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兄妹吃完燒餅時辰也不早了。


    莫喜大概困極,躺在莫晴的腿上打嗬欠。


    陸淳年見狀,便道:“時辰也不早了,若是不嫌棄,請跟我們一起擠擠吧。”


    說著他讓出了草墊子,邀請莫家兄妹過去。


    李維卻突然拍了他胳膊,轉頭跟他使眼色。


    陸淳年沒明白是什麽意思,直愣愣地看著李維,表情疑惑。


    裴越趕緊道:“今日是我們占了你們原來的位置,我們這就離開。”


    說著裴越便和李維一同收拾,打算把這莫家兄妹鋪的草墊子讓出來。


    一直默不作聲的莫晴卻突然開口了:“不必麻煩了,我和小喜晚上不在這裏睡覺。”


    莫餘也趕緊出聲道:“是啊是啊,天色不早了,你們明天不是還要早起去青州嗎?快睡吧,別折騰了!”


    “可莫姑娘……”裴越猶豫地開口。


    “沒事沒事,這草墊子是我睡的,我這妹子睡那邊。”莫餘指了指大殿另一邊。


    裴越今日進入大殿之後便四處看過,大殿另一邊除了一張光禿禿的桌子外,什麽都沒有。他擔心是莫晴姐妹不想睡他們幾個大男人睡過的地方,便開口道歉:“實在是對不住,我們今日也沒想到……”


    “沒事沒事,真的沒事兒。”莫餘勸道。


    不等幾人繼續拉扯,莫晴直接抱著莫喜去了大殿另一側。


    隻見她一抬手,一條紅綾便從她袖中飛出,掛在橫梁之間,她抬腳輕點橫梁下的桌子,整個人便飛到了紅綾之上。


    莫晴抱著莫喜找好角度,便在那紅綾上睡下了。


    陸淳年和李維看得目瞪口呆。


    連裴越和裴衷都看愣了。


    一直聽說有一類人身姿輕盈,可以懸於半空中許久,裴越雖未能見識過,卻覺得眼前這位僅靠五尺紅綾便能睡在半空中的莫晴姑娘應當是有幾分天資的。


    裴衷碰了碰裴越的手背,裴越不動聲色地微微頷首。


    看來這位莫晴姑娘隱瞞了不少事情。


    莫餘卻一直樂嗬嗬地,見怪不怪道:“我就說了嘛,我這小妹不睡這裏。哎哎,大家快睡吧睡吧。”


    幾人這才睡下。


    已經到了後半夜,裴越讓裴衷安然入睡,他來值夜。


    他在心裏複盤著莫餘今晚說的話。


    莫餘是個實誠人,裴越遞燒餅的時候看過他的手掌,他的手掌滿是老繭,裴衷也說他沒什麽功夫,看起來確實是經常幹農活的老實人。


    莫餘談起青州水災淹沒良田房屋之時,也確實情深意切,看著不似作假,他的身份應該是真實的。


    有問題的是這莫晴和莫喜,她們二人說是莫餘的妹妹,長相卻半分都不相似,相處之時也看不出什麽兄妹情誼。


    富貴人家三妻四妾,子嗣眾多,兄弟姐妹情誼不深倒也說得過去,可莫餘自己也說自己就是一個種地的,家中必不富裕。又經曆了天災人禍,按理說這兄妹情誼應當很深,觀他們三人相處,尤其是莫餘和莫晴的相處,感覺更像是主子和侍從。


    莫晴這樣隱瞞身份,也不知有何居心。


    陸淳年似乎是白日裏吹了風感染了風寒,他有些唿吸不暢,睡著之後鼾聲漸起,還有些磨牙,在這寂靜的夜裏格外突出。


    陸淳年本人卻睡死過去,叫都叫不醒。李維白日裏趕了一天路,此刻也沉沉睡去。


    裴衷是習武之人,習武之人感官本就異於常人,身旁躺著這麽一個鼾聲如雷的人,自然是無法入睡。


    裴越還未有動作,躺下許久的莫餘睜開了眼睛。


    莫餘壓著聲音道:“怎麽啦小兄弟?吵的睡不著嘛?”他邊說還往陸淳年那邊看過去,隔著裴越用手去探了探陸淳年的額頭。


    “你家少爺估計是吹著冷風了,富家子弟就是身嬌肉貴,不像咱們這些粗人。”莫餘這話說得難聽,但他仿佛毫不在意,徑直抬手伸進陸淳年的外袍。


    裴越和裴衷二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這莫餘究竟想要做什麽,一時竟然也忘了阻止。


    陸淳年那件外袍是今年冬日府上給他新裁的,說是他的生母親自手給他做的,裏麵裝的是莊子上送來的上好的棉花,穿在身上輕便又暖和。料子雖不是太珍貴的絲綢,卻也柔軟親膚。


    陸淳年十分珍惜,平日裏就穿在官袍裏,不舍得脫。


    這次要出遠門,他原本是不想帶著的,但他生母怕他想家,硬要他穿著走。


    “這繡樓的大少爺就是不一樣哈,這衣裳的針腳當真是厲害。”莫餘小聲感歎道。


    不等裴越二人反應過來,莫餘便從陸淳年的外袍裏揪出一坨棉花來。


    莫餘對著火光看了看,這棉花雪白鬆軟,一看就是好東西,與他身上那團成坨的舊棉衣不同。


    莫餘將那棉花分成三份,一份給了裴衷,一份給了裴越。見他們二人盯著自己,莫餘便解釋道:“看啥呀,把這個棉花團成團,一隻耳朵塞一個,就可以安心睡覺啦。”


