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望舒並未開口。


    趙宛寧的猜測雖然有些誇張,但也確實有幾分可能。


    玉妃娘娘雖無家世傍身,但若是她想,也可以尋些世家貴胄投靠。雖說不如血緣關係親密,但若是能夠拿出足夠誘人的利益,說不定會有人心動。


    如今大周立國百年,許多開國元勳的世家都已敗落,也在尋找機會重振家族。


    黃義安正屬於此列。


    安慶黃氏一族也曾是開國十大家族之一,祖上為大周建國出了不少力,黃氏族長也曾官拜宰相,位列三公。


    隻是黃氏近些年落寞了,黃氏一族子孫零落,到黃義安這一輩,族中有出息的兒孫輩一隻手都能數過來,其中又屬黃義安最為出色。


    盡管如此,黃義安也隻做到了青州太守,正四品的官銜。


    若在此時,玉妃娘娘向他伸出橄欖枝,許他高官厚祿,他定會緊緊抓住。


    可趙宛寧分析的也不錯,再怎麽說黃義安也隻是一個青州太守,他的勢力範圍在青州,若是想幫助四皇子奪嫡,恐怕並沒有太多用處。


    論資源,青州地處大周北方,境內多山,糧食產量一般,比不得東邊的德州。


    論兵力,青州附近的囤兵都在幽州,青州府卻並未有多少兵力。


    怎麽看,黃義安和他背後的黃氏家族都算不得是一個得力的助力。


    至於長公主……趙望舒看了一眼坐在她身側把玩著花瓶的趙宛寧,雖然暫時不能拿到證據,但趙望舒幾乎可以確認,長公主對趙宸安並非是表現出來的那般喜歡和信任。


    即使玉妃娘娘爭取到趙宸安,也無法撼動趙宛寧在長公主心中的地位,更不可能改變長公主對趙望晉的支持。


    既如此,那為何玉妃娘娘還要費心拉攏黃義安和趙宸安呢?


    或許這三人之間還有其他關係?趙望舒陷入沉思。


    趙宛寧手上閑不住,她一會兒摸摸桌子上擺著的花瓶,一會兒用手碰碰博古架上的擺件。


    她看似好奇地把玩著,不過是在掩飾她心底的疑惑和糾結。


    趙宛寧正在苦惱關於她在青州府衙外見到裴越這件事。


    裴越留下的信件上說,他外派京城查案辦事,卻並未說明是來青州,她便以為是大理寺例行查案。


    可如今,她卻在青州府衙外見到了裴越。


    青州前太守黃義安為一己之私貽誤災情一事證據確鑿,已經被欽差大臣吳道全抓進牢獄,不日便會派人送迴京城,交由大理寺審理。


    按理說,大理寺之人此刻理應等在京城,等候犯人入京便能進行審理,並不用親自前來青州。


    再說,裴越手上原本就有鍾叔那個案子,鍾叔一案與青州水災也有千絲萬縷的聯係,作為案件的主辦官員,裴越應當加急審理。


    可裴越卻在鍾叔之案剛有突破口時離開京城,將案子交由秦如曄秦大人來審理,而他自己則是來了青州。


    趙宛寧想到裴越今日的打扮,他穿著破舊的衣裳,頭發淩亂,哪裏還有當初連中三元那時的意氣風發。


    若不是上一世趙宛寧與裴越以夫妻之名相處了一年之久,她對裴越的相貌身形牢記在心,恐怕今日也不能認出他來。


    裴越一身普通百姓打扮,隱入人群中,難不成是遇到了什麽變故,沒了盤纏?趙宛寧隨即在心中否認,若他出了變故,可以直接找吳道全亮明身份,吳道全與他皆是朝廷大臣,必定見過他。隻要他去求助,吳道全也不會不幫他。


    裴越卻沒有,至少今日,有她和趙望舒在,他也沒有現身求助。


    可裴越為何要如此裝扮,若他是外出公幹,那應當同她與趙望舒一般,一路住驛站進府衙,青州如今這般光景,他住在青州府衙必定要比住在外麵方便得多。


    除非,裴越此行不宜亮明身份。


    趙宛寧仔細迴憶白日裏裴越的表現,恍然想起來,裴越今日似乎一直躲著吳道全。


    莫非裴越此行的目標是吳道全?


    如此想來,裴越此行怕是來查吳道全的。


    趙宛寧想了想,今日趙望舒對吳道全的態度,又察出一絲不妥。她忍不住問道:“阿姐,你今日為何不處置那吳道全?”


    “他明明……”


    “他明明狐假虎威,為了給營造聲勢,不顧今日大雪,率領青州官員立於寒風之中,說是迎接你我二人?”趙望舒笑著看著趙宛寧道。


    趙宛寧點點頭:“他還利用開倉賑糧來誘騙百姓去,就為了拍你的馬屁。你當時不是很生氣嗎?還當眾罵了他。”


    趙望舒邊聽邊點頭,麵帶微笑。


    “剛入府衙時,你明明還很生氣,故意讓他跪著,不準他起身。為什麽後來突然變了態度?”


    “他好猖狂,還說你不懂朝政,不如他懂。明明你比他厲害多了。”


    “我雖然不懂朝政,但他說的那些為官之道,那些官場經驗,我聽著就覺得不妥。當官若是不能為民做主,隻知道為自己的前程,那不就是貪官?”


    “這吳道全與黃義安又有何不同?”


