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秦禦的笑並沒有什麽惡意,加上顧卿晚也不是真正的古代女人,前世時也算腐女一枚,這會子倒覺方才的問話也沒那麽丟臉了,反倒亦被自己的囧態給惹笑。


    她唇角挑了挑,便開口道:“王爺,說真的,當時我心中著急才那麽一說,心想我都自稱是你的女人了,你手下的兵丁總要顧忌一二的吧,誰知道因我這張毀容的臉,他們竟然根本不信我。現在倒鬧得滿兵營的將士們都以為我是王爺的人,我真不是故意敗壞王爺的名聲,要不,王爺找個機會和他們解釋一下?”


    顧卿晚心裏想著,秦禦定然是不樂意平白被冤枉的,就像那天夜裏,他誤會自己在孫知府麵前散步流言,便差點沒捏死她,現在弄的滿軍營都傳起了流言來,他應該更不快,更不願意看到此等情景才是,要他出麵澄清一下,該是沒什麽難的吧。


    他是男人,在自己的兵丁麵前應該也很有威信,他的話,下頭兵丁總該相信吧。


    他若是出麵澄清了,自己也就能洗脫婦人的嫌疑了。


    顧卿晚言罷,眼巴巴的盯著秦禦。秦禦卻收斂了笑意,目光說不出的黑沉盯著顧卿晚,片刻他冷冷勾了下唇角,轉開了視線,道:“無關緊要之事,本王沒那個閑心專門去澄清解釋。”


    顧卿晚頓時就傻眼了,這叫什麽話,怎麽就是無關緊要的事兒了?


    現在全兵營的人都誤會了他們的關係,這明明是天大的事兒好不好,再說了,先前他就因為孫知府一人誤會,就氣成了那個樣子,現在怎麽反倒雲淡風輕,毫不在意了?


    顧卿晚雙目圓瞪,真心想不透了,倒是秦禦動了動身子,抽了一口氣,道:“過來,給本王上藥。”


    “上藥?”顧卿晚迴過神,這才想起,秦禦先前就說自己是故意弄裂他的傷口,她望去,果然就見秦禦的腰間此刻有些血淋淋的,甚至有幾道血痕正沿著窄腰往下淌血,一滴滴的落到了車板上。


    她醒來看見秦禦時,便發現他又受傷了,那時候他的腰間覆著金瘡藥,血液幹固,並非這等樣子。她方才撲到他的身上,確實是手肘重重壓在了他的腰上。


    看著秦禦側臉因疼痛有些緊繃,眉頭也蹙了起來,顧卿晚眨了眨眼。


    她覺得自己邪惡了,傷了人毫無內疚感,反倒覺得竊喜。活該,要不是他,她也不會受這麽多的苦!


    秦禦見顧卿晚坐著沒動靜,不由瞪了她一眼,道:“快點!”


    顧卿晚卻抿唇,不願意幫忙,道:“我去幫你喊下軍醫,你稍等。”


    她說著就要起身,既然穿到了古代,她覺得自己還是注意一點的好,本來就和秦禦牽扯不清了,就別再做上藥這樣親密的事了。


    誰知她身體剛抬起來,就聽秦禦冷冰冰的道:“先前你受傷可是爺幫忙醫治的,胳膊都被你咬破了,如今不過讓你上個藥,磨蹭什麽!顧景陽就是這樣教導你的?忘恩負義,過河拆橋?”


