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裴越遊街後又去參加宮中的瓊林宴,直到深夜才迴到長公主府。


    裴越迴府之後發現趙宛寧不在邀月苑等他,這才找到清鄺院,從小佛堂中接迴趙宛寧。


    原本他與趙宛寧約好的,他甚至難得奢侈了一把,提前預定了清樂酒樓二樓臨街視野最好的廂房,就為了能讓趙宛寧能夠看到他跨馬遊街的模樣。


    經過清樂酒樓時,裴越滿心歡喜地抬眼望去,以為能迎上趙宛寧的眼眸,卻不想那間廂房空空如也,一個人影都沒有。


    他以為趙宛寧沒來,最想見的人不在,連中三元的喜悅無人分享,情緒也變得低落。後麵的遊街和瓊林宴他隻是麻木地笑著,卻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一整晚裴越都在胡思亂想,他以為趙宛寧對他並無半分情意。甚至都想到趙宛寧是否要趁機與他和離。


    人在沒有安全感的時候最愛胡思亂想,即使聰慧如裴越,也困在這張情網中,無法掙脫。


    直到迴府後看到空曠的邀月苑,裴越才知道趙宛寧被關起來了。


    她不是想去看他,隻是確實被困住了。


    那晚,裴越從清鄺院的小佛堂將趙宛寧一路抱迴邀月苑。


    裴越沉浸在上一世的缺憾中。


    不知哪家的姑娘居然扔下來一隻繡球,那繡球差點砸到裴越的腦袋。陷入自己思緒中的裴越感覺有東西朝自己襲來,條件反射地用手擋開,然後順著繡球砸來的方向抬眼望去。


    酒樓二樓的窗欞邊擠著三位妙齡少女。最中間的那位少女麵露歉意地看著他,應該就是她扔的繡球。


    裴越的目光卻被她們隔壁那間廂房的人吸引住了。趙宛寧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衣衫,像一隻機靈可愛的黃鸝鳥。


    她同其他女子一般,往外探著身子看向他。


    趙宛寧不期然撞上了裴越的視線,她被嚇了一跳,沒想到裴越居然會抬頭看她的方向,手中的手帕突然脫手離去。


    那條鵝黃色的手帕,同其他女子扔下去的手帕一同在空中隨風飄蕩。


    裴越突然抬起手,那條手帕便如一隻黃鸝鳥一般,飛向裴越。


    他抓住了那條手帕。裴越衝著趙婉寧的方向笑了,笑的肆意又灑脫,仿佛心中的缺憾被補全了一塊。


    趙宛寧也笑了。她想她確實需要對裴越道賀,以彌補上一世沒有看到他遊街的缺憾。


    趙宛寧比著口型:“裴三元。”


    裴越心神一動。


    趙宛寧也是重生的......


    是嗎?


    兩人隔空相望。人潮湧動,聲音嘈雜。他們眼中卻卻隻能看見彼此。


    瓊林宴上。


    趙望晉端起酒杯,主動走到裴越的身旁。


    兩人相視一笑,而後舉杯同飲。


    就在方才,趙望晉以太子的名義,向聖上舉薦裴越入主大理寺,授大理寺寺正。


    大理寺寺正,正六品的官職,掌管大理寺訟獄,以正科條。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誰能想到裴越能夠連中三元,並且當即拜入朝堂。要知道,前一任的狀元郎已經在翰林院等了三年,還隻是個抄書的翰林而已。


    這朝中大臣之中不乏曆年春闈的狀元,他們也是老老實實地在翰林院等到前人都去補了空缺,才有機會進入這朝堂之中。如今他們眼睜睜地看著裴越一躍從百無一用的書生變成當朝六品官員,哪裏會不眼紅?


    太子舉薦之言一出,堂下立即跪倒一片。


    聖上卻以裴越今日在殿試之上所做策論為由,力排眾議,當場宣布裴越入朝為官。


    有太子做薦,聖上做保,堂下眾人也隻得接受。


    有心之人在太子舉薦之時,便能嗅得一絲先機。


    明麵上是太子在舉薦裴越,實際上不過是聖上借太子之口。為的就是不拘一格,打破規矩,將裴越送進大理寺中。


    裴將軍之子進入大理寺,掌訟獄,正科條,必要時還能出使到地方複審往年案件。


    聖意如何,不言而喻。


    “父皇這一局可是將你推入了風口浪尖之中。”趙望晉低聲道。


    裴越將他的酒杯斟滿酒,毫不在意地說道:“入局之前我便知道,一旦跨入這其中,我便身不由己。不過是成了眾人眼中的靶子罷了。”


    “不後悔?”趙望晉認真地問道。


    “不後悔。”裴越抬手與趙望晉舉杯,而後一飲而盡。


    “身為裴家獨子,我有我的義務和責任。更何況,蒙受冤屈的是我的親生父親。我不能讓他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我要給他,給裴家軍,一個交代。”


    趙望晉拍了拍裴越的肩膀:“今日是你連中三元的大喜之日,是一個好的開始。暫時便不要提起這些沉重的話題了。”


    裴越又給趙望晉倒了一杯酒:“說到大喜之日,元卿倒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太子殿下成全。”


    趙望晉樂了,他與裴越自小一同長大,情同手足,沒想到裴越居然會有求於他。


    “說說看吧。”


    裴越沉默了一瞬,再開口時,語氣帶了三分試探三分羞澀:“我想雙喜臨門。”


    趙望晉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我當是什麽呢?原來是我們元卿春心萌動了。快跟我說說是哪家姑娘?”


