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錯事的人才應該覺得尷尬。”


    趙望舒之前第一次找趙宛寧合作時,便打聽過她的所有消息。對於趙宛寧與齊斟之間的事情趙望舒無比清楚,自然知道是這個齊斟私下裏去找趙宛寧,逼她退婚在先。


    也幸虧長公主不舍得她長公主府被落了麵子,先下手為強,搶在齊斟前麵主動上門退婚。


    饒是如此,退婚之後,趙宛寧依舊被世人嘲笑。


    這世道便是如此,不管出了什麽問題,總是女子吃虧,女子挨罵。


    這樣的事情,趙望舒看了太多太多。她知道,女子之所以總是背負罵名,並不是女子哪裏做得不夠好,而是女子手中沒有權力。


    即使尊貴如趙望舒,她貴為大周朝朝陽大公主,皇後娘娘的嫡親女兒,也比不得後宮隨便一個不受寵的宮妃所生的皇子。


    那些皇子即使再不受寵,不能繼承皇位,卻也能憑著一身本領亦或是皇子身份,在朝中撈個一官半職。


    而她趙望舒,卻隻能被困在四方院中,等待嫁為人婦。


    她都如此,那天下的其他女子又如何能掙脫世俗的桎梏。


    趙宛寧端起茶杯,一想到要與齊斟一路同行,她邊覺得難受。


    “其實也不是尷尬。”趙宛寧喝了一口茶,猶豫地開口,“就是……不太想跟他有任何接觸。如果可以的話,我根本不想再與他有任何接觸。”


    趙望舒抬頭看向趙宛寧:“為何?”


    趙宛寧又喝了口茶,她想了想道:“就是覺得這種不忠不義之人沒必須繼續接觸,反正也沒有什麽利益上的瓜葛,我也不喜歡他,退婚了說不定我能過得更好。”


    “若是說利益,你貴為清河郡主,與他能有什麽利益糾葛?”趙望舒冷哼一聲:“反而是他,我聽說他並非齊氏本族之人。”


    像齊斟這樣的小角色,大公主根本不放在眼裏,自然也不會去收集他的消息。


    趙宛寧點點頭道:“他母親是齊氏本族的一個嫡親小姐,嫁去江南,隻是他生父是個病秧子,沒過幾年就去世了,婆婆對他母子不好,他母親便帶著他迴了京城,迴到齊家,還改了齊姓。”


    “難怪鎮北侯會想到給你們二人定親。”趙望舒道。


    聽到鎮北侯,趙宛寧便覺得心中一梗。若不是為了向皇家投誠,鎮北侯又怎麽想起她這個女兒,又怎會將她與齊斟定了親?說到底,在鎮北侯眼裏,她趙宛寧不過是向皇家投誠的棋子罷了。


    如今齊斟有了戰功,又被聖上封為禦林軍都尉,為官之路扶搖直上,更不需要她這個掛名郡主了支持了。


    所以齊斟當初才敢直接找到她,要她退婚。


    趙宛寧越想越生氣,她仿佛是個貨物一般,被人唿之則來揮之則去。


    趙望舒又給她倒了一杯茶,然後開口問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聞言,趙宛寧看向趙望舒:“什麽事呀?你問吧。”


    趙望舒斟酌一番才開口:“你當初,為何要同意與齊斟定下婚約?”


    “我聽說當初是鎮北侯越過長公主直接找到你,得你同意之後便操辦起定親宴,姑姑她為此生了好大的氣。”


    “我原以為你是對那齊斟芳心暗許,為情所困,可今日聽你一說,我才知道,原來你並不喜歡那齊斟。那你當初為何還要……”


    趙宛寧長歎一口氣,她懊惱地抓了抓頭發,後悔道:“因為我是傻子。”


    趙望舒被她這句話逗笑了。


    不等她開口,趙宛寧繼續道:“當初,我父……鎮北侯和我母親和離,我跟著母親。不知為何,母親對我的態度大變,我聽府裏的下人說,是因為我的存在代表母親失敗的婚姻。”


    “和離是鎮北侯提出來的,我隨他姓齊,他卻不願意帶我迴府。母親定是恨極了他,才會連帶著也不喜歡我。而我,還頂著齊姓。”


    “可我隻是一個小孩子,我是他們生出來的,無法選擇自己出生,也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更無法阻止他們和離。我唯一能做的便是請求母親為我改姓。”


    “所以你就隨姑姑改姓趙?”趙望舒適時地插話。


    趙宛寧點點頭:“我原本以為,改姓趙之後母親對我的態度會有所改變,可沒想到,母親她直接在清鄺院修了小佛堂,日日在裏麵誦經念佛。對我的態度還如以前一般。”


    “生辰那日我特意起了大早想跟她請安,我想告訴她,謝謝她生下我,當我的母親。”


    “可等我穿戴整齊去了清鄺院,卻發現她前一晚便去了靈山寺。府中下人不願意送我去靈山寺,她我便眼巴巴地等在門口。”