    秦禦說著將胳膊伸了出來,顧卿晚望去,果然見他的小臂上有一圈極深的牙印,咬的厲害,血雖早不流了,但一圈還紅腫著,顯得特別猙獰。


    顧卿晚動作頓了下,耳朵有些發熱,先前治傷時的情景,她迷迷糊糊記得些,因為當時被人死死固定在懷中的感覺有些熟悉,她便猜想那是秦禦。


    此刻聽他說出來,確認了,倒心中略一窒,有些尷尬起來。


    她並不是胡攪蠻纏,毫不講理的人。雖然惱恨秦禦給她帶來了許多危險和磨難,還曾利用過她,但卻不可否認,若非秦禦的利用,大抵她和大嫂早死在狗官孫知府的公堂上了。


    有時候,危險也是機遇,所以先前的事兒,她都可以當成扯平了,不跟秦禦計較。


    事實上她也計較不來,這次在軍營,雖然是秦禦手下兵丁傷了她,然並非秦禦指使,事後她得到了妥善的救治和照顧,雖然她心中充滿了怨憤和委屈,然則卻也怪不到秦禦身上。


    她隻是對這古代的階級製度深惡痛絕,對秦禦的各種強勢,心生厭惡,也對他攪亂她的生活,令她磨難重重不得不生出怨念,更何況,他還毫不尊重的欺辱過她。


    隻是兩人到底沒有什麽深仇大恨,這會被秦禦逼問,又見他傷口血流不止,顧卿晚到底有些猶豫。


    出於人道主義,她明明可以幫一把手,舉手之勞,卻扔著他流血,好像是不大好。


    似是瞧出了她的猶豫不決,秦禦再度催促出聲,道:“快點!你以為軍醫跟車而行嗎,等軍醫過來爺的血也流差不多了,還耽誤行軍!”


    兔兔聞聲也從軟榻上爬了起來,站在軟榻上衝著顧卿晚吱吱的叫,指了指秦禦的傷口,又跳到了那邊的茶幾上,去抱上頭放著的瓷瓶。


    顧卿晚猜想那瓷瓶裏放著的該是金瘡藥了,到底走過去從兔兔懷裏取過了藥瓶,剛走到軟榻前扒開瓶蓋,就聽秦禦氣急敗壞的道:“先把傷口清洗下,汙血擦掉。”


    說著又指了指茶幾下放著的銅盆等物,道:“伺候人都不會,就你這樣,還敢說是本王的女人!”


    他就跟個大爺一樣,諸多指點,諸多不滿,顧卿晚直想甩了瓷瓶,撂手不幹。禁不住瞪了秦禦一眼,道:“我本來就不是伺候人的,至於說是你的女人,這事兒你若介意,倒是照我提議的,澄清一下啊。既說是無關緊要之事,這會子還提什麽提!你以為我很想那麽說?!”


    秦禦差點沒被她的話頂的一個倒仰,竟又無從爭辯,黑著臉,瞧著她雖話不中聽,卻還是放下瓷瓶去倒拉銅盆,臉色這才好了些。


    見她單膝跪在了地上,彎腰去托茶幾下的東西,又開口道:“笨手笨腳的,你可別牽動了傷口,還要爺幫你請軍醫。”


    顧卿晚已經不想接話了,默默將銅盆托了出來,又從旁邊的水甕中舀了水,見茶幾上就放著藥箱,便將東西一一都放到了軟榻邊兒,沒好氣的在邊兒上坐下,揉了幹淨的棉布給他擦拭流下來的血跡。


    秦禦方才趁她準備東西之際略往上提了下稠褲,此刻他趴在那裏,感覺她手中的棉布落在肌膚上,略涼,像被一隻微冷的手撫過一般,他皮肉緊繃了一瞬,這才放鬆下來。


    顧卿晚沾了兩下血跡,倒突然心思一動,想著興許她將討好了他,能再說說讓他澄清誤會的事兒。


    她動作輕柔了起來,套近乎的道:“王爺身上這傷是如何來的?”


    顧卿晚醒來後便到了馬車上,這一日來並沒和人多接觸,冬兒是事發後進的軍營,並不清楚秦禦懲罰將領的事兒,顧卿晚問過冬兒,後來那事兒怎麽處理的,冬兒全然一問三不知。


    故此顧卿晚到現在也不清楚秦禦受傷的事兒,此刻瞧著秦禦這滿背脊的傷,她倒真好奇起來了。瞧這樣子,不像是刀劍之傷,如今秦禦身在軍營,怎麽會受這樣重的傷,誰能傷的了他?


    秦禦聞言略迴頭瞧了顧卿晚一眼,這才道:“禦下不嚴所領鞭刑。”


    顧卿晚手中動作一時頓住,眨了眨才不可置信的瞧向秦禦,道:“那……之前鬧事的那些人呢?他們如何了?”


