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宛寧是想過守在裴越床頭一晚上的。


    可她是出身高貴的清河郡主,又是女子,她的一言一行都被眾人看在眼裏,即使這裏遠離京城,可若真是傳出些流言,對她也不好。


    陸淳年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跟趙宛寧承諾道:“郡主放心,有我在,定然會照顧好裴大人。”


    此刻,陸淳年剛端來了一碗黑漆漆的藥過來,那是李太醫讓他熬的。


    趙宛寧從他手中接過藥碗,準備拿著湯匙喂裴越喝下。


    陸淳年拒絕了,他認真道:“郡主,您沒照顧過病人,這發燒之人用湯匙是喂不進去藥的。”


    不等趙宛寧問他,陸淳年直接坐在裴越的床頭,他一手扶起裴越,右手掐住裴越的下巴,看準時機,趁著裴越被迫張嘴的時候,左手端著藥碗直接把一碗藥湯灌進裴越的肚子。


    陸淳年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看得在場的人紛紛目瞪口呆。


    趙宛寧看著裴越被掐紅的臉頰,頓覺心痛不已,她看了一眼陸淳年,陸淳年已經把裴越放迴床上,他一臉驕傲地笑著。


    趙宛寧張了張嘴,還是沒忍住道:“這藥、藥燙著裴越了怎麽辦?”


    陸淳年笑得一臉開朗:“沒事的郡主,我試過溫度,剛剛好。”


    趙宛寧被噎了一口,一時之間也無話可說。


    陸淳年繼續道:“李太醫說了,這藥兩個時辰就得喂一次。郡主您放心,今夜有我,定然會把裴大人照顧得妥妥當當。”


    “明日裏,還您一個活蹦亂跳的裴大人!”


    趙宛寧身後的畫屏實在沒憋住,笑出聲來。


    趙宛寧一時困窘,臉頰也燒了起來,陸淳年這話倒像是在說裴越是她的一般。


    “……那就拜托陸大人了。”趙宛寧丟下這一句話,立刻轉身離開,那背影倒像是落荒而逃。


    陸淳年看著趙宛寧急匆匆的背影,有些莫名。


    他抬眼掃了一眼床鋪,兩隻毛絨絨的小貓咪從被子裏探出頭來,陸淳年對上那兩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立刻轉身奔出房門。


    “郡主,留步呀!”


    裴越撿迴來的那兩隻小貓是什麽德行,陸淳年自然知道。


    那兩隻貓平日裏隻搭理裴越,對於其他人總是愛理不理的,裴越出去辦事時,他和裴衷去喂貓,把食物放下,卻發現那貓根本不吃。


    等到兩人離開房間,那兩隻貓才出來。


    陸淳年也喜歡毛絨絨的小動物,有一次他趁機想去摸一摸那小貓,卻被小貓撓了一爪子,差點撓出血。


    自那時起,陸淳年便長了記性,再也不敢離兩隻小貓太近了。


    趙宛寧折迴來一手一個將那兩隻小貓抱進懷裏,那兩隻小貓安心地窩進趙宛寧懷裏,還伸著舌頭舔趙宛寧的臉頰。


    陸淳年看得目瞪口呆。


    他又看了看床上還昏睡著的裴越,心下了然,看來這小貓的性格也隨了它們的主人。


    第二日。


    裴越的燒已經退了,他幾乎睡了一天一夜,睡醒了精神大振。


    裴越記得昨日似乎迷迷糊糊地聽到趙宛寧說想吃金玉豆腐,他一早起來便去了廚房。


    齊斟一早便等在青州府衙大門前。


    昨日夜裏,他接到鎮北侯的密信,得知鎮北侯即將到達青州城。


    鎮北侯這幾日一直同他飛鴿傳書,從他這裏探聽趙宛寧的行蹤。鎮北侯畢竟是趙宛寧的親生父親,他惦記著趙宛寧,當時一聽到趙宛寧失蹤便立刻動身前來青州,足以看出鎮北侯對趙宛寧的父愛。


    找到趙宛寧後,齊斟也第一時間向鎮北侯匯報過,可鎮北侯說今年趙宛寧獨自在青州過年,他不放心,便想來陪著。


    齊斟有時候很羨慕趙宛寧,她的父親還在世,即使不能日日陪伴在她身側,也總是在暗處關心她。


    齊斟並沒有等上多久,一輛馬車便停在青州府衙的門前。


    此次出行,鎮北侯十分低調,他並未帶多少隨從。


    齊斟一看到馬車上懸掛的燈籠,便知道是鎮北侯到了。他快步走到馬車前,伸手替車中人掀開車簾。


    一個年逾四十的中年男人鑽了出來,他一身靛藍色常服,腰間綴著一塊青玉,那青玉上刻著一個“齊”字,看著雖不起眼,卻能調動齊家軍。


    眼前這位中年男人正是當朝鎮北侯齊通海。


    “見過侯爺。”齊斟十分恭敬地行禮。


    “嗯。”鎮北侯嗓音淡淡的,他看了看齊斟身後,卻空無一人。


    齊斟知道他在找誰,主動開口解釋道:“侯爺,郡主昨日受了點驚嚇,今日還在休憩。”


    齊斟前一日也受了傷,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該如何跟鎮北侯解釋,原本應該保護趙宛寧的他反而讓趙宛寧以身犯險,便並未跟鎮北侯說這兩日的事。


    昨夜鎮北侯的消息傳來時,趙宛寧的屋子裏早已一片漆黑,齊斟便沒找到機會跟趙宛寧說鎮北侯要到是事情。


    也因此,今日隻有齊斟來大門前等待鎮北侯。


    鎮北侯表情冷淡,並未說什麽。他徑直往府衙走,齊斟便跟在他身邊。


    一直走到趙宛寧住的那個小院。


    齊斟將鎮北侯迎進小院的正廳,然後道:“侯爺,您看,要不要讓人去請郡主?”


