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


    是顧寒從電玩城迴家的距離。


    和林鹿笙來的時候,也沒覺得這段路有那麽漫長,可此刻寒風蝕骨,顧寒多走一步都覺得煎熬。


    冷就一個字,顧寒隻說一次。


    他已經包裹的如此嚴密,至少三米以外親媽都認不出來的程度,可寒風還是能夠輕而易舉的鑽進他的身體裏……


    突然發現長得好看也沒什麽用,風吹過來,臉還是會冷的。


    顧寒愧疚失約的心情也在這一刻有了那麽一點稍稍的緩解。


    沒有人能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裏等那麽長的時間,更何況簡舟月什麽身份,應該也沒受過多少苦。


    她也不可能忍受得住這種寒冷的。


    如果有的話,不是她不想走,應該是凍僵了。


    心裏這麽想著,顧寒突然就在樓下看見了一輛熟悉的車型。


    雖然整個車身已經被大雪覆蓋,可那流暢的線條和旁邊的家用帕薩特有著明顯的區別。


    咯噔一下,顧寒的心立馬揪了起來。


    這車也太像一輛保時捷了。


    用一句戀愛腦的話來說,“你有三分像她,我便已慌了神。”,


    顧寒算是終於明白,小說裏那些隻看一個背影就能認出美人的本事是怎麽練成的了。


    嘎吱嘎吱踩著雪,顧寒快跑幾步到車旁邊,說不出的難為情和愧疚躲在嗓子眼兒。


    他隨意扒拉幾下,將車窗上的積雪全部都弄掉,雪鑽進衣角,一瞬間冷刺激到顧寒想吃幾件衣服暖和暖和。


    不過還好車裏沒人。


    稍鬆一口氣,顧寒將衣袖裏的雪花抖落幹淨。


    看樣子簡舟月確實來過,不過車停在這裏人不在,應該是去了附近的酒店。


    還好沒讓簡舟月在這冰天雪地裏凍著,對於顧寒來說,這好像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也隻能等明天見了簡舟月再好好道歉,又多浪費了她一個晚上的時間。


    將腳底的雪在樓外跺幹淨的間隙,顧寒抬頭好像瞥見了對麵三樓散落的燈光。


    一對模糊朦朧的身影在臥室床上此起彼伏。


    他們愛的正火熱,享受著夜的銷魂。


    顧寒正凍得梆硬,忍受著雪的欺淩。


    他心底突然就生出幾分失意和孤獨,隻覺得這個世界從來就不公平,不平等的分配愛和希望就算了,還要殘忍的讓自己像下水道的老鼠窺探到別人的幸福。


    過得不幸福的人連拒絕看別人幸福都不行。


    顧寒曾經也幾次幻想過,如果當初沒有發生那場意外,那是不是也會有人在窗前等著自己迴家。


    如果有人等待,那麽顧寒似乎也不是不能夠忍受這段路的痛苦。


    頂多是痛並快樂著。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冷冷的冰沒有雨,胡亂的在顧寒臉上啪啪的拍,他拾掇好情緒邁向自己的老破房。


    不對,就連那座房子馬上也不屬於顧寒了。


    樓道裏的聲控燈閃著微弱的光芒。


    顧寒緩步爬著樓梯。


    一抬頭,目光被凍住在了老房子那扇破舊的防盜門前。


    他愣住了。


    簡舟月蜷縮著蹲坐在樓道裏。


    她雙臂緊緊環抱著自己,身體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樓道的角落裏,有幾處被風卷進來的雪花,稀稀落落地堆積著。


    幾縷淩亂發絲被寒風吹得貼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就連嘴唇都已經凍的微微發紫……


    相比顧寒的層層包裹,簡舟月看起來穿的是那麽單薄,而層層包裹的顧寒都僅僅忍受了十幾分鍾的寒冷,就已經覺得不堪忍受。


    簡舟月卻不知道等了多久。


    窗外的寒風刺破皮膚,刮進了顧寒的身體,化作一把無形的大手,死死的攥住顧寒的心髒。


    他早已經麻木的那顆心,在此刻又無比鮮活的疼痛起來。


    顧寒恍惚中看見了十年前被困在礦洞裏的少年。


    洞外的洪水肆虐,他被嚇壞了。


    像隻蛆蟲一樣,趴在泥水裏苟延殘喘。


    可一轉頭,少年的臉變成了已經逝去林老師和藹可親的笑容,變成了林老師父親遞過來的蘋果,最後又一點點變成了簡舟月現在快被凍僵的樣子。


    顧寒這輩子再也不會忘記今天了。


    他又犯了一個不可原諒的大錯。


    顧寒胡亂地扯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股腦地把帽子、圍巾什麽的全部都取下來,小心圍在簡舟月身上。


    簡舟月在匆匆溫暖的包裹之下,身上的顫抖稍稍緩解了些許,可是整個人依舊僵硬的,沒有辦法動彈。


    似乎好像睜眼都要花費她極大的力氣。


    絲絲縷縷,微弱的白氣從簡舟月嘴裏哈出。


    顧寒完全聽不清她說了什麽。


    簡舟月虛弱到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她隻是倔強的用自己的手擋著顧寒,似乎是想要掙脫開這個完全不守承諾的家夥。


    她甚至倔強的要甩開顧寒放在她身上用來救命的保暖衣物。


    她嘴裏顫著,咬牙吐出一個清晰又圓潤的字。


    “滾。”


    然後簡舟月就徹底支撐不住,身體向後栽倒,徑直暈了過去。


    顧寒輕輕地將她抱在懷裏送進臥室,感受著她那輕得仿佛沒有重量的身軀,心裏的愧疚感又重了幾分。


    打開電暖器,電熱毯,顧寒把家裏的一個厚棉絨被子也取出來蓋在簡舟月身上。


    顧寒已經來不及去想簡舟月為什麽沒有在附近找個賓館住下,總不能是因為和自己那個口頭上的承諾吧?


    看簡舟月慢慢有了那麽一點點的好轉,臉上逐漸有了血色,顧寒心裏才稍稍鬆一口氣。


    隻是簡舟月懷裏不知抱著什麽東西,兩隻手緊緊護在一起,顧寒怕這個攥緊的姿勢會讓簡舟月凍僵的關節留下後遺症,伸手掰開了她僵硬的胳膊打算替她疏通血液。


    一個已經被壓扁的包裝盒從簡舟月死死攥緊的兩隻手裏掉落出來。


    “反義寡核苷……”隻看前麵幾個字,顧寒就已經知道手中這盒藥片是什麽。


    國外漸凍症治療的前端藥物,國內幾乎沒有渠道購買,就算是孟清淺那種級別的醫生,也沒有現藥在手裏。


    簡舟月居然帶來了。


    看著幾乎快要被凍成白雪公主的簡舟月,顧寒突然覺得手裏這一盒小小的藥片越來越重,越來越重,壓著他這個手腕都快要抬不起來,也壓著他的頭一點點抬不起來。


    人的卑劣常常會因為別人的高尚而更加卑劣。


    在這個寒冷的冬夜裏。


    顧寒為自己的言而無信,內疚到無地自容。


    聽窗外的風聲唿嘯,雪好像越下越大,顧寒穿好衣服,再次出了門。


    他無論如何都得為自己的錯誤做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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