    她覺得不可思議,連秦禦都經受了這樣重的軍法,那先前欺辱過她的那些人豈不是更慘?


    秦禦清淡的聲音響起,道:“斬首九人,其他受杖刑數目皆有不等。”


    秦禦的話令顧卿晚生生抽了一口冷氣,她完全沒想到,竟然因之前的事,死了九個人。


    她不會同情那些人,因為若然不是她自己爭氣,根本就拖不到秦禦前來,那樣她會死的非常淒慘。不管是為什麽,那些人牽連無辜,欺辱女人,都是可恨的。


    她隻是驚訝於軍法之嚴,竟然死了九個人!先前她覺得自己就是個無依無靠的,那兩個又是命比草賤的婢女,事情發生在軍營,有罪的都是凱旋而來,為國立功的將士。


    根本就不會有人為她出頭,能夠不追究她火燒糧草的事兒,能夠安然讓她離開軍營,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她完全沒想到,這件事的結果竟然是這樣的。


    聽顧卿晚安靜了下來,連手中的動作也停止了,秦禦挑眉又扭頭看了她一眼,見她臉上神情震驚而複雜,他心裏竟覺得有些得意,連身上的傷也沒那麽疼了。


    他正想說兩句,諸如不用謝爺,爺都是秉公執行軍法之類的話,誰知他話還沒出口,就聽顧卿晚道:“人說禮親王世子天縱奇才,領兵甚是得法,治軍極嚴,軍紀嚴明,果然如此,連親弟弟都照罰不誤,實在是大公無私,有大家之風哪。”


    她口氣中難掩感謝之意,甚至還有些崇慕之情,秦禦被氣的一口氣喘不上,臉色都紅了,狠狠的瞪了顧卿晚一眼,轉過頭,張了張嘴,偏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一來他總不能說秦逸不好,再來,解釋了,倒好像他多想讓她感謝一樣。


    誰稀罕,於是,秦禦冷哼,道:“我大哥自然是好,隻你也甭動多餘的心思,我大哥是不會看上你的。”


    顧卿晚本還在感歎中,聽聞秦禦的話,手上一個用力便將棉帕拍在了他的腰上,秦禦疼的眉心一蹙,渾身一繃,禁不住發出一聲呻吟來,顧卿晚卻含笑撿起了那塊棉布,道:“王爺,真不好意思,方才手滑,棉布掉了。汙血差不多清幹淨了,我這就給您上藥。”


    說著將瓷瓶一拿,一咕嚕的顛倒過來,藥粉便成堆往秦禦的傷口上蓋了過去,剛清理過的皮肉新鮮的很,驟然接觸這麽多的金瘡藥,刺激之下,疼痛難忍,秦禦咬著牙,捏著拳頭,愣是沒吭聲。


    顧卿晚本還抿著嘴偷笑,見他側臉緊繃,俊麵上有倔強之色,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汗來,連臉色都白了,一時間倒又有些心虛歉疚起來。


    想到先前還想著要討好他,好勸說他澄清誤會的,如今倒又讓她搞糟了,一時間又有些懊惱。


    可誰讓他嘴巴那麽欠呢,她到底還是學不會忍讓,一激動,便暴露本性啊,要忍,要改!


    顧卿晚心中念叨著,湊近秦禦,笑著道:“王爺您還好吧,我這也是長痛不如短痛……”


    秦禦的目光陰測測掃向顧卿晚,顧卿晚頓時便啞了聲,訕訕地笑。


    “扶爺起來!”


    秦禦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顧卿晚這迴倒沒推辭,用沒受傷的那邊手臂略幫他借力了下,秦禦坐起身來,她便鬆開手坐迴了對麵,低著頭一時無言。


    馬車輕晃著,她能感覺對麵秦禦的目光一直涼涼淡淡的掃視過來,也不知在想什麽。


    她心裏七上八下的,心道她也就是一時沒忍住,又忘了處境,可也不是她先招惹的他吧,他總不至於將她踢下馬車吧。


    哎,這種提心吊膽,委曲求全的日子,真是受夠了啊!


