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那裏倒是有一些線索。


    裴越問的很詳細,生怕遺漏了哪些細節。


    “裴大人。”阿桃的聲音還有些虛弱:“院子裏的那些孩子大部分都是孤兒,他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親人,現在又淪落為壞人斂財的工具,希望您能救救他們。”


    裴越頷首,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來:“阿桃,你放心,大理寺一定會救出他們的。你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安心養病,我一定會將那些孩子帶出來。”


    阿桃點點頭,她的聲音有些哽咽道:“阿桃謝過大人。”說著,阿桃就要掙紮著起身給裴越行禮。


    幸虧銀燭扶住了她。


    “阿桃,我是大理寺寺正,是朝廷命官,自然要為民做主。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你不必如此。”


    阿桃眼眶含淚,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話。


    裴越不作他想,隻當她是還想繼續感謝自己。


    裴越出門的時候,趙宛寧還躺在金桂樹下吃葡萄。


    她閉著眼睛,秋日的陽光暖暖地灑在她的身上臉上,為她鍍上一層金色。


    畫屏不知道去哪裏了,趙宛寧的身旁沒有別人。


    裴越忍不住向前兩步,腳步輕悄,像是生怕會打擾趙宛寧一般,輕輕道:“郡主。”


    趙宛寧眼睛都沒睜開,隨意地抬了抬手,意在讓他就此離開。


    裴越卻不舍得,他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一個借口來,能和趙宛寧搭話的借口:“郡主,在下剛剛來邀月苑途中經過一座閣樓,名曰摘星樓,在下對此建築頗感興趣,想上去看看,不知可否方便。”


    “摘星樓?”趙宛寧猛然睜開眼睛:“你想去摘星樓做什麽?”


    不怪趙宛寧精神緊張,畢竟上一世她就是從摘星樓上墜落。重生之後,她已經盡量想要繞開摘星樓了。


    以前趙宛寧最愛在夏日的夜晚,去摘星樓上納涼。可重生以後,她就再沒去過。甚至有時還會故意繞遠路繞開摘星樓。


    裴越也看出來了趙宛寧的緊張。他急忙解釋道:“聽說在摘星樓是京城之中除了城樓以外最高的建築。適逢秋日,宜登高望遠。在下想上去看看。”


    趙宛寧瞬間放鬆下來。也是,裴越哪裏知道她與摘星樓之間的淵源。重生一世本就驚駭,有幾個人會相信呢?又有幾個人會知道呢?


    “原來是這樣。摘星樓建成之時,確實是京城之中除了城樓以外最高的建築。隻是這些年來京城大興土木,我這摘星樓倒也排不上是最高的建築了。”趙宛寧幽幽道:“你要是想上去看看,我便喚畫屏陪你過去。”


    “畫屏,畫屏!”趙宛寧原以為畫屏不在身旁,便是在臥房中整理,卻沒想她衝著屋子裏喊了幾聲,卻沒人迴應。她已然將畫屏跟她說帶田萋萋去廚房的事情忘記了。


    裴越並沒有催促,他心裏是不想讓畫屏帶他去的。此刻見畫屏一直沒有迴應,卻覺得是個好機會。比起畫屏,他更希望能與趙宛寧單獨相處。甚至在心底祈求畫屏,千萬不要現身。


    喊了幾聲,卻一直無人迴應,趙宛寧也覺得有些尷尬。


    “我這丫頭許是去廚房了。”趙宛寧站起身說道:“我帶你去摘星樓吧。”


    裴越求之不得,他努力壓下上翹的嘴角,故作謙和道:“那在下謝過郡主。”


    趙宛寧沒有說話,徑直帶他往前走。


    一陣風吹來,趙宛寧背後的發絲和挽發的發帶隨風飄揚。


    看著趙宛寧的背影,裴越突然想起了他與趙宛寧的初見。趙宛寧估計是不記得了,但他卻記憶深刻。


    那時,裴越的父親裴長舟還是人人稱讚棄筆從容的少年將軍,裴將軍在邊關打過幾次勝仗。適逢新年,裴將軍與其夫人還在邊關打仗,裴府隻有裴太傅和裴越兩人。聖上感其功勞,便在宮中的家宴中邀請了裴太傅和裴越。


    那是裴越第一次進宮。


    裴太傅以前總擔心裴越與皇子們相處會失殿前失儀,更怕裴越與那些皇子們走得太近會卷入皇位爭鬥之中,便從來都沒有帶他進過宮,就連聖上宴請群臣也沒讓他跟著去。


    說是家宴,其實也請了許多人,大都是些皇室宗親。


    身為清河郡主的趙宛寧自然也在場。


    皇家長大的小孩子從小便懂得審時度勢。


    此時,趙宛寧的母親慶陽長公主是盛德帝的親姐姐,也是幫助盛德帝奪位的關鍵人物,而趙宛寧的外祖則是手握重兵的鎮北侯,趙宛寧雖是郡主,但她身份尊貴,地位比皇室公主們也不遑多讓。她自然是被眾人捧在手心,眾星拱月一般。


    裴越還記得當時趙宛寧打扮的玉雪可愛,她穿著精致而華麗的煙粉色衣裳,梳著可愛的雙髻。與衣裳的華麗不同,趙宛寧的發間並沒有插著名貴的金釵發飾,僅用兩根與衣裳同色的煙粉色發帶係在發髻上。發帶的最下麵各綴了一個白色的兔毛球球,襯得她愈發精致可愛。


