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宛寧病好一事很快傳到長公主耳朵裏。


    長公主一聽到這個消息,便帶著徐嬤嬤來了邀月苑,她到的時候趙宛寧正坐在廳中用膳。


    小廚房給趙宛寧準備的膳食很清淡,生怕太過油膩葷腥,趙宛寧剛醒吃不下。


    趙宛寧此刻卻突然想吃金玉豆腐,小廚房的廚娘不會做,便去請了長公主府的大師傅做。


    趙宛寧原本不想麻煩太多人,畢竟她在長公主府的地位尷尬。如今她與長公主已經鬧翻了,府中的下人指不定要如何為難她邀月苑的人。


    畫屏卻讓她放寬心,她昏睡的這幾日,長公主來過幾次,也吩咐過府中上下,一切以邀月苑的需求為重。


    趙宛寧有些難以置信:“那趙宸安怎麽辦?”


    “郡主您還不知道,表小姐近日正在跟著鄭嬤嬤學規矩呢。”銀燭迴答道,她又給趙宛寧盛了一碗粥。


    “不想吃了。”趙宛寧將粥推開,繼續追問道:“怎麽又去學規矩了?之前她不是已經將鄭嬤嬤都趕走了嗎?”


    銀燭見趙宛寧不想再吃粥,便將一屜冒著熱氣的湯包放到她的麵前,道:“郡主,您嚐嚐這個。這是那蘇氏姐妹送過來的。她們聽說您病了,怕您沒胃口,就天天往府中送些精致小吃。”


    趙宛寧一聽是從府外送進來的,便來了興致,她拿著筷子夾了一個,那湯包皮薄餡多,還帶著肉汁兒,一口咬下去,口齒生香。


    “你快說呀。”趙宛寧催促道。


    “怎麽我躺了三天感覺又變了?”趙宛寧邊吃邊問。


    一旁的畫屏拿絲帕給她,解釋道:“好像是說馬上就要到宮宴了。長公主答應表小姐,宮宴那天帶表小姐進宮。又擔心表小姐在陛下麵前出錯,這才又將鄭嬤嬤請迴來教表小姐規矩。”


    趙宛寧點點頭:“這才對嘛。若是沒有利益,趙宸安怎麽可能會去主動的學規矩?”


    銀燭和畫屏也不好搭話。


    “寧兒呀。”長公主帶著徐嬤嬤也到了邀約苑。人還沒進門,聲音先進來了。


    趙宛寧皺著眉頭,也不知道長公主怎麽迴事,怎麽突然又來她邀月苑了?她如今生病剛好,實在不想與長公主有什麽爭執。再說,她等一下還想去一趟大公主府。


    不等趙宛寧想好對策,長公主已然掀了門簾走了進來。


    趙宛寧用膳的動作還有些緩慢。隨後她又想到,反正她都與長公主決裂了,那幹嘛還要管這些規矩呀。


    想到這裏,趙宛寧便心安理得地端坐在桌前繼續用膳。


    一向重視禮節的長公主卻並沒有說什麽。她幾步走到趙宛寧的身旁坐下,然後拉著趙宛寧的手道:“寧兒,你如今身子如何?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趙宛寧沒想到長公主居然這麽和藹可親,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她懶懶散散道:“還行吧,就是有點餓。”


    長公主卻並不在意她的態度,繼續關心道:“你昏睡了三天都沒有進食,肯定會餓了。”


    長公主看了看桌上的食物,道:“這邀月苑的小廚房就給你準備了這些嗎?你昏睡了三天吃這些東西,怎麽能為你補身子?”


    趙宛寧抬眼看了她一眼,有些莫名其妙道:“我現在沒什麽胃口,就想吃點清淡的,有什麽不對嗎?”


    趙宛寧不自覺提高了聲音,長公主知道她這是生氣了,於是她趕緊安撫道:“既是你喜歡的那便好,母親也是擔心她們怠慢了你。”


    聞言,趙宛寧冷笑一聲:“怠慢?”


    趙宛寧想說真正怠慢她的人並非邀月苑的下人,而是眼前這位自稱是她母親的人。


    可趙宛寧實在不想再跟長公主糾結這些事情了,後麵的話她便吞進肚子。


    長公主自然知道她什麽意思。若是論怠慢,對趙宛寧怠慢最多的人還是她自己。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那樣針對趙宛寧,明明趙宛寧是她的親生女兒,可她卻總是不自覺地忽視趙宛寧。


    如今她幡然醒悟,想要與趙宛寧重歸於好,卻發現趙宛寧已經放棄了她這個母親。


    長公主陪著笑道:“寧兒,你還有什麽想吃的?跟母親說。”


    趙宛寧拿著筷子戳眼前的粥,隨意接話道:“我想吃你就能給我做嗎?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麽嗎?”


