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12月,呂貝隆的氣溫低了不少。


    白天的平均氣溫在6-12度,夜間氣溫在0-6度之間。


    羅南家葡萄園連接的那片密林裏依然有打獵的人出沒,但他們不會來的那麽早了,懂得享受的普羅旺斯人並不喜歡在寒風中野餐。


    沒有了熱鬧的人群,清晨清爽的空氣變得更為怡人,也可以更好的欣賞呂貝隆空曠寧靜的風景。


    “你家房子位置挺不錯的。”盧卡斯看著遠處美麗的呂貝隆山穀問羅南,“特意買的村莊外圍的房子?”


    有葡萄園、有大院子、距離森林近,四周的風景也很不錯,羅南家住的環境真的挺棒的。


    羅南把注意力從小黑和瑪格麗特身上轉移走,搖著頭說:


    “沒有,我當時買的著急,並沒有特別詳細的了解房子的四周情況。”


    盧卡斯疑惑的問:


    “買的很著急?你著急搬來普羅旺斯生活?”


    “不全是,除了想早點搬過來,也擔心房子被別人搶了。”羅南笑著迴憶起當時的情形,“這個房子當時掛的價格並不高,前主人著急出手。”


    盧卡斯感慨道:


    “你趕上了好時候,如果是今年,估計遇不到這麽好的事情。”


    盧卡斯每個月要支付高昂的人工培育鬆露運營資金,馬賽的尖船賣了,不開的車也賣了好幾輛。


    他同時也去了解了盧爾馬蘭的房價,雖然賣房子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但就怕有個萬一啊。


    這一問他才知道,原來盧爾馬蘭的房價今年漲成這樣了。


    他那個前幾年新建的大房子,現在居然可以賣到50多萬法郎。


    羅南後怕似的點了點頭:


    “是的,如果盧爾馬蘭現在又出了一所便宜房子,消息根本沒機會傳到巴黎恐怕剛到梅納村就被人搶了,隻能說我比較幸運,遇到了一個比較好的時機。”


    你豈止這一件事幸運,你幸運的地方太多了盧卡斯在心裏苦澀的想。


    “那天去卡龐特拉賣的怎麽樣?”盧卡斯用閑聊的語氣問,並沒有什麽情緒。


    羅南給盧卡斯複述了一遍他在卡龐特拉的經曆:


    特級鬆露送去了巴黎、認識了一位傳奇鬆露經紀人,還開闊了眼界和見識。


    盧卡斯聽的更後悔了,如果他跟著一起去就好了。


    那可是和傳奇鬆露經紀人打交道的機會!


    萬一運氣好,是不是還能認識了一個可以和他合作人工鬆露生意的大經紀人了?


    “鬆露生意充滿了陷阱,同時也充滿了未知的可能”他輕聲感慨道,“這就是黑黃金的魅力。”


    “確實。”羅南用憧憬的語氣說,“普羅旺斯的鬆露市場非常大,前景也非常光明,愛吃的法國人永遠不會放棄這種食材,聽說現在海外的市場需求量也很大了。”


    羅南的話讓盧卡斯覺得他的選擇是沒有錯的,即使再難,也該咬牙堅持。


    盧卡斯半是玩笑,半是給自己打氣道:


    “希望未來,我的名字前麵也可以加上‘傳奇’這個單詞。”


    “傳奇的人工培育鬆露先驅?”羅南開玩笑的問。


    盧卡斯思索了幾秒,突然爽朗的大笑道:


    “聽起來挺不錯的。”


    羅南跟著盧卡斯笑了一會,問他:


    “你那片林子怎麽樣了?”


    和羅南聊過鬆露生意的未來後,盧卡斯的心情好多了,語氣還算輕鬆的說:


    “一切正常,上個月做了一次菌絲采樣,數據比較理想,如果明年春天的成活率能保持在40%-50%這個區間,產菌量會相當不錯。”


    人工培育鬆露的的整體流程非常複雜,簡單一點解釋,就是把在實驗室裏培育好的菌絲接種到宿主樹根上。


    在實驗室裏,菌絲的成活率會保持在70-90%這個範圍內,但栽種到土壤裏、和根係共生、成長.等等每一步都會使菌絲‘死掉’一部分。


    最終產菌量能保持在10%就是相當不錯的數據了。


    上個月成活率不錯不代表幾個月後成活率依然不錯每一天都會有大量菌絲因為未知或者已知的原因死掉。


    雖然對盧卡斯的人工培育鬆露生意充滿了擔憂,但羅南還是給足了情緒價值:


