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畫屏推門而入的時候銀燭還未醒,屋子裏靜悄悄的,床榻被垂下來的簾子擋得嚴嚴實實,看起來趙宛寧也還沒醒。


    趙宛寧這些日子睡眠淺,畫屏擔心吵醒她,輕手輕腳地來到銀燭身邊。


    “銀燭,銀燭。”畫屏壓低了聲音,可銀燭卻依然沒醒,她無奈,隻好伸手推了推銀燭。


    “怎麽了?怎——”銀燭仿佛剛從夢中驚醒,幸好畫屏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


    “噓——郡主還未醒。”畫屏小聲說道:“我來守著郡主吧,你身子剛好,趁郡主還未醒就先迴去再睡一會兒。”


    屋子裏的小塌跟床鋪相比還是太局促了些,銀燭知道畫屏是關心她,也不再推遲,打著哈欠迴了房。


    等到趙宛寧醒來時,早已日上三竿。


    她第一反應是用手去摸床單,隻摸到一手幹爽。


    裴越昨晚脫下自己的寢衣墊在被子下,倒是免了不少麻煩。


    趙宛寧鬆了一口氣。


    “郡主?您醒了嗎?”聽到床帳傳出來的動靜,畫屏快步走到床邊,隔著簾子問道。


    “嗯。”


    趙宛寧穿好衣裳,坐在梳妝台前。


    銀燭端著熱水進來,見趙宛寧還披散著頭發,自告奮勇地道:“郡主,今日讓銀燭來給您梳頭吧,阿桃昨日教我一個時興的發髻,我給您梳一個?”


    趙宛寧對發髻妝容倒是沒什麽特別的喜好,一向都由著畫屏和銀燭侍弄。看著銀燭如此興奮的表情,趙宛寧便由她去了。


    銀燭的手很巧,她仔細地拿著黃花梨木梳給趙宛寧梳開了長發,編成幾股小辮子,又找了合適的位置挽起。


    當銀燭把最後一簇頭發挽起時,突然發現趙宛寧的脖頸上有一小塊紅色,她驚唿道:“郡主,您這裏怎麽腫了?”


    趙宛寧條件反射地伸手探去,她一點感覺都沒有,怎麽可能是腫了,肯定又是裴越!


    銀燭還在研究那小塊皮膚,沒有發現趙宛寧的耳朵都紅了。


    還是畫屏快步走來,替趙宛寧解圍:“我估摸著是被蟲子咬了,抹點藥膏就行。”


    說著,畫屏便從剛拿來的瓷瓶裏倒出來一些藥油,她用指尖輕點在那塊紅色上,然後輕輕地揉了起來。


    “這藥油不是上次李太醫給阿桃的嗎,說是可以活血化淤,我們要不要讓太醫過來看看,到底是哪種蟲子——”


    “銀燭!”趙宛寧突然開口打斷她,趙宛寧道:“我有些餓了,你去廚房給我拿些吃的吧。”


    “好嘞,郡主。”銀燭得了吩咐便立刻行動,嘴裏還說著“早膳還溫在爐子上,郡主您馬上就可以用飯了”。


    見銀燭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趙宛寧才長舒一口氣。


    她甫一抬頭,便看見銅鏡裏立在她身邊給她“上藥”的畫屏。


    趙宛寧有些自暴自棄。銀燭不懂,但畫屏說不定已經看出來了。


    都怪裴越!


    畫屏眼觀鼻鼻觀心,她給趙宛寧揉罷,便取來一條毛絨絨的圍脖來。


    “郡主,這是鎮北侯之前送來的,聽說是用上好的白狐毛做的。”畫屏道:“先用這個遮一遮吧。”


    趙宛寧有些無地自容,她默默地配合畫屏將那條白色的圍脖帶好。


    待趙宛寧用罷早膳,畫屏才道:“郡主,鎮北侯說待您用罷早膳去見一下他。”


    “鎮北侯如何了?”趙宛寧第一反應便是那張道長對齊通海下手了。


    畫屏搖搖頭,道:“詳細情況奴婢也不知,侯爺的手下一直守在門外,什麽也不肯透露。”


    趙宛寧心神一凜,放下玉筷便走。


    齊通海的門外被他帶來的侍衛圍得嚴嚴實實,見趙宛寧來了,立刻給她行禮:“見過郡主。”


    “侯爺如何了?”趙宛寧的語氣有些焦急。


    不等守門的侍衛答話,齊通海的貼身侍衛便推門而出:“郡主!您總算來了!”


    那侍衛眉頭緊蹙,表情焦急,趙宛寧登時心下擔憂,便隨著那侍衛進門。


    門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齊通海穿著一身深色勁裝,端坐在首座品茶。


    大公主趙望舒和善成大師也在。


    見趙宛寧來了,齊通海立刻迎上去:“宛寧,你來了。”


    “嗯。”趙宛寧見齊通海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樣猜到外麵一切不過是齊通海演的戲,瞬間放下心來,人也變得冷淡。


    齊通海見趙宛寧表情冷淡,立刻解釋道:“昨日那道士借吳道全給我下毒,還好宛寧你有先見之明,我服用了你給我的丹藥,否則我恐怕要交待在這裏了。”


