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如織的大街上,一輛華麗富貴的馬車速度極快地行駛而來。


    這條街道很窄,石板路兩旁還支著一些小攤子。


    那馬車行駛在這街巷裏免不得衝撞路人。


    馬車轉過街角時也未曾慢下來,眼看著馬車即將撞上牆壁,那車夫立即拉住韁繩,奔跑的駿馬受了力,那馬蹄高高地揚起,再落下之時正對著前方的趙宛寧。


    此刻,趙宛寧正俯身看那小攤子上的冬棗,那冬棗個大皮紅,看著很是喜人。


    “姑娘嚐嚐吧,這是我們自家山上種出來的冬棗,很甜的。”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嫗說道。


    趙宛寧想親手挑一些冬棗帶迴去給趙望舒嚐嚐,可她沒有經驗,挑出來的冬棗有些壞掉了,有些生了蟲。


    銀燭看不下去,便直接蹲下來幫她挑,一邊挑一邊跟趙宛寧解釋為何要這樣挑選。主仆二人一心撲在這些冬棗上,根本不知道身後有馬蹄即將落下。


    正在此時,一身青色衣裳的裴越突然從暗處現身。


    他動作迅速,一手攬著趙宛寧,一手推開銀燭。


    銀燭被推得身子一歪,差點想出口罵人,卻發現馬蹄踏在她剛剛蹲下的位置,這才有些後怕。


    銀燭一抬頭,便看見自家郡主被一個青衫男子攬著站在一旁,定睛一看,卻發現那青衫男子有些眼熟。


    銀燭趕緊衝上去,拉開那個男子,這才想起這不是大理寺寺正裴越裴大人嗎?


    “你沒事吧?”裴越趕緊放開趙宛寧。


    趙宛寧搖搖頭,變故發生的太快,她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被裴越帶離了危險。


    趙宛寧又看向那攤子,那攤子上的冬棗已經被馬蹄踏爛了。


    這冬棗是那老嫗一家的希望,原指著賣了冬棗換些銀錢,給家裏的孩子置辦冬衣,卻不想因這突然的變故,好好的冬棗被踏碎。


    老嫗上前拉住車夫,跟他理論:“你、你賠錢!”


    那車夫卻嫌棄地掙開了她黝黑的手:“滾滾滾,誰讓你擋了我家主子的道!還敢讓我賠錢。”


    “來福,怎麽還不走?”一個輕佻的男聲從馬車傳了出來。


    那車夫立刻諂媚道:“公子,這就走這就走。”


    說罷,那車夫便趕著馬車要離開這裏。老嫗立刻上前抓住他的衣袖,高聲道:“不行!你不能走!你踩爛了我的冬棗,給我賠錢!”


    那車夫繼續掙開,可這老嫗使用了十成十的力氣,他根本掙不開。那車夫索性不管她,打算駕著馬車揚長而去。


    趙宛寧立刻擋在前麵,她厲聲道:“你這車夫,在這般窄巷中駕馬,衝撞行人,還踩碎了人家的冬棗,這就想離開嗎?”


    那車夫罵罵咧咧道:“哪裏來的小娘子,趕緊讓開!耽誤了我家主子有你好受的!”


    趙宛寧並未有任何動作,她直直地站在馬車前麵,攔住馬車不讓走。


    那車夫見狀,正要發難。卻不想馬車的車簾卻被掀開了。


    一個衣著華麗的男子探出身來:“小娘子?哪裏有小娘子?”


    裴越聞言,恨不得衝上去給那男子一拳,卻眼尖地發現他腰間綴著一塊木質腰牌。


    那腰牌他知道,是承縣鹽場的信物。


    裴越這幾日正在暗中追查案子,根據一些線索查到了承縣鹽場楊家人的身上。此刻他不便被楊家人發現,便隻好閃身隱入人群。


    那男子一眼便看見站在馬車前的趙宛寧,她一身粉色,發髻上隻戴著一隻粉色珠花,眉不染而黛,唇不點而朱。


    嬌嫩的粉色襯得她仿佛一朵盛開在早春的桃花。


    “是個美人兒。”那男子暗自感歎道。


    此刻,美人雙眉緊蹙,桃腮怒起,看起十分嬌嗔。


    那男子看得心癢,立刻跳下馬車,幾步走到趙宛寧身前,故作矜持地拱手道:“不知我家家奴衝撞了姑娘,還望姑娘恕罪。”


    趙宛寧剛來青州,不想惹事,隻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不想與他糾纏。


    她冷冷道:“你的家奴踩爛了人家的冬棗,還是先給人家賠禮道歉吧。”


    那男子立刻點頭道:“姑娘說得極是。”


    他轉頭給那車夫使了個眼色。車夫跟了他許久,自然知道自家公子是什麽意思,想來是看這攔車的小娘子有幾分姿色,便想收入府中。


    那車夫不敢壞了主人的好事,便立刻掏了幾兩碎銀遞給那老嫗,語氣也變得客氣:“實在是對不住,這是陪您的。你看看夠不夠。”


    那老嫗拿了銀兩便不再說話了。


    那男子轉過頭來,繼續跟趙宛寧道:“在下是楊家二公子楊子賢,今日是我這家奴衝撞了姑娘,為表歉意,在下願在府中備些薄酒,就當是給姑娘賠罪。”


    趙宛寧見那老嫗拿到了賠償,便不欲同眼前這位浪蕩子糾纏,她冷著聲音道:“不必了。”


