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門庭冷落。


    趙宛寧帶著銀燭和田小草來的時候,正值午時。


    大理寺門口連守門的侍衛都沒有。隻有兩座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石獅子和一隻朱紅色的大鼓。


    正午的陽光照射在“大理寺”遒勁有力的三個字上,透露出一絲威嚴。


    為了印證自己的想法,趙宛寧再次跟田小草確認道:“小草,你之前說的那個姐姐是來這裏報案嗎?”


    田小草搖搖頭:“不是這個。”


    趙宛寧點點頭,然後帶著田小草上前,她一手拿起一個鼓錘,朝著鼓麵敲了起來。


    經過這些天的鍛煉,趙宛寧的力氣終於變大了許多,她一手一隻骨錘交替著捶打。


    過路的百姓見兩位衣著不俗的女子,帶著一個小乞丐來擊鼓鳴冤,也覺得好奇,便圍了過來。


    原本門可羅雀的大理寺門口聚集了一群百姓。


    很快便有當值的侍衛衝了出來。


    大理寺外的鼓已經很久沒有人敲過了。畢竟大理寺職責一是審理京兆府判決被判刑以上的案件,二是對刑部和京兆府移送的死刑案件以及疑難案件進行再審。


    一般的案件百姓們都是先去京兆府那裏報案。隻有京兆府不受理的案件,或是牽涉到朝中大臣皇親國戚一類的案件才會來大理寺。


    那侍衛見擊鼓的是一位衣著華麗的女子,便上前問道:“姑娘,你可知道這鼓不是隨便敲的?”


    “我自然知道。這鼓是用來擊鼓鳴冤的。”趙宛寧迴道:“我是來報案的。”


    那侍衛見此情形便請她們三人進入大理寺。


    門外的百姓還以為能看些熱鬧,誰知道大理寺的差役直接將人請了進去,沒熱鬧可看,便又散開去。


    大理寺門口又恢複了平靜。


    接待趙宛寧三人的是大理寺評事陸淳年,陸淳知的哥哥。


    陸淳年這幾日忙著審案,連著熬了幾個大夜,連家都沒迴去。今日熬完大夜,他還在後堂補休之時便突然被人叫起來了,人看起來十分憔悴。


    陸淳年勉強睜著眼睛,吞下即將脫口而出的嗬欠,端坐在大堂上問道:“不知姑娘擊鼓鳴冤可為何事?”


    “見過大人。”趙宛寧三人恭敬地行禮,隨後開口答道:“民女也隻是替人擊鼓,真正要報案的苦主是她。”


    田小草配合地往前行了兩步,然後撲通一聲跪在陸淳年麵前。


    原本還迷迷糊糊的陸淳年被田小草這一跪嚇了一跳,連瞌睡也被嚇走了。


    陸淳年一看到這兩位女子帶著一個小乞丐進來,還以為是這小乞丐得罪了這兩位女子。心說如今的女子膽子也挺大,一點小事兒就敢來大理寺擊鼓鳴冤,所以態度上也敷衍了些。


    卻不曾想,原來要報案的人是這個小乞丐。陸淳年瞬間來了興致,這年頭,居然連乞丐都來擊鼓鳴冤了。


    田小草跪著哽咽道:“大人,小人田小草有冤情要報。”


    正說著,李維帶著裴越到了大堂。


    裴越一眼就看到了趙宛寧。礙於堂上此時人多眼雜,裴越也不好跟趙宛寧打招唿,他隻得跟在李維身後。


    “這是怎麽迴事?”李維扶著田小草起身,“怎麽讓人小丫頭給你跪著呢?”


    “李大人!您來的正是時候。”看到上司來了,陸淳年立即走下來,趕緊解釋道:“這小丫頭是來擊鼓鳴冤的。”


    李維看一眼站在田小草旁邊的趙宛寧和銀燭。


    陸淳年繼續解釋:“這兩位姑娘是來陪小丫頭報案的,跟她們無關。”


    “有何冤情?”


