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宛寧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眼見那楊子賢離她越來越近。


    直到兩人的距離隻剩下兩臂之寬時,趙宛寧瞅準時機上前一步,迅速伸出右手去推楊子賢。


    她將匕首夾在手指間,天色很暗,楊子賢並未察覺。


    楊子賢隻覺得胸口一涼,還未感到疼痛,便有鮮血順著匕首迅速流出。


    楊子賢難以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那裏插著一把短刃,看起來平平無奇,卻鋒利無比,輕易便能刺進肉裏。


    那匕首上刻了一道血槽,隻要刺進肉裏,鮮血便會順著那道血槽迅速流出身體,這還是蕭鴻禕跟北狄人學來的。


    楊子賢氣急,他不曾想過會有這種變故出現,明明他占據了有利條件。


    他比趙宛寧更熟悉這望龍山,又比趙宛寧高大強壯,趙宛寧離懸崖那麽近,隻要他稍稍用力伸手推一下趙宛寧,她便會掉下懸崖。


    甚至不用推,隻要他們在這懸崖邊對峙得夠久,趙宛寧自己也會失足掉下去。


    楊子賢不甘心,他竭力上前兩步想要將這個膽敢傷他的女人推下懸崖,手臂還未伸出去,卻突然倒地不起。


    那匕首放血很快,楊子賢能感覺到溫熱的血液從胸口流出來,帶走了他的溫度。


    見楊子賢倒在地上,幾乎失去了行動能力,趙宛寧才鬆了一口氣。


    她幾乎癱坐在原地,一邊大口大口地喘氣,一邊緊緊盯著倒地不起的楊子賢。


    楊子賢身下的皚皚白雪很快便被他的鮮血染成了紅色,在這雪地裏開出一朵鮮豔奪目的血花。


    趙宛寧被那刺目的紅色晃得睜不開眼。


    楊子賢已經閉上了眼睛,趙宛寧不知道他是因為失血過多痛暈過去,還是因為已經死了。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想去查看楊子賢的鼻息。


    趙宛寧剛伸出手,就被一隻大手攔下了。


    裴越一手握住趙宛寧顫抖的手,一手去探楊子賢的脈搏。


    片刻後,裴越在楊子賢胸口和身上點了幾下。


    “他沒死,隻是失血過多,暈過去了。”裴越開口解釋道:“別擔心,我封住他幾處大穴,他不會死,你也沒有殺人。”


    趙宛寧終於放下心來。她整個人幾乎失去了力氣,半靠在裴越肩上。


    “……我以為他要把我推下懸崖,情急之下隻好、隻好先傷了他,沒想到,那血一下子噴湧而出,好多血,好多血……”


    趙宛寧迴憶著剛剛發生的一切,有些後怕。


    裴越將她擁入懷抱,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安撫道:“我知道,你做得很對,一切都要以你自己的安危為第一。”


    “可我差點兒殺了人。”趙宛寧帶著哭腔道。


    裴越吻了吻她的額發,輕聲道:“是他害你在先,你隻是反抗罷了。若是你不反抗,隻怕你會掉下懸崖。”


    望龍山別院。


    趙宛寧今夜實在太疲倦了,她在裴越懷中睡著了。


    裴越便抱著她又迴了別院。


    楊子賢已經昏死過去,人事不省,這別院就以媚夫人最大。


    梅如霜喚人將楊子賢抬迴別院,又請了大夫給他止血。


    經此一役,那些護衛和下人也不敢造次,他們隱約感覺到,楊府恐怕要倒大黴了,梅如霜說什麽他們便做什麽。


    裴越剛把趙宛寧放到床上,她便突然睜開眼睛,一抬眼又是那片刺目的紅帳頂。


    趙宛寧有些恍惚,她不是逃出去了嗎?怎麽又迴來了?