    “去倒杯茶來。”


    秦禦的聲音傳來,雖然不怎麽平和,口氣不大好,但到底讓顧卿晚鬆了口氣,站起身,乖乖倒了一杯茶單手遞給了秦禦。


    秦禦看著她垂著,一副大氣不敢出的樣子,便知這女人心裏不定怎麽編排他呢,放在膝上的手動了動,卻心思一動,道:“背上傷口也都裂開了,本王抬不起手來。”


    他什麽意思?讓她喂他?不是吧?!


    顧卿晚有些不確定,抬眸瞪向秦禦,卻見秦禦冷著臉,一雙清冷的眸子在她臉上淡淡掃過,又落到了她手上的茶盞上,繼而挑了下眉。


    顧卿晚捏著茶盞的手略用力,指尖發白,道:“王爺要不我還是叫婢女來吧,我身上有傷,也照顧不來您。”


    秦禦冷哼一聲,卻道:“婢女?從街上隨便買來的,什麽髒的臭的,也配往本王麵前送?”


    顧卿晚一陣無語,瞧著秦禦理所當然,一臉傲然的臉,隻覺他那樣子好像在說,爺讓你伺候是你的福氣和榮幸。她抿著唇,心道,難不成自己還該感激他格外的看重?


    對不住,她還真就沒那個奴性。


    正想轉身將杯子放迴去,忽而卻又一頓,道:“要我伺候王爺也不是不行,不過王爺得答應我一個要求。”


    秦禦挑眉,瞧了眼顧卿晚的手,卻見她握著杯盞的手略用力,指骨分明,指甲蓋都發白了,她緊張?


    緊張什麽?她要求什麽?難道……


    沒錯,現如今全軍營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女人,名聲糟糕成這樣,還如何活,大概她也想明白了,除了求他收留,跟著他,她就沒旁的路可走。


    這女人,倒也不算太笨!她雖毀容了,然則大丈夫碰過了,自然是要負責的,何況,她也不算一無是處,起碼腦子就比多數不知所謂的女人強多了,愣是折騰的他的軍營雞飛狗跳,倒也勉強不算落他的威風。


    秦禦因想到的念頭,心略跳了一下,沉默了下,方才略舔了下幹燥的唇,道:“說說看。”


    顧卿晚覺得他的口氣,莫名變得有些怪怪的,不過他肯接腔,自己所求之事又不是什麽大事,當會同意了。


    顧卿晚眼眸略亮,笑著道:“我上午時,拜托兔兔給王爺送過一封信,王爺大概是沒收著,還是那事兒,我給大嫂寫封信,王爺可否讓人送出去?不必特意派人去也成,隻要送到臨近的驛站便好。”


    顧卿晚言罷,目光期待卻盛亮的盯視著秦禦,秦禦卻驀然沉了臉,方才雖不溫和的麵頰,一時像是刮過了一場寒風,又下了冰雹,冷的森然滲人,接著他竟劈手便奪過了顧卿晚手中的茶盞,自行仰頭灌下。


    他灌的很急,咕咚咚吞咽的動作,有些惡狠狠的,引得喉結不停上下滾動。


    顧卿晚看的一陣愕然,她不明所以,又發現秦禦的臉龐有些微紅?


    這妖孽間歇性精神病又發作了?顧卿晚正不明所以,秦禦已灌完了茶水,掃都沒再掃顧卿晚一眼,將茶盞丟迴了茶幾上,然後一個側身,往軟榻上趴伏了下去,直接丟給顧卿晚一個後腦勺。


    顧卿晚瞪了瞪眼,她是真不明白了,給莊悅嫻送個信去,就有那麽難嗎,不過是舉手之勞啊,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古怪,這麽難說話的人呢。


    算了算了,還是想法子求見下禮親王世子吧,他那大哥目測比他靠譜識趣多了,對人又溫和又公正,雖然腹黑了些,可也比間歇性神經病好應付啊。


    顧卿晚也不說話了,自行倒了杯水,坐迴軟榻,慢慢喝了起來。


    兔兔也跳到了顧卿晚的身上,站在她的膝上,吱吱的叫起來。


    “你要喝水?”