    陸淳年撓撓頭:“還沒說呢,剛準備說您就來了。這位是?”


    裴越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裴越。”


    “哦哦哦,原來是裴寺正裴大人,大理寺評事陸淳年見過裴大人。”陸淳年很有眼色地行禮。


    一旁的趙宛寧並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便跟著陸淳年一同行禮。


    裴越想扶她起身又不敢上前,隻能默默的受了趙宛寧的這個禮。看出來趙宛寧不想與她相認,裴越內心五味雜陳。


    幾人見過禮之後,終於進入正事。


    田小草便當著幾人的麵又將那群人販子的事情講了一遍。


    李維也出生農戶,自然知道災年百姓的日子是有多難過。


    “青州為何會出現洪水?為何朝中一點動靜都沒有?”李維問道。


    那青州原是在黃河上遊。黃河上遊怎麽會出現洪水?再說了,若是青州出現了洪澇災害,那青州府的官員理應立即上報朝廷,可是李維在朝中並未聽到聖上有提過青州的災害。


    李維心中升起了不好的想法。


    田小草哪裏會知道這些?她也隻是將自己的經曆說出來,她看到的便是家園被洪水淹沒,逃難又碰上人販子。


    青州連續下了半個月的暴雨,那暴雨又急又大,衝倒的房屋無數,淹沒了萬頃良田。靠田地吃飯的農戶們失去營生、房屋和家園,隻能四處逃難,討一口吃的。田小草一家便一路南下。


    青州在黃河上遊,連青州都出現了洪水,那黃河周圍以及下遊的情況自然也不樂觀。


    田小草又說起那位報案姐姐慘死,以及那位為首的男子說自己朝中有人時囂張的氣焰。


    堂上幾人的眉頭越皺越緊。


    怪不得這小丫頭會選擇來大理寺報案,恐怕京兆府中確實有那貪贓枉法之人。


    事關黃河流域的百姓和京城治安,茲事體大,李維也處理不了,他感覺有些棘手。


    “田小草,本官問你,你今日所言是否屬實?”李維蹲下身來,看著田小草的眼睛,認真地問道。


    田小草點點頭:“大人,小人今日所說的都是親眼所見和親身經曆,絕對沒有隱瞞也沒有說謊。”


    李維頷首,他也相信這麽小的孩子不會說謊。他站起身對趙宛寧說道:“此事茲事體大,我恐怕要上報朝廷。這案子我是接下了,隻是事關朝中大臣,一切須得小心行事。希望姑娘能暫時保密,不要將此事傳播出去。”


    “是,大人。”趙宛寧也知道此事牽扯甚大,她輕撫田小草的額頭,“隻是這小丫頭,定是不能再迴那人販子手裏了。”


    “確實,她是本案的報案人,又是重要人證。”李維捋著胡須沉思道:“這大理寺內都是些男子,隻怕是不太方便收留她一個小姑娘。”


    確實如此,大理寺雖有空餘房間,但大理寺內都是些粗魯的漢子。田小草不過七八歲的樣子,還是需要人照顧的年紀,他們這些漢子哪裏照顧得了?


    趙宛寧沉思片刻,內心便有了想法,她微微笑道:“那便由我帶她迴家吧。”


    趙宛寧是想著把田小草放到書鋪,跟那蘇氏姐妹一起生活。田小草與蘇雨年紀相仿,應該也能玩到一起。


    李維拱手感激道:“姑娘大義。這田小草是本案的報案人,也是本案的重要證人。若是被那有心之人發現,可能會危害她的性命。希望姑娘能夠保護好她的安全。”


    “若是不方便,我大理寺也可以派人加以保護。”


    李維這麽一提醒,趙宛寧也意識到自己把田小草放到書鋪是有些草率。


    看來是得把田小草帶迴長公主府了。是她考慮不周,原本是想著為了方便,才將田小草放在書鋪照顧,卻忽略了田小草如今的處境,她是重要人證,對方若是知道田小草前來報案,恐怕會對她下手。那麽將田小草放在書鋪裏麵,說不定會為書鋪招來殺身之禍。


    趙宛寧暗中思忖著,把田小草帶迴長公主府也確實可行,可以把她養在邀月苑。


    長公主府侍衛眾多,保護一個小丫頭自然不在話下。


    “侍衛便不必了,我家中尚且安全。”趙宛寧說道。


    “如此甚好。”李維說道,這才想起來還不知麵前女子是何人,便開口問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唿?家住何處?之後若是需要田小草的時候,要去何處尋你?”