    “你醒了?”拿著布巾的裴越返迴床前便對上趙宛寧的視線。


    不待趙宛寧提問,裴越便解釋道:“天黑路滑,我帶你下山也不方便,就把你帶迴這別院了。”


    “楊子賢那邊有大夫給他止血治傷,我封了他的穴道,他就算醒了也隻能躺在床上,動不了,也說不了話。”


    裴越拿著溫熱的布巾一邊給趙宛寧擦臉,一邊同她商量:“齊斟明日一早應當就會帶著禦林軍上山,我們就在這別院等他,好不好?”


    趙宛寧在路上眯了一會兒,精神好了許多。她掙紮著坐起來,看著裴越的眼睛道:“我想去救銀燭,還有莫春莫秋。我們都迴來這別院了。”


    “好。”裴越輕聲道:“你身子還好嗎?”


    趙宛寧點點頭,裴越便扶著她起身下床,又給她穿上繡鞋。


    地牢裏看守的護衛已經得知了今日的變故,他們也不知該何處何從,便繼續守在地牢。


    見趙宛寧和裴越二人前來,也不敢阻攔,直接讓開路,讓他們二人進去。


    那地牢同大理寺的牢獄差不了多少。


    低矮的牆壁,昏暗的燈光,堅固的欄杆,還有掛在牆壁上的各種刑具。


    那些刑具似乎沾了血,上麵布滿了暗紅色的斑點,散發著一股味道,又腥又臭。


    裴越經常去大理寺牢獄提審犯人,已經看習慣了,趙宛寧卻是第一次見,她忍住肚子裏不斷翻湧的感覺,快步往裏走。


    地牢不大,但也有三四間牢房。


    趙宛寧一眼就看到被關著的銀燭三人。


    “銀燭!”趙宛寧快步上前:“銀燭!”


    原本銀燭身上的傷就還沒好,今夜逃走被抓,她又被打了一頓,早已陷入昏迷,此刻什麽都不知道,即使趙宛寧大聲唿喊,她也依然躺在草墊上沉睡著。


    “趙姑娘?”趴在銀燭身邊的莫秋被吵醒了,她擔憂地問道:“楊子賢怎麽把你也關進來了?”


    趙宛寧搖搖頭道:“沒有沒有,我是來就你們的。”


    說話的功夫,莫春也醒了。想起她被打得昏迷之前,聽到趙宛寧說她是清河郡主,趕緊開口道:“清河郡主,您是來救我們的嗎?”


    趙宛寧連連點頭。


    裴越從護衛那裏拿來了鑰匙,將牢門打開。


    趙宛寧趕緊鑽進去,那地牢本就潮濕,地上隻鋪了一層薄薄的稻草,充斥著一股黴味。


    趙宛寧卻渾然不覺,她上前查看莫春莫秋的傷勢。


    “我們兩個還好,隻是皮外傷。”莫秋說著掙紮著起身,趙宛寧趕緊扶起她。


    兩人合力將莫春扶起來,莫春道:“郡主,你去看看銀燭吧,我和莫秋互相攙扶著就行。”


