡直是在自虐,他果斷放棄了那個想法。


    顧卿晚覺得秦禦有點奇怪,她以為他湊過來是想說些什麽的,可他不過扯了下她的頭發便跟被針紮了一樣,瞬間趔開了,還退的老遠,且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她看了秦禦一眼,卻也沒發現什麽不對,便道:“我本就是殿下的幕僚,又不是什麽貴重公子,身上不用香也沒什麽的,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那蘇合香我是真用不慣!”


    秦禦渾身不自在,還在兀自平複氣息,見顧卿晚清潤的眼眸盯過來,目光卻禁不住往她穿著中衣露出來的大片修長脖頸上掃,然後他便發現,她好似沐浴後沒有特意的束胸,中衣下不同於平日穿男裝時那麽平坦,薄薄的綢緞衣料服帖的勾起兩抹起伏。


    秦禦剛被平複下去的燥熱,又有往上衝的趨勢,生怕她看出端倪來,他哪裏還顧得上和她多爭執用什麽香的小事兒,當下擺了擺手,道:“隨便你吧。”


    他言罷,這才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手腕一翻將一青一白,一大一小兩個瓷瓶放在了旁邊的條案上,道:“青色的是紫金膏,你一會子讓丫鬟給你揉到腳踝上,白的是雪霜膏,抹臉上把那道礙眼的疤痕去掉。爺走了,你抹藥吧。”


    他說著便站起身來,邁步就一陣風般走了。


    顧卿晚愕了一下,瞧了眼被他放在那裏的兩瓶藥膏,嘀咕道:“有病吧。”


    送個藥用不著燕廣王親自過來吧,還有,她怎麽覺得他方才臉色紅潤,步履穩健,比之先前半死不活的樣子好的也太多了,難道太醫的針灸真那麽神奇?


    那紫金膏極是好用,塗抹上以後腳踝的紅腫沒片刻就消下去不少,問琴給顧卿晚穿戴好,又梳籠了長發,外頭太陽已偏西,宋寧在外頭稟道晚膳已擺好,秦禦等著顧卿晚過去一起用膳。


    秦禦因受了傷,太醫不讓他在外吹風,故而膳食就擺在了他的寢房中。顧卿晚被問琴扶著過去,果見秦禦已坐在了桌邊兒,他身上穿戴的倒是整齊,一身黑色的錦繡圓領袍子配著藏青色的裏衣,墨發也束的整整齊齊,光潔的一絲不苟的髻上插著羊脂扁玉簪。


    一身黑衣,映襯的麵容有些突兀的白,分明是一臉的病容,顧卿晚打眼望去,便想,方才果然是她看岔了。


    不過他這樣整整齊齊穿戴的跟隨時要出門一樣,卻叫她覺得有些古怪。她實在是想不明白秦禦是怎麽想的,去她的屋穿一身褻衣,在自己的房中,反倒收拾的一副客人模樣。


    “吱吱。”


    顧卿晚還在腹誹,兔兔卻已站在梨花木的圓桌上,站起身子來衝顧卿晚叫了起來,見顧卿晚終於看了過來,它又是打滾,又是招手,碰到了秦禦旁邊空置的椅子靠上,拍著那椅子,示意顧卿晚快坐下。


    小東西這樣熱情,顧卿晚心情倒好了許多,在問琴的幫助下坐了下來。兔兔便自動的乖巧的坐到了顧卿晚麵前的桌上,占了一個位置,拖了一個幹淨的盤子,指著桌上的菜品伸出小舌頭舔著嘴,示意顧卿晚趕緊給它布菜。


    它這樣子讓顧卿晚好像一下子就迴到了從前在馬車上的日子,那時候每到了飯時兔兔就是這個樣子。


    顧卿晚禁不住看向秦禦,卻正對上秦禦深邃的雙眸,他唇角微微向上牽,因唇色淺淡,不似尋常那樣殷紅,臉色也蒼白的很,使得他的這個淺笑,少了幾分往日裏那種灼人的妖魅和邪肆,反倒是多了些暖意純粹,有種極幹淨陽光的味道。


    顧卿晚略怔了下,瞬間收迴了目光,拿了箸順手便給兔兔夾了個菜,放在了它的餐盤上。


    誰知她剛放過去,就聽兔兔吱吱的不滿的叫了起來,顧卿晚望去,這才發現她給兔兔夾得竟是一塊兔腿肉。


    兔兔這小東西特別通靈,自從叫了這個坑爹的名字後,便不沾兔肉了,一開始它還不準秦禦再吃兔肉,不過兔兔的武力值不夠,秦禦根本不理會它的抗議。


    在軍營時,最常添的葷菜就是這兔肉,那時候兔兔還曾霸道的不準顧卿晚吃那兔子做的菜,顧卿晚稀罕兔兔,當時還曾慣著兔兔,真和它一起不碰那菜,彼時兔兔還可勁兒的衝秦禦嘚瑟過,好像它找到了同盟軍,終於孤立了秦禦一般。


    如今別過一迴,顧卿晚上來就給它夾了道兔子肉,兔兔頓時便不高興了,哪有不尖叫的道理?