    “那就好,一切順利就好。”


    盧卡斯一會還要帶瑪格麗特進山,眼見著就要走迴到羅南家,他鼓足了勇氣對羅南說出此行的目的:


    “如果有——”


    另一邊的羅南也在琢磨盧卡斯的人工培育鬆露生意的事,幾乎和盧卡斯同時開口了:


    “我知道——”


    兩個人相視一笑。


    盧卡斯點了根煙,用下巴指羅南:


    “你先說。”


    羅南看著前方說:


    “我知道你有壓力,如果想到了好的辦法,或者找到能幫到你的辦法,我馬上去找你。”


    羅南以為驕傲的盧卡斯一定會習慣性的說‘我壓力不大’、‘別擔心’、‘我有辦法’等話,因為他們每次聊人工培育鬆露的話題,盧卡斯都是這副樣子。


    沒想到盧卡斯的性格突然變了:


    “謝謝了夥計。”


    謝謝你還願意幫助我.也謝謝你沒讓我的頭低下去。


    謝謝你羅南,你讓我看到了‘奇跡’的可能性。


    “客氣什麽。”羅南側頭問他,“你剛才想說什麽?”


    盧卡斯猛吸了一口煙,看著葡萄園裏互相追逐的瑪格麗特和小黑說:


    “沒什麽,就是想說瑪格麗特好像真的很喜歡你的狗。”


    羅南以擔心瑪格麗特渴了為由,把它帶迴家喝了一點水。


    趁著盧卡斯沒注意,羅南悄悄給瑪格麗特做了一次‘鬆露測試’,結果讓羅南大為震驚。


    瑪格麗特對鬆露氣味的反應確實敏感,但絕不在頂級敏感的範疇。


    羅南摸著瑪格麗特柔順的皮毛喃喃自語:


    “不是頂級的鬆露犬都這麽厲害了.最厲害的鬆露犬得多麽恐怖啊?”


    經過五周多的時間,羅南家的燃油暖器終於到了竣工的日子。


    說來也是好笑。


    雖然和工人每天都會打照麵,但巴黎一家人時至今日都不知道任何一個工人的全名。


    因為這些人在幹活的時候是以‘職務’相稱的。


    每天早上,這些人相見時是這樣的:


    “早啊水管工。”


    “你也早啊,電工。”


    幹活的時候,他們是這樣的:


    “泥瓦匠去哪兒了?他把牆上的洞開的那麽大,是想讓我把腦袋塞進去嗎?”


    “電工,快來幫我拉一根線!”


    而他們的‘老板’西蒙先生,更是把這種奇怪的風氣發揚到了極致。


    他稱唿這些工人的時候,習慣莊重而又複雜的把他們的姓和職務連在一起。


    “馬丁·拉皮埃爾水管工,請把水路再最後檢查一次,勒克萊爾·杜布瓦瓷磚工和克萊因·波瑟電工,跟我去鍋爐房。”


    在一旁默默聽著的馮珍都不敢大聲說話了:


    “咱們家像是來了一群中世紀貴族。”


    冗長的名字是貴族的‘標誌’。


    羅南歎氣:


    “這老頭太能搞事情了。”


    每次和西蒙打交道都是一場折磨,無論是安暖器還是買馬桶。


    但今天受折磨的遠不止羅南一家人,來送油的工人也被西蒙狠狠折磨了。


    盧爾馬蘭是一個小山村,沒有賣油的地方。


    羅南家燃油供暖所需的油,需要由專業的油罐車來定期添加,按照羅南家房子的麵積,一個冬天加3-4次的樣子。


    但這位從阿普特遠道而來的油罐車司機並沒有得到什麽好的待遇。


    “小心一點!”西蒙指著送油的工人說,“你知道嗎,一點小小的雜質就能塞住燃燒器,阻礙電極,後果不是你能承擔的,我勸你在灌油前最好再過濾一遍。”


    西蒙說話時給人的感覺,像是那位送油工也是他‘貴族’團隊的一份子。


    但誰能忍受被一個陌生人教訓呢?


    送油工人用力撥開西蒙指過來的手指,大聲說道:


    “我的油經過兩重過濾,絕不可能出問題,你以為我是那種小作坊嗎?”


    西蒙用懷疑的目光打量那尚未塞入油桶的油嘴,似乎是看到了什麽‘肮髒’的東西:


    “那誰知道呢?”