    見兔兔盯著手中茶盞,顧卿晚有些不確定的低聲問它,心想這隻小猴子,該不會要喝她手腕上的水吧,難道是玉蓮花要滲花蜜了?


    有這個可能呢,往常都是傍晚時有反應。


    可這會子秦禦就躺在邊兒上,她可如何將花蜜弄進藥中塗抹到傷口上呢。真是不方便啊,難道她真的就在這馬車中和這廝呆上兩個日夜?


    真要命!


    “吱吱。”兔兔竟然真就點了點頭,接著就往顧卿晚的手臂上跳。


    顧卿晚眉頭蹙了起來,忍不住又瞄了眼趴著的秦禦,心裏有些糾結。難道今日就這麽讓兔兔鑽進去偷喝了花蜜?


    可她的傷口確實沒好,方才扯動到了,此刻還疼著。少抹一日的藥,她的傷便會晚好一日,好不了,便沒法想法子離開軍營,不管是自己離開,還是借勢,總是先養好傷的。


    這軍營,她是一日都不想多呆的。


    想著,見兔兔往衣袖裏鑽,顧卿晚便忙用手籠住了袖口,將兔兔擋在了外麵,低聲衝兔兔道:“不準往我袖子裏鑽,癢的很啊,聽話哦,不然我不喜歡你了!”


    兔兔卻委屈了起來,一時跳到顧卿晚的肩頭蹭她頸項,一時又嘟嘴衝她賣萌的扭腰哼哼,一時生氣的撓頭露出小小的尖尖的牙,衝她做鬼臉,吱吱的叫。


    顧卿晚被它逗笑,忍不住用手撫它腦袋,安撫它,兔兔便又嗚嗚的伸出舌頭,討好的舔弄她的指尖。


    那邊秦禦剛睡了一覺,趴在床上,自然覺得心煩氣躁,察覺這邊兔兔和顧卿晚竟然在旁若無事的玩鬧,他就更覺氣不順了,禁不住大喝一聲,“停車!”


    他突然出聲倒將顧卿晚驚的略縮了下,複又撇撇嘴。


    馬車立馬停了下來,接著外頭便響起了宋寧的聲音,道:“爺,您醒了,可有什麽吩咐?”


    秦禦抬了下身子,冷聲道:“傳軍醫,本王的傷口都裂了!”


    宋寧聞言嚇了一跳,忙應了一聲,顧卿晚不覺也忙忙開口,道:“宋統領,能不能麻煩你也將我的婢女喚來,我方才不小心掙到了傷口,此刻著實有些疼痛難忍。”


    宋寧禦馬的動作略頓了下,一時未曾迴話,倒是秦禦怒斥一聲,道:“還不快去!”


    宋寧忙應聲而去,車中顧卿晚長鬆一口氣,看了眼秦禦,突然覺得他這人還不算太糟,起碼沒阻止宋寧為她叫婢女。


    方才她為秦禦上藥時便注意到了,藥箱中放著好幾瓶金瘡藥,她和秦禦所用金瘡藥必定是一樣了,等會子她上藥,秦禦總是要下車迴避的吧。她趁冬兒不注意,將玉蓮花的花蜜抹到傷口上便好了。冬兒和秦禦的敏銳性不可比,瞞住冬兒,她還是有自信的。


    很快,外頭便傳來了宋寧的聲音,道:“王爺,軍醫和婢女都來了。”


    秦禦也不曾抬頭便道:“婢女上車!”


    外頭宋寧聽聞秦禦先讓冬兒上車,分明是先要處理顧卿晚的傷勢,不覺輕歎了一聲,示意軍醫稍候,便推開了馬車,吩咐冬兒小心伺候。


    冬兒爬上馬車,戰戰兢兢衝秦禦行了禮,站起身來竟是展開一條粗布往車中間的過道上掛,顧卿晚這才瞧見,車頂上不知什麽時候就已經被釘上了一排小鐵鉤。


    棉布掛好,一時便將兩邊軟榻隔了起來,形成兩個密閉的空間。


    “姑娘,婢子伺候你脫衣吧。”冬兒上前道。


    顧卿晚雖然覺得很別扭,但也沒有辦法,人家秦禦也受著傷,她也不能趕人。左右她都已經在馬車上呆了一天了,早就不清白了,這會子也沒什麽好矯情的了。


    點了點頭,顧卿晚示意兔兔稍安浮躁,這才在冬兒的幫助下慢慢褪了衣裳,拆了綁帶。手腕上那種隱約的灼熱感傳來,顧卿晚暗道來的正好,趁著冬兒準備幹淨繃帶,將半滴花蜜滴落在了傷口上。