    小孩子總是好動的,趙宛寧也一樣。


    雖然是宮廷家宴,大人們端坐在案前飲酒吃菜,小孩子們卻拘束不得。


    幸得聖上仁慈,允了他們這群小孩子可以肆意玩鬧。


    趙宛寧許是覺得悶了,便一個人跑出了宴席。


    她那時還很小,像個小糯米團子,奔跑的時候頭上的發帶便隨風飄揚,像個小兔子。


    “郡主,您這是要去哪兒呀?”畫屏正好端了一盤糕點過來。


    畫屏的突然出現也打斷了裴越對往事的迴憶。


    “你剛剛去哪裏了?”趙宛寧的語氣帶著一絲抱怨。


    “郡主,我剛剛跟您說了呀。我帶萋萋去廚房啦。”畫屏將手中端著的桂花糕往她麵前湊了湊:“您看,這是府中今日做的桂花糕。”


    趙宛寧深吸一口氣,那桂花香便鑽進她的鼻腔:“聞起來好香呀。”


    “是的呢,郡主。聽說是近日剛從府外請迴來的廚子做的。”畫屏說道:“郡主你要嚐嚐嗎?”


    趙宛寧想吃,但她又看到站在自己身旁的裴越,便吩咐道:“你端迴去吧,我剛剛吃了太多的葡萄,現下還不想吃東西。”


    “是,郡主。”畫屏也看到了裴越,她以為郡主是要送裴越出府,便道:“郡主讓奴婢去送裴大人吧。”


    趙宛寧原本想答應,但她鬼使神差地搖搖頭:“裴大人想去摘星樓看看,我便帶他去一趟。就當是消消食吧。”


    裴越提起來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他笑著道:“在下謝過郡主。”


    趙宛寧覺得莫名其妙,裴越怎麽突然感謝她了?


    這次裴越沒有再跟在趙宛寧身後,他快步走了兩步,跟上了趙宛寧的步伐,幾乎與趙宛寧並肩而行。


    摘星樓建的有些年頭了。


    趙宛寧還記得這是當初長公主與鎮北侯感情濃鬱之時建的。說是為了方便他們兩個在樓頂觀星攬月,一個摘星,一個邀月,剛好與她的邀月苑相映成輝。


    隻是沒想到造化弄人,這樓建了沒幾年,長公主便與鎮北侯分開了。從此長公主再也沒有踏上摘星樓,鎮北侯就更別說了,他迴侯府繼承爵位,再未踏入長公主府一步。


    隻有趙宛寧還時不時地去摘星樓看看。


    摘星樓的下麵幾層放的是書籍字畫。


    鎮北侯承爵之前也是附庸風雅之人。那時他與長公主成婚,幾乎相當於斷了仕途,英雄無用武之地,他隻好醉心書法,常於摘星樓讀書作畫。


    長公主知他懷才不遇,內心抑鬱,便也陪著他。兩人也留下一些紅袖添香的佳話。


    長公主為了讓鎮北侯高興,甚至在民間四處搜羅名家字畫和一些古籍。久而久之,這摘星樓便成了長公主府的書庫。


    趙宛寧閑來無事也喜歡去裏麵找一些書看。


    隻是那裏麵的書大多晦澀難懂,至少趙宛寧當時是看不懂的。


    她其實並不擅長琴棋書畫,來過幾次便覺得無趣。反倒是摘星樓的頂樓,那裏視野良好。天晴時登高遠眺,甚至可以看到遠處城外的山川。夏日時,又因樓高風大,是個納涼的好地方。


    趙宛寧很是喜歡。


    上一世裴越除了陪趙宛寧在摘星樓的樓頂觀星賞月,也曾在摘星樓下麵幾層的書庫中查看書籍。


    但這一世他畢竟是第一次來摘星樓,自然不能表現的對摘星樓太過熟悉。


    趙宛寧引著他一層樓一層樓的走著看著。“這些都是我父親和母親一起搜羅來的書籍字畫,裏麵不乏名人作品。也有一些,不太出名的。還有一些已經失傳的古籍。”


    “平日裏我也會來翻翻。但我也看不懂。”


    摘星樓中,書籍字畫擺放得整整齊齊。那放書的地方纖塵不染,一看便知平日裏有人經常打掃。


    裴越裝作第一次來的樣子,故作驚訝道:“果然是長公主府。這些書籍字畫恐怕也隻有郡主您的雙親才能夠收集齊全。”


    裴越拿起一本破舊的古籍,那古籍看起來有些年頭了。經過歲月的侵蝕,顯得有些古香古色。


    “居然是前朝詩人的手稿!”


    趙宛寧探頭瞧了一眼:“是的呢,好像是我母親從民間搜羅來的,聽說費了好一番功夫。我父親為了能夠妥善保存這些手稿,特意裝訂成冊。”


    趙宛寧一邊說一邊點頭翻閱,她沒發現此時她與裴越的距離特別的近。


    裴越隻要稍稍一低頭,便能碰到趙宛寧的發髻。


    那距離實在太近了。


    讓裴越的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絲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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