    趙望舒以手支頤,微微點頭,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那笑容莫名讓趙宛寧想到,她幼時剛學著讀書識字,當她第一次能完整的背出一首詩來,長公主的臉上也是掛著這樣的笑容。


    見趙宛寧不說話了,趙望舒才坐直身子。


    她勾了勾手,趙宛寧便乖乖走到她身邊坐下。


    趙望舒拉著她的手,問道:“說完了?”


    趙宛寧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來,她撓了撓額頭,麵露尷尬,不知道她作為一個合作對象,她是不是有些越界了,可她確實心中有許多疑問。


    趙望舒歎了口氣道:“吳道全今日所做所為,算不得什麽。若是治他的罪,恐怕是不成的。”


    “為什麽呀?”趙宛寧氣憤道:“他明明——”


    趙望舒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道:“他說得沒錯,聖上之所以大張旗鼓地下旨派我來青州,確是存了安撫民心的意思。”


    “正如吳道全所說,我們此行既是安撫青州百姓,讓其聽從安排,勿將這怪病傳染給別處,也是為了安撫天下人,我大周是真的將百姓放在心上,以此來收攏人心。”


    “若非如此,聖上也不會派我這個大公主來。”


    “因為你是皇室之人?”趙宛寧試探地問道。


    趙望舒點點頭,她站起身來。


    青州府衙修建得極好,就連門外的連廊都修了地龍,這屋內的地龍也燒得十分旺盛,兩人一進門便脫掉了身上厚重的外裳。


    “你可知為何是我來青州嗎?”趙望舒突然開口問道。


    “因為你是皇室之人嘛。”趙宛寧隨意地答道。


    趙望舒有些落寞地笑了:“宛寧,你沒懂我的意思。”


    “啊?”趙宛寧有些迷茫。“不是因為這個嗎?”


    “是,”趙望舒悠悠道,“也不是。”


    一旁的趙宛寧人都傻了,她要被趙望舒搞糊塗了。


    趙望舒解釋道:“皇室之人眾多,為何是我來,而不是其他皇子,甚至是太子?”


    趙望舒這麽一說,趙宛寧也發現了怪異之處。


    大周雖然民風開放,但一直未有女子參政的先例。若非如此,當初皇後娘娘也不會一心阻攔趙望舒進入軍營。


    蕭鴻禕的家人倒是很支持她,可也是因為她得了聖上的手諭,算是一個特例。


    一般而言,這種需要皇室之人出麵的,都應該是太子殿下。再不濟,也該是個皇子。可這次卻派了趙望舒這個朝陽大公主來。


    雖然盛德帝在眾多子女中確實最喜歡趙望舒,可她畢竟是女子,以盛德帝和朝中重臣的思想,這種時刻理應派個皇子前來青州,以彰顯皇室威嚴。


    “皇後娘娘為何會同意你來?不應該是太子殿下嗎?”趙宛寧問道。


    趙望舒粲然一笑:“太子殿下要議親了。”


    “議親?跟誰呀?”趙宛寧思索片刻,上一世她死的時候趙望晉似乎還未議親,所以她也不知道太子妃的人選。


    “西啟國的金嶽公主。”趙望舒解釋道:“西啟國不日便要出使大周。按照密探傳來的消息,西啟國此次是想將金嶽公主送來,與我大周和親。兩國聯姻,以示邦交。”


    這麽一說,趙宛寧恍然大悟。在這個節骨眼上,作為和親對象的太子趙望晉是萬萬不能離開京城的。


    趙宛寧畢竟也是半個皇室之人,雖然她沒有接觸過朝政,可幼時也曾聽過長公主的教誨,很快便想清楚這其中的關節。


    此次青州之行,若是派了其他皇子來,如果能將青州瘟疫之源順利解決,必定能夠贏得民心。如此一來,前來青州的這位皇子將會對趙望晉的太子之位產生極大的威脅。


    趙望晉的太子之位不穩,便有可能導致臣心動蕩,指不定哪位皇子背後的世家勢力想要趁機奪嫡。


    經曆過一次奪嫡大戰的盛德帝又豈能容忍這奪嫡大戰再次上演,他如此為太子趙望晉考慮,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若是派了趙望舒來青州,那便不同了。她是朝陽大公主,是盛德帝捧在手中的掌上明珠,又是太子趙望晉一母同胞的親姐姐。


    若是趙望舒能解決青州瘟疫,她作為趙望晉的親姐姐,那贏來的民心自然會算到趙望晉頭上。


    誰讓趙望舒是個女子呢?她沒有繼承大統的機會,便不會對趙望晉的太子之位產生任何威脅。


    趙宛寧抬頭看了一眼趙望舒。


    青州雖然地處北境,卻也有些耐寒之物。吳道全挺會做人的,在寒冬臘月裏還找來了這抹綠色。


    那是一棵造型獨特的鬆樹盆景,枝葉鬱鬱蔥蔥,為這屋子添了一抹生機。


    此刻,趙望舒正拿著剪刀站在桌前,一點點地修剪那鬆樹盆景的枝葉。


    躍動的火光映照在趙望舒堅毅的側臉上,留下一道光暈,而她半張臉隱在暗處,看起來有些危險。


    趙望舒手上動作利落幹淨,“哢嚓”一聲,一支粗壯的枝條被剪掉。


    趙宛寧在心裏嘀咕:真的不會產生威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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