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趙望舒微微頷首:“陸淳知出事了?”


    裴越不知該如何開口,便沒有出聲。


    趙望舒見裴越麵露為難,便不再繼續追問。


    裴越此行原本就是暗中查案,若不是有趙宛寧,恐怕這裴越未必會在她麵前現身。


    既是暗中行事,怕是得了盛德帝的吩咐,不好跟她透露細節。


    趙望舒修長的手指輕點著桌麵。她輕聲道:“我府上的暗衛說許久不曾見過陸淳知了,我原先以為是那吳道全將陸淳知派去下麵的縣鎮上,我那暗衛卻說下麵的縣鎮上也未曾見過他。”


    “可我今日見那吳道全,他也未曾提及過陸淳知,仿佛這個人並未出現。”


    “我原還在奇怪,陸淳知是陸家嫡子,陸大人的心頭肉,他奉旨跟著吳道全前來青州,若是真的失蹤,那吳道全不可能不著急。”


    “既然你說陸淳年也來了,想必是吳道全在遞給京城的密折裏說過此事。”


    裴越見大公主已經猜到此事,便也不在隱瞞。他娓娓道來:“不瞞大公主,我們三人也是突然收到聖上的密旨,說是陸淳知失蹤,青州恐有異亂,因此才派我們三人前來青州暗中查案。”


    趙望舒微微頷首,這與她猜得不相上下。


    “那你們可有查出什麽?”趙宛寧出聲問道。


    裴越心想,大公主是盛德帝倚重之人,大公主此次前來青州也是為了解決青州之事,左右他們二人都是受聖上旨意,做的事也都是事關青州百姓,說不定還有重合。


    況且,與暗中查案人丁單薄的他們三人相比,大公主奉旨出行,既能吩咐欽差大臣吳道全,也有禦林軍百名將士唯她是從。大公主手上還有暗衛,怎麽看實力都要比他們雄厚許多。


    裴越幾人能查出來的東西,大公主假以時日也能查到,可大公主能做的事情,裴越幾人卻不一定能做到。


    思及此,裴越便也不在隱瞞。今日趙宛寧既然說大公主要見他,恐怕也是存了合作的心思。


    若是他們真的能與大公主合作,借助大公主的人力,定能事半功倍。


    “大公主,郡主。”裴越抬起頭,眼神定定地看向眼前二位女子。


    趙望舒一身紅色宮裝,她腰杆筆直,不怒自威。坐在她身旁的趙宛寧一身粉色衣裳,倚靠在太師椅上,饒有興致地看著裴越。


    “二位可知,為何這吳道全要住在青州府衙的正堂之中?”裴越賣了個關子。


    “青州地處北境,冬日裏天寒地凍,若是沒有地龍,恐怕要被凍出病來。青州府衙的正堂雖然也挖了地龍,可那正堂平日裏是處理政務之地,房間空曠,再好的地龍也不能將整個房間溫暖起來。”


    “比起空曠寒冷原本用來辦正事的正堂,吳道全為何不住在溫暖溫馨寢具一應俱全的臥室?”


    趙宛寧今日也發現了,他們進入青州府衙之後,那正堂裏居然擺著幾床錦被,榻上還鋪了厚厚的墊子,仿佛是給人睡覺用的。


    當時趙宛寧還偷偷跟趙望舒說,是不是這個吳道全為了在她心中掙個好名聲,特意拿了錦被過來裝裝樣子,好讓趙望舒以為他為了青州百姓不眠不休鞠躬盡瘁。


    “他裝唄。”趙宛寧脫口而出:“想讓阿姐以為他為了青州賑災之事起早貪黑,搏一搏好感。”


    裴越忍不住笑了,趙宛寧還是如此直率可愛。


    趙宛寧一見裴越笑她,便氣憤道:“裴越你笑什麽?我就是不懂這些朝政啊。”


    聽到趙宛寧叫自己的名字,裴越趕緊收住笑容,他心裏很是歡喜,卻也擔心自己真的惹趙宛寧生氣,便立刻道歉:“是在下之錯,還望郡主見諒。”


    趙宛寧也不是真的生氣,她抱著手臂冷哼一聲,什麽都沒說。


    裴越卻看出來了,趙宛寧不過是嘴上說說。


    趙望舒看了看一臉嬌嗔的趙宛寧,又看了看身前努力忍笑的裴越,終於開口問道:“所以,究竟是何緣故?”


    “前些日子,有一黑衣人潛入這青州府衙,殺了吳道全的手下吳德誌,還將那吳德誌的腦袋砍下來,掛在吳道全的床頭。”


    “第二天那吳道全醒來便看見床頭鮮血淋漓的人頭,被嚇得屁滾尿流,連夜從後院搬到了府衙正堂,說是那裏有正大光明的牌匾,壓得住這死人怨氣。”


    “黑衣人?”趙宛寧抬眼上下打量麵前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裴越,若有所思。


    不等她開口,裴越便立刻道:“不是我。”


    “我也沒說是你呀。”趙宛寧粲然一笑,一副得逞的模樣,好看的眼眸也彎成月牙。


    裴越這才發現趙宛寧是故意的。


    趙望舒默默呷了一口熱茶,那茶已經冷了。


    “咳咳,”見趙宛寧二人還在眉來眼去,趙望舒忍不住輕咳兩聲,她道:“吳德誌我知道,是吳道全的遠方堂兄,一直跟著他做事。好端端的為何會有人殺他?”