    見此情景,送油工賭氣的拿過一塊肮髒的油布,誇張的在桶上擦拭著,好像西蒙的眼光玷汙了他心愛的夥伴一樣。


    在工人擦油桶和灌油的進行過程中,西蒙又照慣例發表了一場‘演講’。


    除了講解燃燒器和鍋爐的內部結構與功能外,他還不停用眼睛向巴黎一家提示——油不好也會影響機器的運轉,萬一一會出了什麽問題,你們可不能隻揪著我不放啊。


    十幾分鍾後,開油罐的司機罵罵咧咧的離開了羅南的家。


    “走!我們去鍋爐房!”西蒙像是即將上戰場的士兵一樣,進入了羅南家一樓的設備間。


    這間一樓的閑置屋子,已經成為暖氣係統的神經中樞。


    鍋爐、燃燒爐和水箱依次排列,它們由銅質總開關和不同色彩的管道連接,若幹大小粗細不一的管子像手臂一樣從鍋爐中探出,延伸到天花板上消失不見。


    各類水閥、標度盤、開關或明或暗地點綴在房間粗糙的石牆上,看上去十分複雜。


    西蒙又花了十幾分鍾向巴黎一家人示範這些儀器是如何令人難以置信的簡單。


    他不停轉動開關和水閥,擺弄著儀表,羅南看到母親的眼神又開始呆滯了。


    “我想這確實很簡單,咱們可以點燃試一試了。”羅南叫停了西蒙的演講。


    西蒙點頭稱是,用教訓油罐工人一樣的語氣對某一名可憐的貴族說:


    “馬丁·拉皮埃爾水管工,去把它點燃!不過你給我當心一點,操作不當,機器也會運轉不靈,不要讓我們的顧客等待太久!”


    羅南無語的扶了一下額頭。


    這老頭可真是一肚子心眼啊。


    打開開關後,鍋爐像是一頭猛獸一樣蘇醒了過來,發出愈發巨大的‘咯吱咯吱’轟鳴。


    “火再燒旺點,再燒旺點!”西蒙大聲的說,見巴黎一家人在討論是不是該去脫衣服的話題後,他才滿意對工人說,“對對對,就是這樣,這才是真正的燃燒!”


    他語氣激動的不像是啟動鍋爐,更像是啟動了世界有史以來的第一架飛機:


    “用不了10分鍾,每個房間的暖氣片都會燒的燙手,跟我來!”


    在西蒙的帶領下,巴黎一家人開始巡視自己的屋子。


    他堅持讓羅南三口人觸碰屋子裏的每一組暖器片,之後驕傲的說:


    “完美!這太完美不過了,真是一次成功的施工!”


    巴黎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在用眼神說:


    這老頭人是差勁了些,但活兒幹的挺不錯啊?


    這個溫度,在家裏可以穿短袖和短褲了。


    “我們非常滿意,這真是一次完美的施工。”羅南稱讚道,“可以把它關上了,現在室外有十幾度呢西蒙先生。”


    “哦,不不不,那可不行。”西蒙拿下了他的圍巾,又把羽絨服的拉鏈拉開,“要讓它開足24小時,這樣我們才能檢驗它是不是完全沒有問題,明天這個時間,我們會來檢查的。”


    “什麽?”巴黎三口人瞪大了眼睛。


    西蒙拍著自己的胸脯說:


    “我們很專業的!”


    在送西蒙和他熱的不停流汗的一群貴族離開時,巴黎一家人聽到了第二個噩號。


    “千萬不要把它關小,一定要保持每個閥門都是最大,好了,那我們就離開了。”


    西蒙幾個人小跑出去。


    在門外,這個小老頭又給了大家第三重打擊。


    他問屋子裏的幾個人:


    “下周餐廳二三樓施工的時候,我找誰?”


    “他!”羅南和羅天海互指對方。


    西蒙手下的貴族有限,無法支持同時安裝三個暖器。


    11月到12月,他們把羅南和佐伊家的暖器裝完了,羅南的餐廳要在這之後安裝,不過那裏很空曠,施工起來會很快。


    西蒙點了下頭,並禮貌的關上門:


    “明白了,你們兩個一起,再見了先生女士們,好好享受普羅旺斯溫暖的冬天吧。”


    伴著滿屋炙熱的鐵管和烤熟了的灰塵垃圾,羅天海和羅南吵個不停。


    “你去和這個怪老頭對接吧。”


    “那是你的餐廳,應該你負責。”


    “餐廳是你運營的,應該你去。”


    “那樓上有可能是你的婚房,當然要你去看著。”


    “我和佐伊聊過了,我們決定結婚後住這裏。”


    “什麽時候決定的?”


    “就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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