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在雪災裏撿的孩子。”顧寒起身穿好衣服,順帶解釋一句。


    “看見他的時候,他爸剛好被救援隊從雪堆裏挖出來,人都已經凍僵了。”


    “我總不能告訴一個孩子這種血淋淋的真相,所以就編了個謊言。”


    簡舟月的表情一下子愣住了,神情木訥地看向朱世超,不知道她在那一刻想了什麽,眼裏明顯閃過了幾分痛苦的神色。


    半晌之後。


    她看著顧寒,心情複雜地跟顧寒說了一聲謝謝,應該是替那個孩子說的。


    顧寒稍稍察覺一些異樣,卻也沒有多想,簡舟月一向是個溫柔並且樂於助人、共情能力很強的人。


    “但是現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顧寒又皺著眉看一眼窗外,“我總不能現場造出來一個爸爸還給他,而且這周圍又有這麽多的人,瞞著個孩子,又能瞞得了多久。”


    簡舟月出乎意料地朝顧寒揮了揮手,她臉上很少出現如此動容的表情,目光一直定格在那個孩子身上。


    “我幫你,他還承擔不起這麽大的痛苦。”


    顧寒再一次為朱世超這小子不幸中的幸運,感到些許慶幸,像他這麽小的年紀,如果真的知道了真相之後,無非又是成為下一個顧寒。


    可他現在卻仍然享有不知道真相的權利,甚至還遇到了如此善良的女人願意幫他一把。


    簡短和簡舟月商量了一下說辭。


    顧寒就發現這個女人在撒謊上完全具有得天獨厚的天分,因為她長得實在漂亮,漂亮到讓人可以忽視她說話的可信程度。


    而小孩子無疑更是一種簡單的視覺動物,從簡舟月出門開始啊,朱世超這個小煤球似的孩子的眼睛就沒離開這個漂亮又陌生有距離感的姐姐。


    隻是下一次的欺騙計劃還沒開始實行,先前跟顧寒一起迴來發誓要挖掘出整座村子秘密的攝像頭小子便站出來成為了第一個阻止者。


    他已經在村子裏整整待了一天,還沒搜尋到任何關於這座村子背後愧先生的真正秘密。


    而隨著進村的記者越來越多,他能挖掘到的東西價值也在迅速貶值。


    這老小子一時半會摸不透愧先生到底是何方神聖,便把目光聚焦在了朱世超身上。


    拍一個寫實的記錄型風格的片子也一定能引起大量的關注,尤其是在救災的第一現場,而這朱世超便是極其合適的人選。


    親眼看著自己父親死在麵前。


    而且還是因為一點小小的陋習,遺憾和痛苦這個主題一定能夠喚醒大眾的憐憫,這是一個爆款的題目。


    而他也是打算直接將真相告訴朱世超。


    畢竟是紀錄片,要有寫實的情緒和寫實的風格。


    再說了,這本來就是事實。


    “哥們姐妹兒!”


    攝像頭小子伸手將兩人攔住,從自己的錢包裏抽出了一小摞紅鈔票,仔細數過之後分成兩半,一半遞給簡舟月,另一半遞給顧寒。


    大概也就五六張的樣子,不過就這小子的生活水平來說,他應該是下血本了。


    “這是我先盯上的,咱們不能壞了行業的規矩!”


    “再者說騙人可不是個好習慣,一直騙人,孩子將來學壞了算誰的?”


    “所以說咱們就老老實實的,告訴他發生了什麽,這本來就是事實,他本來也要接受這些的。”


    “這些錢呢,就當是我給你們的好人好事費,以後這孩子的事情我會來操辦,你們就不用管了。”


    顧寒還沒做反應,這小子往簡舟月手裏放錢的時候卻被簡舟月向後退一步躲開,那幾張鮮豔的紅色便隨風飄蕩而去,落在不遠處的雪堆裏,顯得極為紮眼。


    簡舟月沒說話,但是從她的表情當中能看得出這是憤怒。她默不作聲地看向顧寒,好似是在詢問顧寒的態度。看顧寒已經收錢,簡舟月不說二話扭頭便向著那孩子走去。


    顧寒一把拉住簡舟月的袖子,沒讓她走得太遠或者衝動壞了剛才兩個人商量的計劃。


    在簡舟月的憤怒中,顧寒心安理得地把那幾張紅票子收進了手心當中,並且小跑了幾步,把簡舟月沒收到、飄散在風裏的幾張也迴收了迴來。


    攝像頭小子以為得逞,滿臉堆笑著,便要上前跟朱世超說話,卻被顧寒一把拽住。


    隻見顧寒習慣性地露出了一臉人畜無害的憂鬱,45度側臉。


    “哥們兒,你這數不夠啊!”