    說罷,趙宛寧轉身便走。


    誰知,那楊子賢卻快步走到她麵前攔住她道:“我家就在前麵不遠,若是姑娘不方便,也可去這家酒樓。”


    楊子賢順手指了指街邊的酒樓,那酒樓看著有些破敗,但沒關係先把人留住再說。


    銀燭上前推開楊子賢,怒道:“我家小姐說了不必,還望公子讓讓路,我們要走了。”


    說罷,銀燭拉著趙宛寧便離開了。


    楊子賢這次並未追上去,他看著趙宛寧主仆二人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嘖嘖道:“有脾氣的美人兒,我喜歡。”


    趙宛寧心裏覺得晦氣,當街被這種浪蕩子調戲,實在是令人作嘔。


    更生氣的是,裴越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她原本以為裴越一直站在她身後,這才有恃無恐,直接衝上去同那車夫理論。


    原以為她被那浪蕩子調戲,裴越會為她出頭,卻不想她一轉身,裴越就跑沒影了,連去哪裏都不說一聲。


    趙宛寧帶著怒氣迴了府衙。


    趙宛寧心裏有氣,連晚膳都吃得不多。不到半夜,趙宛寧便被餓醒了。


    冬日裏體力消耗很快,趙宛寧餓著肚子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根本睡不著。


    “郡主?”銀燭被她翻身的動作吵醒了,揉著眼睛走到她床前,半睡半醒道:“要喝水嗎?”


    銀燭還穿著裏衣,單薄的身子在這夜裏還發著顫。


    趙宛寧不忍心讓折騰銀燭,便道:“無事,你快迴去睡吧。”


    “哦。”銀燭又迴到榻上睡了。


    很快,趙宛寧便聽到銀燭均勻的唿吸聲。


    趙宛寧閉著眼睛,想要入睡。隻要睡著了,便不會覺得饑餓了。


    安靜的冬夜,萬籟俱寂。趙宛寧聽著自己砰砰的心跳聲,卻如何都不能入睡。


    她自暴自棄地睜開雙眼,有些後悔自己為何不多用一些晚膳,就因為生裴越的氣,便跟自己過不去,現在好了,自己在這漫漫長夜裏輾轉反側不能入睡。


    “都怪裴越。”趙宛寧小聲罵道。她揉著被角,睜著眼睛看著這滿室黑暗。


    吱呀——


    有人推開了木窗!


    趙宛寧嚇得不敢出聲,她趕緊閉上眼睛,隻留一條細縫,想要看清那賊人的麵容。


    世風日下,如今連這青州府衙都有人敢隨意潛入,明日一定要跟那吳道全好好說道說道。


    那賊人走路幾乎沒有腳步聲,黑暗中,趙宛寧隻感覺那賊人離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趙宛寧忍不住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喘。


    她盤算著自己的金銀細軟都被畫屏收起來了,好像鎖在箱子裏,梳妝台上隻留著一些不值錢的珠花首飾,希望那賊人是圖財的,拿了東西趕緊離開。


    可天不遂人意。


    那賊人居然來到她的床邊!


    趙宛寧嚇得不敢睜眼,生怕被賊人發現她還醒著,被賊人滅口。


    她感覺到那賊人在她床頭坐下,鼻尖突然鑽進一股冷香,像墨香,很熟悉。


    趙宛寧莫名想起裴越來,裴越身上總是帶著一股墨香,趙宛寧曾打趣他說他是因為天天泡在書房,被醃入味了。


    趙宛寧猛然睜開眼,視線與那賊人相接。


    那賊人穿著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臉上蒙著黑色的麵罩,隻留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那眼睛趙宛寧很熟悉,眼睛細長,眼角卻微微下垂,不笑的時候透著一絲冷酷,一笑起來眼睛就彎起來。


    是裴越。


    “裴越我餓。”還未有任何思考,趙宛寧一認出來裴越,便脫口而出。


    那語氣熟稔地仿佛他們依然是結發夫妻一般。


    裴越:“……”


    趙宛寧住的這處院子有一個小廚房,吳道全怕趙宛寧吃不慣這青州的食物,還特意派人每日在這小廚房中放了食材,供她使用。


    趙宛寧不挑食,她抱著嚐鮮的心思,嚐試著青州的各色食物。


    因此也沒用上這小廚房,為了不浪費食材,她便吩咐人將吳道全準備的食材全都送給附近的百姓了。


    此刻,小廚房隻剩下一些白日裏留下的粗麵。


    裴越在小廚房裏翻找許久,終於又從櫥櫃裏找出兩個雞蛋。


    “雞蛋麵吃不吃?”裴越抬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趙宛寧。


    趙宛寧穿著厚厚的棉衣,一頭黑發如瀑,乖順地垂在身後。她一手捂著肚子,看起來十分可憐。


    “吃!”


    裴越歎了口氣,他找來一把小凳子,仔細用衣袖將那凳子擦幹淨,然後讓趙宛寧坐下。


    “那你先坐著等等,很快就好。”


    說罷,裴越便找來圍裙,開始燒水煮麵。


    趙宛寧看著裴忙碌的背影有些奇怪,君子遠庖廚,沒想到裴越這個讀書人居然還會下廚。


    裴越動作流暢,生火,燒水,下麵,打雞蛋。


    很快,一碗熱氣騰騰的細麵便做好了。


    裴越打散了一隻雞蛋熬煮成地湯,因此那碗麵湯白濃鬱,麵條勁道,麵上還躺著一隻溏心雞蛋。


    趙宛寧聞著麵香,更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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