    “你家這少爺鼾聲怎麽比我這個粗人還大啊,吵得人都睡不著。他吵得咱們,咱從他身上薅點棉花堵住耳朵也沒啥吧。”


    莫餘邊說邊把那棉花團成團,塞進耳朵,然後順勢躺下。


    見裴越二人還愣著不動,莫餘又道:“你倆放心,我知道他是你們的主子,這棉花我薅的,跟你倆沒關係,不會讓你們少爺罰你們的。”


    裴越有些哭笑不得。他也不知道等陸淳年醒來之後要如何跟他解釋,他的外袍被人弄破了還薅了些棉花出來。


    裴衷倒是從善如流地學著莫餘將棉花塞進耳朵,塞完棉花之後,那鼾聲小了許多,總算可以入睡了。


    很快,裴衷和莫餘都睡著了。


    那莫餘也打鼾,那聲音確實比不得陸淳年。


    裴越聽著大殿內兩人此起彼伏的鼾聲陷入沉思,依莫餘的說法來看,吳道全已經順利進入青州賑災。


    莫餘說,朝中派來的欽差大臣半個月前便進了青州城,開倉放糧,賑濟災民。青州城內設了粥攤,每日給災民施粥。


    除此以外,青州府衙也幫著城中的居民重新修建房屋。


    至於城外的百姓,欽差大臣也派了人去村子裏挨家挨戶走訪,統計此次洪災受損情況,還說要上報朝廷,免了他們今年的賦稅。


    至於那個為了一己私利對青州水災隱瞞不報,置青州百姓於不顧的青州太守黃義安,已經被欽差大臣抓起來了,就關在青州府衙的牢房裏。


    一切看起來井然有序有條不紊,既安撫了百姓,又抓了貪官。


    可陸淳知為何會失蹤?


    按理說,若是那青州太守黃義安已經被關進青州府衙的牢房裏,應該並沒有負隅抵抗,那跟著吳道全一同前來的陸淳知怎麽會失蹤?明明這吳道全還好好地坐鎮青州府衙賑濟災民。


    除非,陸淳知查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對方怕陸淳知上報給朝廷,所以才綁了陸淳知。


    一想到此,裴越心頭一跳。那黃義安已經進了大牢,若是陸淳知是因為他真的查出些什麽所以才失蹤,那恐怕黃義安並不是真正的大老虎。


    如此說來,這青州城背地裏各方勢力盤踞,加上李維大人曾經說過青州鹽場的事,這恐怕是一場硬仗。


    俗話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黃義安作為一方太守,官職比吳道全還高兩級,他既然能夠乖乖落網,說不定這吳道全也不幹淨。


    若是這吳道全真的與青州背後勢力同流合汙,那陸淳知失蹤一事恐怕與他也脫不了幹係。


    看來這青州之行是一場硬仗。


    清晨。


    陸淳年醒來的時候那草墊子上隻剩他一人了。


    陸淳年看著空無一人的大殿一陣驚慌。殿中生的火也熄滅了,隻剩燒幹的木炭還散發著白煙。


    還好,行李還在。


    陸淳年鬆了一口氣,他趕緊起身。


    用力地推開殿門,便看見裴越幾人圍在偏殿。


    “你們做什麽呢?”陸淳年抱著手臂走了過去。


    站在最外邊的裴衷給他讓了位置,他這才看見,偏殿的佛像胸口碎開了,兩隻小貓小心翼翼地往外探著腦袋。


    “我見那火堆都滅了,便想來這偏殿尋些木頭,卻發現這佛像肚子裏竟然有兩隻小貓。”莫餘欣喜地撓著腦袋,他笑得憨厚。


    ”怪不得我昨日夜裏來這偏殿找木頭的時候聽到一陣響聲,我還以為是哪裏來的老鼠,原來是兩隻小貓咪。”裴衷說道。


    “佛像心中藏眾生。沒想到這被人遺忘的殘破佛像,居然成為了這兩隻小貓遮風避雨的家。”裴越感歎道,他從不信神佛,但看到這低眉含笑麵帶慈悲的佛像,又看到這兩隻瘦弱的小貓,卻也生了幾分敬畏之心。


    李維卻道:“破損的神明也可以拯救世間蒼生。世人總說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可菩薩就是菩薩,即使身處泥潭,也不掩其光,更不會失了普度眾生的信念。”


    莫喜卻小聲道:“姐姐,它們住在佛像肚肚裏要怎麽吃飯呀?”


    莫晴沒有說話。


    在場的人也知道,這樣寒冷的天氣,即使這兩個小家夥有了遮風避雨的地方,也沒有什麽食物可以吃,這樣下去這貓也活不了幾天。


    若是碰上那種即將餓死之人,說不定會成為別人的口糧。


    裴越掏出一塊燒餅,小心地放在那佛像胸口處,想引那兩隻小貓出來。


    那兩隻小貓十分警惕,聞到了食物的香氣,顫巍巍地鑽出腦袋,見周圍全是人,又趕緊鑽迴佛像裏麵。


    裴越輕聲喚道:“喵——喵——”


    那畫麵太過好笑。裴越是京城出了名的謙謙君子,他向來守禮,溫潤如玉,京城的公子哥兒們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後來裴越連中三元,騎馬遊街的時候陸淳年也去看過,他還暗中感歎這裴越確實是人中龍鳳。


    待裴越進了大理寺,成了陸淳年的頂頭上司,更是成為李維大人口中要他學習的榜樣。


    這樣風光霽月之人,居然在這裏學貓叫。


    陸淳年忍不住噗嗤一笑,引來眾人的眼光,陸淳年趕緊道歉:“實在是對不住,對不住,裴——陪著,我們這裏陪著阿越,恐怕會嚇到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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