    顧卿晚眨了眨眼,忙將那塊放了兔肉夾走,又飛快的給它夾了塊蓮藕蜜糖糕和一塊鵝脂酥炸豆沙麻團,兔兔這才哼唧了兩聲,扒拉著爪子享用起來。


    顧卿晚輕舒了一口氣,轉眼就撞上了秦禦似笑非笑看過來的視線,一時臉上不知為何倒有些微微發起熱來。


    一頓飯用下來,倒是安靜的很。飯畢,顧卿晚耐著性子陪秦禦說了會話,見他心情似不錯的樣子,便道:“殿下,我大嫂如今還住在客棧裏,今日我出來一日,如今天都快黑了,再不迴去隻怕她要擔心壞了。殿下能不能派人送我迴去?明日一早我再過來,殿下放心,我一定來!”


    秦禦正靠坐在榻上,手中虛虛握著本書,聞言倒沒意外,隻淡淡掃向顧卿晚,道:“還是爺讓人去和顧夫人說一聲吧,周睿死了,爺怕周家和吳家會有所動作,你離開王府不安全。或者爺直接將顧夫人也接進王府裏來?”


    顧卿晚臉色微變,她自己如今深陷泥潭都跳不出來了,如何還能讓秦禦把樁悅嫻也接過來。


    她忙擺手道:“大嫂隻怕不會樂意到王府來叨擾,王爺還是讓我迴去一趟吧,有些事兒我怕王爺派去的人說也說不清楚,反倒惹得我大嫂擔心。”


    見顧卿晚堅持,秦禦早知道不讓她迴去一趟,她就不會死心,也早做了些安排,倒也沒多說什麽,隻挑了挑眉,丟了手中書卷,道:“你就是這麽求人的?”


    顧卿晚見他一派悠然的臥在榻上,瞧過來的目光含著些許揶揄和期待,高高挑起的長眉卻帶著些邪肆。


    她不禁咬牙,心裏氣的不行。


    什麽叫求人,她又不是王府的奴婢,是自由身,如今迴個家,倒還要求著他了?這個仗勢欺人的不要臉的禽獸,如今可真是愈發蹬鼻子上臉裝起大爺了。


    可沒辦法,人家還真就是大爺,秦禦若是不讓人送她,她根本就走不出王府去,一來她的腿受傷,走不成,再來,她也不是魯莽的傻子,周睿的事兒,讓她此刻和秦禦綁在了一起,根本離不開秦禦的庇護。


    她不讓秦禦鬆口,就見不到樁悅嫻,想著若是自己不露麵,樁悅嫻便會日夜不寧,顧卿晚便咬了牙。


    她看向秦禦,卻見那廝悠然自得的躺著,舒展著欣長挺拔的身軀,仰臥的坦然姿勢,好整以暇看過來的目光,一副他不著急,穩坐釣魚台,等她主動過去獻媚討好的模樣。


    他這樣實在太可惡了!


    他就是算準了自己擔心樁悅嫻,拿捏住她的軟肋,狠狠和她討便宜,可真是算計的精。


    顧卿晚緩緩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臉上便揚起了笑來,她慢慢邁步,一步步往床榻邊兒走來。


    窗外最後的霞光透過紗窗灑照進來,那女人就像是踏著絢麗的虹影而來,腰肢款擺,長袍下,露出隻穿了白綢褲的兩條長腿,從秦禦的角度,正能欣賞到雙腿交錯走來的動作。


    她一定是故意的,走的搖曳生姿,明明穿著男裝,卻叫人感受到一股撲麵的柔媚,風情儂麗,難以抗拒。


    秦禦唇舌幹燥,渾身都緊繃了起來,覺得隨著她走近,他越來越緊張,他腦海中閃過些畫麵,心裏想著,也不知這女人會如何討好他,這種期待的心情竟然牽動的他心跳如鼓,雙頰也莫名潮紅了起來。


    時間好像變得很漫長,好容易顧卿晚終於走到了床榻近前,秦禦瞳孔微縮,卻見那女人突然將臉上笑容一斂,宛若秋水的眼眸,幾乎瞬間變得冰冷嘲諷起來,接著秦禦就見她撩了下袍擺,那雙方才還勾的他口舌幹燥的修長美腿,在他眼底曲了起來!


    秦禦驀然間明白了她的意圖,俊麵上頓時戾氣橫生,簡直是暴跳如雷,氣急敗壞的從榻上一躍而起,不待顧卿晚跪下,便將她一把扯的蹌踉而起,摔進了他的懷裏。


    他一手死死扣著她的後腰,一手捏著顧卿晚的下頜,幾乎是有些粗魯將顧卿晚提溜了起來,一雙灼著怒火的異色眼眸盯視著她,聲寒如冰,氣怒道:“顧卿晚!你一刻不惹爺就不舒坦是吧?”