    裴越直直地看著趙望晉的眼睛,認真的道:“你也認識。”


    “我.…我心悅清河郡主。”


    晚風吹過,宮燈隱隱綽綽。趙望晉似乎看到裴越羞紅的耳朵。


    “好啊你。原來是看上了我那宛寧表妹。”趙望晉思索了一下,隨即道:“可我那表妹早有婚約在身,是鎮北侯為她挑選的夫婿。那人似乎是齊氏一族的外孫,他父親去世,便跟隨母親迴到族中,改迴母姓。“


    “我記得前些日子的洛川之戰,他在此戰中立了軍功。”


    “你晚一步了。”


    “沒有晚。”裴越立時解釋道:“那清河郡主早與齊將軍解除婚約。如今,她尚且待字閨中。”


    “還有這事兒?”趙望晉麵露疑惑。他是真的不知道此事,他的腦海中關於趙宛寧的事情實在太少。知道趙宛寧有婚約在身,還是因為當初鎮北侯鬧的太大,長公主委屈地在太後跟前哭訴,他對此印象深刻。


    裴越放下手中的酒杯,朝趙望晉拱手道:“我心悅宛寧郡主許久,還望太子殿下成全。”


    趙望晉的右手無意識地撫摸著酒杯上的紋路,沉聲道:“既然你說宛寧的婚約已經解除,你們男未婚女未嫁,那此事應當沒有問題。”


    “你小子現在跟我說,不會是想讓我替你上門提親吧?”


    裴越趕緊又給趙望晉的酒杯添滿酒:“還望太子殿下看在元卿對宛寧郡主一片癡心的份上......”


    趙望晉生出一絲警惕:“元卿,你既心悅宛寧,為何不讓裴太傅出麵,去長公主府提親?”


    裴越笑容一滯,但他還是說了實話:“爺爺他不同意。”


    “為何?”


    裴越無奈道:“他擔心我娶了郡主會影響我的仕途。更重要的是,會影響我替父翻案。”


    “這是哪裏話?”趙望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自從長公主與鎮北侯和離後,父皇已經不再限製駙馬一係的前程。就算你娶了我長姐,也不會因此限製你在朝堂上的發展。更何況宛寧她隻是個郡主,我大周本就未曾對郡馬有所限製。”


    “你也知道,如今我大周內憂外患,人才匱乏,與十多年前的人才濟濟,自是不同。父皇如今巴不得多籠絡些賢才。”


    “再說了,父皇還指望你查清楚裴將軍當年之事,又怎會因為你娶了宛寧就阻礙你?”


    “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趙望晉伸出手指點了點裴越。“不過宛寧畢竟是我的表妹,我還是要先問問她的意見。事關宛寧的終身大事,即便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也不能不考慮她的想法。”


    “若是她願意,那自然是最好。”趙望晉想起那塊雙魚玉佩,抬眼望向裴越:“若是她不願意,你也不要強求。”


    裴越感激地拱手行禮:“元卿謝過太子殿下。”


    趙望晉也想看到裴越雙喜臨門,大登科後小登科。


    他找了時間便溜出宮去尋找趙宛寧。


    畢竟是婚姻大事,趙望晉想先探探趙宛寧的口風,避免太多人知曉,影響她的名節。


    瓊林宴之後,趙望晉便找人打聽了趙宛寧的事情,也知道了長公主苛待她的事情。


    長公主一向敢愛敢恨。當初趙宛寧的父親為了迴去繼承爵位,不惜丟下趙宛寧與長公主和離,長公主怎能不生氣?


    後來那鎮北侯為了向皇家表明忠心,又設計長公主,將趙宛寧與他族中子弟婚配。


    長公主因此氣的大病一場。病好後,長公主便轉了性格。也是從那時起,趙望晉便沒再見到長公主帶趙宛寧進宮。之後,趙望晉對趙宛寧的記憶便沒了。


    作為長公主的娘家人,趙望晉自然是站在長公主這一邊的。謠言總是傳的過於誇張,尤其是關於皇室中人。但他相信,虎毒不食子。長公主即使在怎麽記恨鎮北侯,那趙宛寧畢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生女兒,又怎會對她格外苛刻?


    左右不過是些謠言罷了。


    趙望晉也不想因為此事與長公主和趙宛寧生出嫌隙,便想著先偷偷問問趙宛寧的意思,探探她的口風。


    他知道趙宛寧在京城開了一家書鋪和一家糕點鋪子,也知道趙宛寧每逢初一十五便會去鋪子中巡視。


    今日正好是十五,趙望晉便直接去了書鋪。


    趙望晉到書鋪的時候,趙宛寧正在查看書譜新到的書籍。


    她曾看過書鋪中的每一本書,想從中找到有關善成大師的隻言片語。


    隻是善成大師神龍見首不見尾,趙宛寧研究了當初裴越謄抄給她的那本《善成集》,卻是一無所獲。


    見到趙望晉的時候,趙宛寧十分驚訝。她以為趙望晉是微服私訪,無意中進了書鋪。


    “太——望晉哥哥。”趙宛寧差點又叫了他太子。


    趙望晉笑著點頭:“宛寧表妹,好久不見。”


    “可否換個地方坐下一敘?”


    趙宛寧點點頭,然後帶趙望晉去了書鋪對麵的茶樓。


    茶樓正中央是一個台子,說書先生正在台上講故事。


    台下是喝茶聽故事的百姓。


    趙望晉不喜歡這麽吵鬧的地方,但是他沒有表現出來。


    趙宛寧也是從他緊繃的側臉窺見一絲端倪。


    但是她懶得再找地方了。


    茶樓正對著戲台的二樓。


    小二上了一壺碧螺春便退出去了。


    包廂便隻剩下趙宛寧和趙望晉二人。


    趙望晉單刀直入:“你認識裴越嗎?”


    “他托我向你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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