    說來奇怪,這滲透出來的液體,真的就像透明的蜂蜜一樣,甚為粘稠,用指甲一嘩啦,便會分成兩滴更小的花蜜。


    現在她這等身份,無權無勢,毫無庇護,隨便什麽有錢人都能拿捏的,顧卿晚可不敢隨意將花蜜塗抹到臉上卻消除疤痕。


    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偏長一張傾國傾城的臉,那簡直就是找死。


    雖然顧卿晚是個顏控,前世接觸過不少明星,自己也難免從小就受影響,愛美的很,可愛美總要排在生存之後的。


    現在知道這玉蓮花的花蜜能治她臉上的疤痕,她倒心定了下來,不著急治臉了。


    顧卿晚一時也沒發現這花蜜的其它用處,故而剩下的半滴花蜜便又給了兔兔,趁著冬兒不備,示意它趕緊吞掉。


    豈料兔兔舔弄了兩下舌頭,饞兮兮的咽了咽口水,接著竟是用指甲挑起了那半滴花蜜來。


    它的指甲又長又小,花蜜被刮進指蓋,凝而不落,兔兔盯著那一抹幽藍,吸了吸鼻子,跐溜一下鑽過粗布簾子跑到秦禦那邊去了。


    顧卿晚不用想都知道,它這是將花蜜弄去給秦禦用的,她怎麽也沒想到,這小東西對自己的主子竟然忠心成了這樣。


    想到它跳到秦禦麵前顯擺,然後將花蜜抹在秦禦身上,待到明日塗抹花蜜的那一塊傷口離奇的好了,秦禦會將她當成什麽的怪物,關進籠子裏,當成奇藥養起來,或者幹脆一把火燒了她。


    顧卿晚登時隻覺天都塌下來了,一時情急,她一把掀了棉布簾子,尖叫一聲,驚恐道:“兔兔迴來!”


    她的聲音充滿了恐懼和焦急,秦禦豈會無動於衷?聞聲便抬眸瞧了過來,頓時瞳孔微縮。


    冬兒為了換藥,在顧卿晚頭頂的馬車角掛了一隻小小的琉璃燈,此刻燈影搖曳,光芒柔和,灑下橘紅的光,籠罩在顧卿晚身上。


    她衣衫褪到了腰肢,頭發散落著披散下來,妖嬈的盤旋在雪白的玉背和身前,發絲晃動,上身連肚兜都脫下了,露出一片弧線優美起伏的風景來,橘紅的光芒下。


    一切迷蒙而清晰,似從夢幻之境中幻化出的妖,驚鴻一瞥,方才更加奪人心魄。


    秦禦猛然低頭,耳聽那邊響起顧卿晚的又一聲驚叫,餘光下棉布簾子劇烈晃動著,死死擋住了那邊的光亮和風景。


    秦禦神情緊繃,咬住了牙,神情陰霾起來。


    這個女人,一時嚷嚷著要他澄清一切,表現的急不可耐要離開,可卻不是撲倒在他身上,便是接二連三的在他麵前袒露風情。


    真有意還是無意?秦禦冷笑,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都沒有人可以如此戲弄與他!即便無意,也都是她一直在招惹的他。她以為他是誰?可以任由她肆意撩撥,又自由來去的窩囊廢?