    顧卿晚麵上神情卻清淡的很,微微勾了勾唇角,揚起明眸道:“殿下太說笑了,我都要給殿下您下跪了,這求人的姿態還不夠誠懇嗎?”


    “你!”秦禦卻被她這幅理所當然,氣定神閑的模樣氣的額頭青筋直暴。


    他素來知道顧卿晚是個清傲且執拗的,他要的是她的心,這若是逼著她給他下了跪,求這個情,簡直就和逼她恨他沒什麽兩樣。


    她明明知道他的意思,偏還這樣耍弄他,簡直可惡至極!可恨至極!


    可他竟然拿她沒法,事實上他今日也確實是在仗勢逼人,她這樣做好似也沒什麽錯可挑。


    顧卿晚瞧著秦禦惱怒無比的樣子,心中卻冷笑連連。


    她又不是玩物,由著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這古代規矩等級森嚴,便是從前顧家沒覆滅時,顧卿晚見了秦禦,正經場合,行大禮的話,也是需要下跪的,就像那天在仙嶽樓,秦禦不免禮,周清秋就得一直跪著一樣。


    她如今既做了顧卿晚,以後要跪的地方還多著呢,真執拗與現代的什麽平等人權,那早晚會害的她丟了命。她如今裝模作樣的一跪,算準了能叫秦禦怒不可遏,也是要告訴秦禦,他最好別欺人太甚。


    即便如今遊戲的主控權在他,可她也不會乖乖由著他想怎麽擺布就怎麽擺布,起碼她能管著自己的一顆心!


    他處處仗勢欺人,能換到的不過是一個脫去了真性情,假模假樣,沒了心腸的顧卿晚罷了。


    秦禦顯然也是懂她意思的,才會被氣成這幅模樣。


    兩人目光近距離交織在一起,一個跟暴龍一樣滿是煩躁,一個卻清澄淡然,似一汪無波無緒的深潭。


    片刻,秦禦一把推開了顧卿晚,幾乎是暴喝出聲,道:“宋寧,送她走!”


    他好像多看她一眼都嫌煩般,言罷便轉身躺迴了床上去。


    那邊顧卿晚衝秦禦略福了福身,這才轉身,緩步出去了,腳步剛到門口,就聽裏頭咣當一聲響,卻不知是秦禦踹翻了什麽東西。


    顧卿晚腳步停都沒停一下便提著袍擺走了出去,宋寧卻皺著一張臉,戰戰兢兢的關了房門。轉身見顧卿晚已坐上了肩輿,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宋寧都快哭了。


    從前顧卿晚離開,他們這些侍衛每天都是陰雲密布,如今好容易顧卿晚迴到爺身邊了,隻以為是雨過天晴了,丫的,原來這兩日的平靜都是醞釀更駭人的暴風雨啊!


    宋寧幾乎要焦躁的抬手揉揉頭了,可他最後不過長歎了一聲,走過去招唿一聲,又細心的給顧卿晚奉上了一頂帷帽,這才令人抬著顧卿晚往翰墨院去。


    顧卿晚出了翰墨院便乘上了馬車,從王府的角門而出,宋寧帶著一隊王府侍衛,跟隨在側,一路將她送迴了客棧。


    下馬車時,宋寧到底禁不住在顧卿晚身邊嘀咕了一聲,道:“顧姑娘能不能對我們家爺好點?”


    顧卿晚,“……”


    她覺得宋寧的口氣怎麽那麽古怪的,倒好像一直是她在欺負秦禦一樣,她看著宋寧,覺得他可真是秦禦的忠誠侍衛。


    點了點頭,顧卿晚道:“宋侍衛這麽為你們家爺著想,明兒我見了你們爺,等將這事兒好好和他說說。再問問你們爺的意思,看看我是不是應該聽從宋侍衛的建議,往後對他好點?”


    宋寧聽聞顧卿晚這樣說,卻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忙擺手,道:“不用了,不用了,顧姑娘您還是自便吧,就當屬下什麽都沒說。”


    笑話,真讓主子知道他背地裏和顧姑娘說這話,主子的臉麵往哪兒擱,弄的好像主子自己擺不平女人,還得他一個侍衛跟著求情一樣。


    宋寧敢肯定,主子知道這事兒,不會領他的情,不打斷他的腿,拔了他的舌就算好的了。


    宋寧瞬間體會到了顧卿晚的刁鑽,縮著肩往後退了兩步。


    顧卿晚便沒再管他,徑自邁步進了客棧。


    她身影消失,宋寧才抬手給了自己一巴掌,嘀咕了一聲,“主子間的事兒,你逞什麽能,長長記性吧!”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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