    趙望舒不屑地冷哼一聲,端起青瓷茶盞抿了一口,坐在她身側的善成大師則是閉目養神,對齊通海的說辭不置可否。


    她們二人聽說鎮北侯門外突然被侍衛圍起來了,便猜到是齊通海這裏出了事。可她們二人進門後,齊通海便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坐那品茶,什麽也不肯說。


    趙望舒知道齊通海是因為盛德帝對皇室之人心存芥蒂,便也不說什麽,隻是坐下來靜靜地等待齊通海開口。


    誰知道那齊通海鐵了心,竟然一句話也不說,直到趙宛寧進門。


    趙宛寧歎了口氣,她也不知道為何齊通海會對趙望舒有那麽大的成見,但那藥丸是趙望舒和善成大師給的,也是她們帶來了張道長的消息,趙宛寧不敢居功。


    “這藥丸是大公主和善成大師給的,張道長潛入青州也是善成大師告訴我的,”趙宛寧淡淡地開口道:“侯爺您這條命是大公主救迴來的。”


    齊通海聞言麵色一滯,趙宛寧這話很明顯是在讓他給大公主道謝,也是想讓他跟大公主低頭。可他素來厭惡皇室眾人,除了寶貝女兒趙宛寧和長公主以外,他不想跟任何皇室中人打交道。


    趙宛寧還看著他,她的視線偶爾便到趙望舒身上,表情略顯尷尬。


    齊通海見不得趙宛寧露出那種神色。僵持片刻,他還是折身走到趙望舒麵前,行禮道:“謝大公主,大公主與善成大師的救命之恩齊某必將牢記於心。”


    趙望舒起身扶起齊通海,嘴角含笑道:“侯爺這是哪裏話,侯爺乃是我大周股肱之臣,望舒怎可見死不救。”


    “大公主言重了。”齊通海客氣地笑了兩聲,沒再說話。


    原本閉目養神的善成大師卻突然睜開眼睛,她仔細觀察著眼前的齊通海。


    齊通海被她探究的目光看得有些發怵,可趙宛寧方才說這位善成大師給的藥救了他,他也不好發作。


    片刻後。


    “侯爺,可否讓在下請個平安脈?”善成大師道。


    正在喝茶的趙宛寧一愣,目光投向善成大師,善成大師隻是安撫地點點頭。


    齊通海晨起後已經讓相熟的太醫給他看過,有那粒藥丸在,他的身體並無大礙。


    但既然是善成大師提出來的,他自然不會拒絕。


    善成大師將兩指搭在齊通海的脈搏上,閉目靜聽,屋內也安靜下來。


    半晌,善成大師睜開眼睛,神色凝重。


    趙宛寧一直盯著善成大師的動作,一見她露出此種神色,以為齊通海身體有恙,立刻上前詢問:“大師,侯爺他……”


    齊通海自己倒沒有多想,畢竟請太醫看過,想來不會有什麽大問題,隻是看到趙宛寧如此擔憂他,他心底生出一股暖意,嘴角含笑地看著趙宛寧。


    趙望舒也放下茶盞,看向善成大師。


    善成大師斟酌片刻,而後才道:“這道士給你下的不是毒。”


    “是蠱。”


    “蠱?”趙望舒沉吟不語。


    鎮北侯手握數十萬齊家軍,不管是朝廷還是北狄,都對他投鼠忌器。


    盛德帝很早以前便想收迴齊通海手上的兵權了,可齊家軍隻認齊家人,以前是齊通海的父親和長兄,現在是他。若是貿然收迴兵權,恐怕邊關大亂,到時候不好收場。幸好齊通海這些年來一直躲在侯府深居簡出,每次去幽州也是例行公事,監視他的暗衛也挑不出毛病。


    若這張道士真的是五王,想來肯定也眼饞這十萬大軍。若是貿然將齊通海毒死,盛德帝必然會立即派出自己的心腹前來接手齊家軍,倒是幫了盛德帝一個大忙。


    這張道士深諳各種歪門邪道,若是他用蠱蟲控製了齊通海,那便是另一番光景了。


    在場的幾人都想到了這個問題。


    齊通海茫然抬頭看向善成大師,他倒不怕什麽巫蠱之術,不過是惑人心魄的把戲罷了。但是一想到那張道士下在趙宛寧身上的巫術,他開始擔心這蠱蟲會會不會影響到他對趙宛寧和長公主的感情。趙宛寧好不容易跟他緩和了關係,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善成大師抬手封住齊通海的幾個穴道,她解釋道:“那粒藥丸可解百毒,雖然不能逼出蠱蟲,卻也能讓那蠱蟲沉睡一段時間。”


    “沉睡?”趙宛寧抓住重點,她問道:“也就是說,那蠱蟲還有可能蘇醒作亂?”


    善成大師微微頷首。


    “大師,您可否看出來這蠱蟲究竟是何作用,會不會影響我的感情……”齊通海說著視線不由自主地看向趙宛寧。


    善成大師沉思片刻,而後才道:“若是我沒看錯的話,給你下的是傀儡蠱,顧名思義,中蠱之人會如傀儡一般,被下蠱之人控製。種在你體內的是子蠱,下蠱之人可以借助母蠱控製你身上的子蠱,以此達到控製你的目的。”


    “這傀儡蠱隻會控製人的行為,並不能控製人的感情。”


    聽到此處,齊通海微微鬆了口氣。


    趙宛寧卻繼續追問道:“大師,這蠱蟲怎麽才能逼出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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