    “在這住兩天了吧,吃住還有服務,這點可不行。”


    “待會兒你記得找我們家老大再補交500塊錢的食宿費,孩子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攝像頭小子的臉色明顯有幾分巨變,帶著驚愕和憤怒地迴瞪向顧寒。


    “你這什麽意思啊?”


    “收了我的錢還不想辦事兒。就算了,怎麽還想著黑吃黑,還想著耽誤這個孩子的一生,還想著讓他活在你們編織的謊言裏?”


    “你就不怕我曝光你們?”攝像頭小子的話裏帶著濃重的威脅。


    簡舟月已有幾分不耐煩了,便是要掏出電話,她電話的威力,顧寒可是見識過的,那是一個電話能直通救援中心總部的。


    對付這樣道德有些低下、發災難財的狗仔,那肯定是高射炮打蚊子。


    但是在自己的地盤上,那教訓這種敗類肯定用不著簡舟月動手。


    在攔住簡舟月的同時啊,顧寒用自己的身體,把這攝像小子和簡舟月隔開一步的距離,以防這攝像小子正要犯什麽混的話也不會傷到簡舟月。


    “你自己想做什麽心安理得,不要想用道德的名義來綁架我。你看著我像是有道德的樣子嗎?啊?”


    顧寒輕笑一聲,看向此處周圍在自己家的地界,在自己家的院子裏,還能被他一個外人給欺負了?


    “再者說不要說什麽黑吃黑或者亂七八糟的!”


    “去我們村口看看南橋村旅遊景點,我這裏所有的住宿餐食隻麵向救援隊和災民免費。”


    “你是救援隊成員嗎?你的工作證呢?你是災民嗎?你的身份證呢?你是這裏的居住成員嗎?”


    攝像頭小子瞳孔登時瞪大了幾分,有些被顧寒突如其來的變法給威脅住,卻仍然壯著膽子嘴硬。


    “沒有又怎麽的?”


    “就你們這破地方,給錢讓老子來,老子都不來,還想要老子的錢?”


    “現在麻溜的讓開,信不信我現在就曝光你!”


    顧寒一聲輕笑。


    無恥的人永遠沒有下限,永遠能做出比無恥更無恥的事兒。


    從這小子為了八卦新聞來自己村子的時候,顧寒就知道他是個禍害,他要是不發作還行。


    既然要撕破臉,那顧寒把他屁股蛋子上的皮都得撕下一層來。


    “老大!”


    “去把院子裏的監控視頻給我調出來!”


    “把這孫子剛才說我們這是鳥不拉屎的地方,給他錢他都不來的話,重複在村口的大屏上播放200遍,給救援隊、給辛辛苦苦的武警同誌、給逃難過來的災民、給那些視這裏為希望的人們都看看!”


    “我是無所謂的,沒關係。”


    “確實就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不過也就是在一晚上時間救了300多人的命而已,不過也就是給8個救援隊提供了救災物資而已。”


    好一招殺人誅心。


    攝像頭小子本來是不怕你個偏遠的小破村子,院子裏有條件安得起攝像頭。抬頭往天上一看,我靠。那山間掛著的圓形東西還真的能夠360度旋轉,還是帶紅外高清攝像的?


    尼瑪!


    瞬間壓低聲音,攝像頭小子這幾天本來就已經被救援隊很不爽,接連地打探愧先生的事情、接連給村子造謠,讓救援隊的成員對他很有意見,剛才這話說出去得罪的可不隻是救援隊還有村子裏的原住民、被村子救完的災民。


    他怕不是要被打啊!


    “你他媽要幹什麽?”


    “道德綁架我是不是?你快點給我停嘍!”


    顧寒輕哼一聲笑笑。


    “不是你先綁架我的嗎?”


    有句話叫法不責眾,更何況是在災難現場,像這種發災難財的狗東西被群毆一頓算輕的了吧?


    村口的幕布大屏開始循環播放起剛才攝像頭小子的那份言論,有幾個在院子裏站著的大漢,都是山裏人,隻看了一眼,便相互對視了一眼朝著那小子走去。


    簡舟月到底還是心軟,看著幾個山裏大漢把那攝像頭小子拖到山間遠處,聽遠處傳來殺豬般的嚎叫,她有一些不忍地迴頭看了一眼。


    “不會出什麽事兒吧?”


    “能有什麽事?”顧寒笑了笑,“山裏雪崩這麽常見,被雪砸暈不是挺正常的嘛……”


    簡舟月輕唿一聲“那就好”,她倒是不太希望事情鬧得更大,給這小子一點教訓就罷了。


    但是顧寒後麵還有一句話沒說。


    雪下得這麽大,雪崩又這麽常見,雪崩裏麵夾雜著岩石,掉下來把他砸得東一塊西一塊應該也很正常吧。


    “朱世超!快出來嘍!”


    顧寒朝著院子裏喊了一聲,聽見東南角的平房裏一個稚嫩但是興奮的聲音傳來。


    “我爸爸迴來嘍!”


    “誒?我爸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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