    “我等呀等,等呀等,直到月上枝頭都沒等迴來她。我好難過。或許更多的是怨恨,恨母親她視我為無物,恨她不理我,不抱我。恨她一聲不吭把我丟在長公主府中,恨她不肯為我過生辰。”


    “我哭了一整夜,還染了風寒。待我病好,便主動去找了鎮北侯。”


    這麽多年來,長公主對趙宛寧的態度變了又變,趙宛寧卻從來沒有將自己的心思對誰說過。


    外人隻知道長公主不甚喜歡清河郡主,可也隻是一些風言風語,哪裏知道趙宛寧頂著清河郡主的高貴名頭過得是什麽日子。


    趙宛寧身邊的銀燭和畫屏倒是知道這一切,可趙宛寧心底還是期盼長公主的母愛,她自然不允許身邊的丫頭說長公主的不是。


    也因此,連皇室眾人也不知道這些事情。


    趙望舒一直在外遊曆,自然也不知道。她見趙宛寧聲音低沉,眼角也染了紅色,便伸手將趙宛寧攬入懷中。


    安慰的話她說不出來,此刻隻能用擁抱來安慰趙宛寧。


    趙宛寧靠在她的肩頭,繼續道:“我問鎮北侯為何不願帶我離開長公主府,他說侯府危險,長公主府可護我周全。他還說侯府受皇家忌憚,讓我幫幫他。然後便給我介紹了齊斟。”


    “齊斟那時剛來京城,瘦瘦弱弱的,看起來弱不禁風。鎮北侯說齊斟受了他的大恩,願意娶我為妻,替他照顧我。他還說齊斟會對我好,絕對不會三妻四妾。”


    “我那時候哪懂這些,我想著父親還掛念著我這個女兒,還惦記著我的終生大事,他需要我的幫助,我便幫他一把。”


    “如此,你便答應了?”趙望舒皺著眉問道。她原以為趙宛寧對齊斟情根深種,才願意與齊斟定下婚約,也猜到是鎮北侯的手筆,卻不曾想還有長公主的影響。


    “我那時……”趙宛寧歎了一聲:“我那時把鎮北侯的父愛當做是救命稻草。甚至為了讓他高興,我私下裏主動接近齊斟,討好他,甚至希望我自己趕緊及笄,與他成親,離開這長公主府。”


    “現在想想,我那時真的是病急亂投醫,昏了頭了,怎麽會把親事當做自己的救命稻草。”趙宛寧太起身,憤憤道:“我真是個大傻子,大笨蛋!”


    見趙宛寧又恢複如常,趙望舒也鬆了口氣,她開口道:“如今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趙宛寧說道:“什麽親情啊愛情啊,都是有條件的,是過眼雲煙。若是想著依靠別人,那便永遠處於被選擇被放棄的位置,隻有靠自己,才是長久之計。”


    說到這裏,趙宛寧粲然一笑:“還好我早早想清楚了,也幸虧齊斟要退婚,否則我若真的嫁給他了,恐怕也會被困在齊府後院,一生仰仗他人鼻息生活,那樣的日子我過夠了。”


    “所以你開店賺錢,是為了離開長公主府?”趙望舒抓到了話中的重點。


    “是呀。”趙宛寧興奮道:“這清河郡主我也做夠了,待我掙夠銀錢,便會尋個時機離開長公主府。”


    以前總以為隻有嫁人才能離開長公主府,卻不想嫁人後還要繼續在長公主府生活。趙宛寧想起前世在邀月苑與裴越生活的日子便覺得恍如隔世。


    “我趙宛寧有手有腳,為何不可以自行離開那座牢籠?難道這世間女子非要依附一個男人才能過活嗎?”


    聞言,趙望舒拍了拍她的手背,爽朗一笑:“你說的對。我大周女子為何非要依附男人,她們有手有腳,可以離開男人、離開任何人,獨立生活於這天地之間。”


    趙宛寧狠狠點頭,她有些激動地握住趙望舒的手道:“你也覺得我可以做到,對嗎?”


    趙望舒微微頷首:“宛寧,相信你自己。你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你也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趙宛寧笑著點頭,這是她第一個得到肯定。今天這番話她決計是不敢對任何人說的,連銀燭和畫屏也不敢,她怕不被理解。可她知道,若是大公主,她一定會懂自己。


    她猜得沒錯,大公主果然與她想法一致。


    兩人正惺惺相惜之時,馬車外突然響起齊斟的聲音。


    “啟稟大公主,前方官道情況良好,未有被破壞的痕跡。我們可以繼續前行。”


    齊斟的聲音隔著馬車有些沉悶,趙宛寧一聽到他的聲音便皺眉,真是討厭,總是不合時宜地出現,打斷她與趙望舒的談心。


    馬車外的齊斟卻不知道趙宛寧的想法,他恭敬地跟在馬車旁,精神高度關注馬車內的動靜。


    趙望舒拍了拍趙宛寧的手背,朗聲道:“本宮知道了,下去罷。”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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