    裴越麵色嚴肅,他沉聲道:“那吳道全奉旨來青州治理賑災一事,可他一來,便將那黃義安下了府衙的牢獄,而後借著了解青州府的情況,讓人請了青州府的所有縣令前來青州府衙。”


    “明麵上,他是要了解情況,暗地裏,那吳德誌卻帶著人去各個縣衙要錢要物。”


    “荒唐!”趙望舒一掌拍在黃梨木桌麵上,發出“啪”地一聲。


    趙望舒是習武之人,她帶著怒氣,手掌帶著幾分功力,一掌下去那桌子的一條腿似乎裂了一道。


    趙宛寧還是第一次見趙望舒發怒,也被嚇住了。


    “那吳道全離京之時,朝廷便先撥了二十萬兩銀子供他賑災。我來青州之時,聽父皇說吳道全又上折子問朝廷要錢。”


    “他吳道全來青州這麽久做了何事?就把先前那二十萬兩銀子都花光了?還去問底下的縣衙要錢?”


    裴越與大公主並無接觸,不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上一世的大公主幾乎連趙宛寧都沒見過幾麵,而這一世,裴越也是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接觸大公主。


    早些年大公主自請參軍時,裴越便覺得大公主是個意誌堅定之人,他也聽聞大公主天資聰慧,文韜武略超群,卻一直沒機會領略過。


    今日,他才算見識到了大公主的手腕。


    “這地方官員得罪不起京城來得欽差大臣,又有吳德誌這個親屬在,那些地方官員便竭盡全力湊了些銀錢送來吳道全麵前。”


    “他們哪肯掏自己的銀子,還不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吳道全拿了錢,仗著山高皇帝遠,便醉生夢死,沉迷酒色。賑災一事一直都是陸淳知在忙活。”


    “可陸淳知手上沒權,不能提用賑災款項,能做的有限。後來也不知怎的,陸淳知就失蹤了。”


    裴越說的義憤填膺,陸淳知也是他的好友,如今好友生死未卜,他怎能不氣。


    “也許是欽差大臣沉迷酒色魚肉百姓這事傳到那些江湖義士耳朵裏,便有了吳德誌被殺之事。”


    裴越繼續道:“也虧了那事,吳道全被嚇得了。第二天便吩咐開倉放糧,還在府衙外施粥。”


    半晌,趙望舒才開口問道:“那你可有查到那黑衣人的身份?”


    裴越搖了搖頭:“未曾。吳道全將此事瞞下了,我也是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那個為吳德誌收斂屍身之人,才得知此事。其他知情人,恐怕都被收買了。”


    “這樣啊……”趙望舒陷入了沉思。


    一時間房間內安靜下來,隻能聽到燭芯燃燒的劈啪聲。


    良久,趙望舒才開口:“你說是吳德誌帶人去各個縣衙要錢,那便相當於吳道全是借了他之口,如今吳德誌死了,吳道全問底下官員索要錢財一事不就死無對證了?”


    “即使有人要舉報吳道全收受賄賂,他也盡可以將索要錢財一事推到吳德誌頭上,說是吳德誌狐假虎威,假借他的名頭在外斂財,而他監察不利,未曾察覺此事。”


    “這麽說那吳道全從一開始就把吳德誌推出去,就是存了要他頂罪的心思了?”趙宛寧插了一句。


    趙望舒微微頷首道:“出麵要錢的人是吳德誌,如今他已經死了,吳道全想怎麽說就怎麽說。有人頂罪,又無證據,聖上也隻能治吳道全一個監察不利之罪。”


    “那怎麽可以?”趙宛寧義憤填膺,她憤憤道:“怎麽能讓吳道全這種貪官汙吏逍遙法外?”


    趙望舒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她。


    “陸淳知可有消息?”趙望舒問道。


    裴越艱難地搖了搖頭:“李大人帶著陸淳年去找了。”


    趙望舒道:“找人這種事,單靠李大人和陸淳年二人恐怕不行。”


    “並非如此。”裴越解釋道:“李大人是青州人,又曾在青州府任職,此次他還找了青州府的地頭蛇幫忙。”


    “那便好,”趙望舒點點頭,道:“找人這事,還是得本地人幫忙。”


    “我已吩咐了暗衛,讓他們留心陸淳知的行蹤,若是發現蛛絲馬跡便會告知與你。”趙望舒頓了頓,又道:“可惜陸淳知失蹤一事還不能聲張,否則還可以叫齊斟帶著禦林軍去找。”


    一聽到齊斟的名字,裴越心裏便不舒服,他幾乎是立刻抬頭看向趙宛寧,生怕趙宛寧對齊斟還有留念。見趙宛寧麵色如常,裴越這才放心。


    “裴越謝過大公主。”裴越拱手道。


    “不必。”趙望舒擺擺手:“我見你,本就是存了合作的心思,你應該也能看出來。”


    裴越單膝跪地雙手抱拳:“但聽大公主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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