    長公主確實被她問倒了,她神色有些緊張道:“寧兒,以前是母親忽視了你,現在不會了。”


    趙宛寧聽了這話雲裏霧裏。長公主怎麽又換了個打法?是覺得以前給顆甜棗打一棍子沒用了,現在又要走懷柔政策嗎?可惜趙宛寧已經不吃這一套了。


    趙宛寧燦然一笑:“母親,你還是繼續忽視我比較好。”


    否則,就像上一次,趙宛寧決定接受長公主的好意之後,卻又被狠狠羞辱。既然得到之後又會失去,那還不如一直都沒有得到比較好。


    聽到這話,長公主神思一頓,連笑容都僵在了臉上。她還想繼續跟趙宛寧說話,卻發現趙宛寧根本不正眼看她。


    趙宛寧仿佛跟手底下的那碗粥杠上了,她拿著湯匙,不停的攪拌那碗粥,就是不抬眼看長公主一眼。


    長公主跟她說什麽,趙宛寧都是一副神情懨懨的樣子。直到侍女將大師傅做好的金玉豆腐端了上來,趙宛寧這才露出一絲喜色。


    那金玉豆腐炸的金黃,看著就很誘人。趙宛寧抬手用玉箸夾了一塊,送入口中,那金玉豆腐外焦裏嫩,入口酥脆,確實好吃。


    隻是,卻不是趙宛寧記憶中的味道。上一次百花宴趙宛寧就發現了,這金玉豆腐好吃是好吃,卻似乎換了主廚,味道與從前有些不同。


    “府中換廚子了?”趙宛寧疑惑地問道。


    長公主也是一臉疑惑,這種小事她從不記在心上,便抬眼朝徐嬤嬤看去。


    徐嬤嬤趕緊迴話:“迴郡主,府中這一年來並未換過廚子。”


    “那為何……?”趙宛寧想了想還是沒說完,也許是她口味變了吧。


    “怎麽了,寧兒?”長公主問道。


    趙宛寧搖搖頭:“沒什麽。”


    她見長公主依然坐在她的身旁,感覺十分不自在。可她又不好直接說請長公主迴去。


    這話實在有些過分,她即使與長公主決裂了也說不出口。


    長公主卻毫無察覺,又給趙宛寧搛了一塊金玉豆腐放到她碗中:“寧兒,你愛吃就多吃些。”


    看著長公主臉上露出討好的笑,趙宛寧突然覺得心情煩躁。她覺得很累,長公主總是想一出是一出,今日可以對她橫眉冷對,明日便又可以對她噓寒問暖,總是這樣來迴反複。


    她從前確實喜歡長公主,想要獲得長公主的愛,因此不計較長公主對她的冷淡,處處想辦法討長公主的歡心。可事實就是長公主對她的示好視若無睹,對她也依然冷淡。尤其趙宸安來了長公主府上之後。


    一次次的冷漠與失望也讓趙宛寧徹底放棄了。她看開了,或許她與長公主就是沒有母女情分。長公主雖然生下她,但是不愛她。


    也是,這世界上並沒有哪條律法規定,母親就要疼愛自己的女兒。她不過是一個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母親不喜歡她便不喜歡吧,她也受夠了這種唿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生活,仿佛自己是個沒人要的小狗。


    趙宛寧想要冷冷的拒絕長公主,讓她不要再來邀月苑打擾她了。可她一抬頭便看見長公主,打理整齊的鬢角上生了兩根白發。


    刺耳的話她說不出來,趙宛寧有時候也痛恨這樣心軟的自己。她原以為重生一次,她可以瀟灑離去,瀟灑地對長公主說,我不愛你了,也不需要你的母愛了。


    可是事實是,在她重生之初,她依然期待母親的愛,她依然會為長公主偶爾流露出來的母愛而高興。


    隻是,長公主對她的好,仿佛是握在手裏的沙子。她越想握緊,那沙子流速便越大。很快手裏便不剩下什麽。


    既然握不住,不如一把揚了。


    趙宛寧恨自己的軟弱和糾結。


    她想了想,然後語氣平和地跟長公主說:“母親,您還有事嗎?我有些乏了。”


    長公主怎麽聽不出來她話中的逐客之意?她也隻是想跟女兒多相處一會兒。但趙宛寧如今這樣抗拒,她也不好繼續多待,便趕緊道:“你若是乏了,便去床上睡一會兒吧。有沒有請女醫再給你診治一下?”


    趙宛寧點點頭道:“請女醫來看過,已經沒事了。”


    長公主還有些不放心,便吩咐畫屏和銀燭:“你們兩個好好照顧郡主。若有任何需要,便直接去清鄺院。”


    “是,長公主。”銀燭和畫屏異口同聲道。


    “那寧兒,母親就先迴去了。”長公主說著,目光落在趙宛寧碗中那塊金玉豆腐上。那是她給趙宛寧夾的,趙宛寧根本就沒有動過。


    趙宛寧隨意地說道:“恭送母親。”


    長公主依依不舍地離開了邀月苑。


    待長公主走之後,趙宛寧趕緊跟畫屏說:“給我更衣吧。我要去大公主府一趟。”


    “郡主,您才剛好,女醫說您需要好好休息。這天冷,您吹到風,萬一又暈倒了怎麽辦?”銀燭碎碎念道。


    趙宛寧卻徑直走向置衣架,畫屏跟著過去,替她穿上了外出的衣裳。


    “畫屏,你快勸勸郡主呀。”銀燭道。


    畫屏卻歎了一口氣道:“郡主要做的事情,豈是你我二人可以阻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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