    “嗬……”


    簾子那邊傳來一聲極低又極冷的笑,渾身崩成一條弦的顧卿晚卻敏感的聽到了,她將頭埋進膝蓋,狠狠的撞了兩下。


    解釋說不是故意的嗎,這等話,她是真說不出口了。


    抬手又拍了下腦袋,顧卿晚一臉羞愧欲死,她覺得自己今天真的是夠了,真該找塊豆腐撞死去了。


    這會子她已經沒心情去想兔兔了,心道,算了算了,愛咋樣咋樣吧,她算看出來了,老天不玩死她,簡直就不心盡啊。


    她也甭掙紮了,說不定秦禦發現了她的秘密,會好好將她養起來,做個被好吃好喝養著的*藥人,看在她的神奇上,還會不時滿足下她的其它除吃喝外的心理需求,這樣也不錯。


    她啊q的想著,那邊兔兔倒被她一聲尖叫給嚇住了。


    顧卿晚從來沒對兔兔那樣兇過,它是真的害怕了。探頭探腦的竟又鑽了迴來,見顧卿晚蔫蔫的一臉痛苦的伏在膝間,剛收拾好轉過頭的冬兒不明所以的站在旁邊,兔兔卻以為顧卿晚是在怪自己私下決定把花蜜給主子用。


    它實在怕顧卿晚以後再不給它香甜的花蜜吃,它忙又爬到了顧卿晚的身上,劃拉著顧卿晚的衣袖,找到那玉蓮花,又將指甲裏的花蜜彈了出來,還了迴去。


    “吱吱。”


    接著它兩隻軟軟的小小的爪子就抱住顧卿晚的小指,拉著她的手扭來扭去的撒嬌起來,就像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抱著情哥哥的手臂嬌嬌的搖一般。


    顧卿晚抬起頭來,看了看被彈迴去的花蜜,又看了看瞪大了眼咧著嘴笑的兔兔,無奈的苦笑了。


    不過兔兔沒做出無可挽迴的事來,到底是好事。


    前世時,顧卿晚早早便在外留學,裸奔什麽的見的不少,雖然她做為地道的中國姑娘,學不來那麽開放,可還不至於被人看了眼胸就要死要活,迴不過勁兒來。


    她方才苦悶非常,有一半是露了春光懊惱的,有一半卻是被自己給蠢哭的,還有一些是秘密眼見被發現驚嚇的。


    此刻她粗壯的神經慢慢複蘇,禁不住衝兔兔咬牙切齒的瞪了兩眼,一把捏著它的耳朵將它拎到了麵前,想著有好幾次都是這小東西給她闖的禍,顧卿晚恨從中來,對著兔兔紅紅的屁股便屈指彈弄了兩下。


    “吱——”


    兔兔抱著屁股慘叫起來,淚眼汪汪的衝顧卿晚討繞。顧卿晚見它這樣,又心軟起來,放了它,警告的又瞪了兩眼,便強迫兔兔張嘴,將那半滴花蜜給它抹進了嘴裏。


    誰知她這樣兔兔倒愣住了,眼珠子咕嚕嚕一轉,大抵是覺得這半滴花蜜,顧卿晚終於給了它,算它的東西,它可以自由支配了。


    兔兔興奮的轉了一圈,卻忍著沒吞咽,竟是爬到了冬兒的身上,直撲冬兒的手。


    冬兒手中已準備好了給顧卿晚上藥的金瘡藥,藥瓶的口已拔開,兔兔跳上瓷瓶,趴著瓶口,接著一口吐沫就吐了進去!


    顧卿晚……


    兔兔賊兮兮的看向顧卿晚,抱著手作了個揖,指了指簾子那邊,哼哼唧唧的求情。


    顧卿晚一時卻更想死了,憋的差點沒吐血。


    這小混賬,還是猴子嗎,這他娘都成精了好不好!


    在她看來,猴子定然是將得的花蜜直接塗抹在秦禦的傷口上,這樣便算通靈的逆天了,誰知道猴子竟然還會思考,還他娘知道將花蜜加在藥末裏,這樣塗灑的地方會更多。


    那半滴花蜜,加進金瘡藥,再塗抹在秦禦的大片肌膚上,效用已經不能立竿見影,便是明日秦禦覺得傷口複原的很好,也隻會覺得是他休息的好,恢複的好罷了。


    早他娘知道兔兔成精了,她至於幹下方才那樣的蠢事來嗎?!