    局勢如此,趙宛寧此刻也不便再隱瞞身份,隻得道:“趙宛寧。”


    “清河郡主趙宛寧?”陸淳年問道。


    趙宛寧頷首。


    大理寺三人又趕緊給趙宛寧行禮:“下官見過清河郡主。”


    如此這般商議之後,最後由李維將此事寫成奏折上報朝廷,由趙宛寧將田小草帶迴長公主府中保護。


    事畢,趙宛寧帶著田小草離開。


    片刻後,裴越追了出去。


    “不知裴大人有何事情?”趙宛寧疑惑地問道。


    上午太子趙望晉剛替裴越來探她的口風,也不知道趙望晉有沒有告訴裴越她拒絕的事。


    趙宛寧挺尷尬的。她如何能知道這一世,她與裴越也不過見了幾麵,每次見麵都是匆匆而過,裴越居然會對她情根深重,還要娶她。


    但裴越也沒有直接表現出來什麽,而是找了趙望晉從中周旋。趙宛寧也不好繞過趙望晉,直接拒絕裴越。


    如今有田小草這層關係,麵對已成為大理寺寺正的裴越,趙宛寧避也避不得。


    裴越今日一早便來了大理寺,自然還不知道趙宛寧已經拒絕他的事情。他隻是依著本能,想要多跟趙宛寧相處一些時間,便主動跟李維說,要送趙宛寧迴府。


    畢竟趙宛寧如今帶著重要的人證田小草。


    李維年過半百,什麽風浪沒有經曆過?一看裴越盯著趙宛寧的眼神,便知道他心思如何。他也樂意給小年輕一些機會,便由著他去了。內心默默盤算以後與這田小草打交道之事,可以交給裴越。


    裴越沉聲道:“李大人說田小草是重要人證。你與銀燭兩個弱女子恐怕無力自保,便讓我護送你們迴府。”


    趙宛寧沒有說話,隻道是自己想多了。裴越也不過是聽從上級的安排。


    她雖然不想讓裴越送她,卻也沒有正當理由拒絕,難道要說大公主派了一個暗衛暗中保護她們嗎?


    馬車上。


    田小草聽得迷迷糊糊的。她年紀小,又是從鄉下來的,什麽都不懂,隻知道見到朝廷命官要磕頭,卻沒想到她今日報的這個官,最後會向這個救了自己的漂亮姐姐行禮。


    這個姐姐還把自己帶迴家。


    她渾身髒兮兮的,根本不敢上馬車。是趙宛寧牽著她的手,帶她上車的。


    她從未做過如此華麗的馬車,這麽大,這麽寬敞,上麵還鋪了厚厚的墊子。馬車中間甚至還放了一個小茶幾,茶幾上還煮著茶水,飄著白色的煙。


    田小草隻坐過家中的牛車。說是牛車,其實就是把一個用木頭做成的板子放在兩個輪軸上,然後套在牛身上。可是他們家的牛也在逃難的途中死了。


    那是他們家唯一值錢的財產,後來她爹將死掉的牛賣給了當地的一個屠戶。


    病死的牛不值錢,但好歹也能換些盤纏,對於逃難的他們一家來說也是一筆救命錢。


    那屠戶見他們可憐,便把不值錢的牛下水分給他們一家。


    娘親煮了好大一鍋肉湯,那是他們逃難路上吃到的最好的一頓。


    不久,爹爹娘親和兄長便染了病,一個個倒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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