    趙宛寧點點頭,然後去看銀燭。


    銀燭此刻發著高燒,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


    趙宛寧拉住她露在外麵的手,她的手一片冰冷,似乎是冷極了。


    趙宛寧趕緊去解自己的外裳給銀燭裹上。


    裴越知道銀燭在趙宛寧心中的地位,便沒攔住她,隻是默默地脫下自己的衣裳披在趙宛寧身上,又幫趙宛寧扶起銀燭。


    “宛寧,我背她出去吧。”裴越道。


    趙宛寧小心翼翼地將銀燭放到裴越背上,銀燭已經失去意識,兩條手臂掛在裴越身前,趙宛寧擔心她會摔下來,便伸手扶著她。


    莫春莫秋互相攙扶著往前走。


    趙宛寧剛走出牢房,最後那間牢房突然竄出來一個人影,那人一直隱在牢房最裏麵的黑暗中,又穿著一身黑色,幾乎與那黑暗融為一體。


    幾人之前根本就沒發現他的存在,此刻,他突然從暗處竄出來,皆被嚇了一跳。


    “郡主郡主!我是陸淳知!”那人大喊著,嗓音嘶啞。


    他的頭發披散著亂成一團,此刻,他努力用手撥開兩邊的頭發,露出臉來。


    隻是他的臉許久未洗,臉上黑唿唿的,看不清原本的長相,隻有眼睛還可以看出一絲陸淳知的長相。


    “陸公子?”趙宛寧十分震驚,她撿起了地上的鑰匙,趕試了幾次才打開陸淳知那間牢房的門。


    陸淳知手上腳上還戴著長長的鐐銬,行走間那鐵鏈撞擊著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音。


    “阿知,我們找了你好久。”裴越背著銀燭,不方便幫他。


    “元卿。”陸淳知沙啞著聲音同他打招唿。


    他不知道被關在這裏多久了,連行走都有些困難,腿腳似乎受了傷,走路一瘸一拐的。


    趙宛寧看陸淳知走路如此艱難,便上前扶著他。


    護衛那裏並沒有陸淳知身上鐐銬的鑰匙,趙宛寧便決定先出了地牢再說。


    幾人相護攙扶著迴到趙宛寧最初居住的那個小院。


    梅如霜也帶著府上的大夫過來了。


    大夫先給莫春莫秋看了傷口,拿了兩瓶金瘡藥和紗布過來。


    “隻是皮外傷,抹點藥就行。”大夫說罷,便去看床上的銀燭。


    梅如霜主動接過了金瘡藥,去給莫春莫秋上藥。


    “你快去看著銀燭,她那裏更需要你。”梅如霜催促道。


    莫春和莫秋也點點頭:“銀燭傷得很重。”


    趙宛寧便趕緊去看銀燭。


    大夫掀開銀燭的眼皮看了看,又給銀燭把了脈,一頓檢查之後,才開口道:“這位姑娘受傷挺重,但傷還不是最重的,她的傷口感染了,引起了高燒,雖然吃過藥但並未完全退燒。”


    “這種情況下,又再次受了傷,傷上加傷,這才導致她高燒不退。”


    “她的傷口我看了一下,大都是鞭傷,恐怕不易好,需要細心照顧。”


    趙宛寧看著銀燭手臂上的傷口,難過得隻掉淚。


    大夫知道這都是楊子賢的手筆,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拿出金瘡藥遞給趙宛寧,道:“你先給她上藥,我去給她煮藥。”


    “謝謝大夫。”趙宛寧聲音哽咽。


    裴越和陸淳知在偏房。


    那護衛說鐐銬的鑰匙在楊子賢那裏,可楊子賢如今還在昏迷,裴越等不了他蘇醒,便拿了砍刀,直接上手砍。


    隻是那鐵鏈實在結實,裴越用了十成十的力氣,也隻能堪堪將鐵鏈從連接處砍斷。


    陸淳知坐在椅子上,看在蹲在他身前拿著砍刀砍鐵鏈的裴越,他喃喃道:“砍不開就算了,快讓人給我送水沐浴。”


    “我已經一個月不曾沐浴了。”陸淳知長歎一聲。


    他的聲音還是十分沙啞,人也有些恍惚,還有些畏光。


    “你到底怎麽迴事?不是跟著吳道全嗎?怎麽會被關在這裏?”裴越看著自己的好友被折磨成這副模樣忍不住問道。


    陸淳知拿起桌上的茶水給自己倒了一碗,他手腕上還帶著沉重的鎖鏈,一抬手便撞到茶壺,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裴越看不下去,直接上手奪過茶壺,幫他倒了一杯茶水。


    隻是那茶水已經冷了,裴越正尷尬時,陸淳知直接拿起茶杯一飲而盡。


    喝完一杯,陸淳知又抬手。


    裴越繼續給他添水。


    直到將那壺茶水喝完,陸淳知才滿意地放下了杯子。


    “這如此幹淨的茶水,實在太好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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