    “不必了。”鎮北侯淡淡道:“你不是說她還在休憩嗎?那便先等等吧。”


    “等宛寧睡醒,再叫她來也不遲。”


    “是,侯爺。”


    很多時候,齊斟都看不懂鎮北侯。


    據說當初幽州之戰後,元鎮北侯及鎮北侯世子不幸戰死沙場,當時已經尚公主的齊通海為了繼承鎮北侯的爵位,不惜與慶陽長公主和離。


    原以為齊通海繼承鎮北侯的爵位後,會帶著齊家軍繼續上陣殺敵掙軍功,齊通海卻沒了消息。他整日裏將自己關在鎮北侯府,也不出門,也不與同僚相聚。


    剛開始外界都在傳齊駙馬在長公主府裏受盡屈辱,實在不堪重負,又遇父兄戰死沙場,慶陽長公主還攔著他不許他去幽州接迴父兄的屍身,一怒之下,這才與長公主和離。


    後來又有人傳,齊駙馬是不甘尚公主後困於長公主府內,鬱鬱不得誌,適逢元鎮北侯和鎮北侯世子戰死沙場,他便與長公主和離,然後迴府繼承爵位。


    齊斟五歲便隨母親迴到齊家,齊母並非齊家嫡親,隻是齊氏家族裏的旁係,娘家落魄,自然也不願意接受他們孤兒寡母。


    是鎮北侯見他根骨極佳,便把他收進族學,並出錢給他和母親一個安穩的生活。後來將他送進軍中曆練,甚至為他和貴為清河郡主的趙宛寧定下婚約。


    在齊斟心裏,鎮北侯就是他的父親。


    “阿斟。”齊通海突然開口。


    “是,侯爺。”齊斟將自己從迴憶中抽離。


    “你……”齊通海的語氣有些躑躅,齊斟也不說話,靜靜地等待齊通海的下文。


    “你與宛寧近來如何?”齊通海看著齊斟的眼睛問道。


    齊斟有些心虛地低下頭,他與趙宛寧退婚那事,是慶陽長公主親自上門來提的,那時他還對趙宸安情根深種,見趙宛寧主動退婚,還以為是那日他對趙宛寧說的話起了作用。他與趙宛寧的婚事是鎮北侯一手促成,他不知道該如何跟鎮北侯開口,說自己想退婚,便隻好去請求趙宛寧主動退婚,這樣,鎮北侯定然會尊重趙宛寧的意願,也不會怪罪於他。


    齊斟的算盤打得極好,而事實也正如他所料。


    待鎮北侯知道趙宛寧與齊斟退婚後,也曾來問過他事情的起因經過,齊斟說得含含糊糊,隻說是長公主主動來退的,許是因為趙宛寧不想嫁給他。


    鎮北侯也不作他想,也未曾怪罪於他,隻說二人緣分尚淺。


    自從齊斟知道他之所以以為自己對趙宸安情根深種,不過是中了趙宸安的把戲,齊斟便突然對趙宸安深惡痛絕,與之相反,越是靠近趙宛寧,越是了解趙宛寧,齊斟便越喜歡趙宛寧。


    即使他知道,他與趙宛寧情緣已斷,可對趙宛寧的愛意卻一天天地生長著。


    齊斟原本打算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守在趙宛寧身邊便覺得心滿意足,此刻鎮北侯的詢問,卻讓齊斟不由得心生希望。若是由鎮北侯……


    “齊斟?”見齊斟一直低頭沉默,鎮北侯又問了一遍。


    齊斟連忙開口道:“迴稟侯爺,郡主待我甚好。”


    齊斟說得十分含糊,他就是想讓鎮北侯誤會,趙宛寧對他還有情誼。


    鎮北侯點了點頭,繼續道:“宛寧如今也大了,該給她重新挑個夫婿了。”


    重新?齊斟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他心中有一瞬間的慌亂,鎮北侯這意思難道是說不會再考慮他了嗎?


    還不等齊斟捋清楚,裴越便端著做好的金玉豆腐進來了。


    他們日常都是在正廳裏的大桌子一起用膳的。


    見到坐在主位的齊通海,裴越有一瞬間的怔愣。


    他是見過鎮北侯的,上一世他與趙宛寧成親那日鎮北侯雖然未到,但賀禮卻送了整整十八抬。齊斟知道,那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愛。


    成親後第二日,鎮北侯便遣人約他在茶樓一敘,左右不過是囑咐他要好好對待趙宛寧雲雲。


    在裴越的印象裏,鎮北侯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單說他為了向皇室投誠,輕易地將自己的親生女兒與齊家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孩子定親,裴越便對他喜歡不起來。


    這一世的鎮北侯常稱病不去上朝,裴越還是第一次見他。


    裴越將那盤炒的金黃酥脆的金玉豆腐放在桌子上,這才走到齊通海身前行禮道:“見過鎮北侯。”


    “哦?你怎知我是鎮北侯?”齊通海一臉驚訝,他很篤定,今日之前並未見過裴越。


    裴越微微一笑道:“您與郡主的眼睛長得很相似,一看便知。”


    “哈哈。”沒有人不喜歡聽別人說自己的孩子長相隨自己,齊通海更是如此,他開懷大笑道:“不愧是連中三元的裴越,長舟兄真是生了個好兒郎啊!”


    猛然從鎮北侯口中聽到父親名字,裴越整個人渾身一震。


    裴越還未開口追問,便聽到一道清脆的聲音。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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