    顧卿晚徹底不想搭理兔兔了,繼續將頭埋進膝蓋。冬兒卻有些不知所措,想到手中金瘡藥髒了,她便將藥瓶放迴了藥箱,又給顧卿晚換了一瓶。


    兔兔心滿意足的守著那瓷瓶,等著軍醫來給秦禦換藥。


    主子,兔兔舍了一天的口糧呢,這樣忠心,真是感天動地啊,它自己都被自己感動,陶醉了。


    洛京城,天際最後一抹霞光也被濃濃的夜色遮擋,城門轟隆隆的在夜幕下漸漸關閉,宵禁了。


    如今雖然不是戰時,可秦朝剛剛建國還未有十年,江山並不穩固,宵禁自然是必須的。可到底天下已太平了幾年,城牆上的兵士們也不可能時時警醒,此刻伸著懶腰,打著嗬欠,已準備找個地方趁涼快睡大覺去。


    誰知卻與此時,城外的官道上響起一陣馬蹄聲,蹄聲陣陣如雷,卷蕩起一縷塵土飛揚,向著城門逼近,頗有氣勢。


    散漫的守城兵頓時一個機靈,趴著城樓探看起來。


    “天,不會是燕廣王又殺迴來了吧!這可如何是好。”


    前幾日征南大軍就駐紮在城外,秦禦領兵夜半出城殺往湖州,當時所走的正是這個城門。彼時那一隊虎狼之兵給守城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種氣勢,和眼前這隊人,倒是如出一轍,差不了多少。


    難道是燕廣王心有不甘,又殺了迴來,連他們洛京城的知府也不放過了?難道繼湖州壽州三地後,他們滄州府也要變天了?


    正心驚肉跳,但見那一隊人馬已經奔馳了過來,未曾臨近,便有人挽弓搭箭,一道銀色的流光閃過,叮的一聲,一支羽箭被準確無誤的射到了城門上的桅杆上,帶的桅杆左右亂晃。


    守城兵丁嚇了一跳,望去就見那還在顫抖的羽箭上分明還掛著一物,不待看清,下麵已傳來清喝聲,道:“鎮國公世子在此,還不速速打開城門!”


    樓上的兵丁們唬了一跳,鎮國公世子,那是正兒八經的國舅爺啊,不是妻舅,而是母舅,皇帝見了都得喚聲舅舅的。


    這洛京城最近到底是撞的什麽邪,這些天潢貴胄們沒事往這兒擠什麽堆兒啊。


    城防兵頭兒忙抹了一把汗,也不敢往下亂看,忙摘下那箭羽下的射掛的那枚令牌。


    燈光下,正麵印刻偌大的鎮字,令牌上盆虎紋頭,灑金漆,背麵是代表超品國公爵的四爪蟒紋。大秦各府的令牌,尋常多是鐵牌,銅牌,上有銀牌,木牌,像這種灑金的,皆是家主的代表。


    鎮國公府,也就隻有現任家主國公爺和未來家主,世子爺能用此等灑金牌了。


    城頭兵手抖了下,忙捏著令牌道:“快開城門,開城門!”


    吱呀呀的,城門再度打開,一行人已禦馬直奔城中,夜色下隻見那打頭一匹馬上,一個矯健挺拔的身影,穿暗紫錦袍,一閃而過。隻留烏發上一點螢石點綴的發簪,熠熠宛若一道流光,隱退月色,透出些寒意的矜貴來,眨眼間就帶著一行人直奔城南去了。


    城頭兵收迴目光,咽了咽口水,隻覺著貴人氣勢壓下,見城門下還餘有一騎等候,想來是方才射箭之人,他忙將手中令牌小心翼翼的擲了下去。


    那馬上人抬手接過,收進懷中,馬兒嘶鳴一聲,直追主子去了。


    蹄聲震蕩,久久城門才安靜下來,卻半響無人言語,靜默了片刻,守城兵丁見再無動靜,才慢慢關上了城門。卻又不免琢磨起來,城南可不是貴人居住之地,鎮國公府的世子怎往城南去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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