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銀燭和畫屏便扶著趙宛寧去了客房。大公主府的侍女送來了熱水和幹淨衣物,兩人便伺候著趙宛寧洗了澡。


    趙宛寧似乎是真的醉過去了。直到兩人為趙宛寧洗完澡,換上幹淨的衣裳,把她放在床上,她都沒有醒來。


    銀燭有些擔心:“郡主這次是不是醉得太厲害了?我們兩個服侍她這麽久,她都沒有任何反應。”


    畫屏搖搖頭,示意銀燭不要擔心:“郡主身子康健,今日飲酒之前也用了些飯菜。況且這席中的桂花酒也並非烈酒,隻是郡主鬱結在心,更容易醉人。”


    銀燭還有些不放心,想要找女醫來看看。


    畫屏拉住她道:“我們如今不是在邀月苑,是在大公主府,即使擔心,也要相信大公主。先聽從大公主的安排吧。”


    銀燭隻好按下所有的擔心。她又看了一眼在床上昏昏睡著的趙宛寧,仔細幫她掖好被角,放下床幔。


    屋內的燈火滅了,隻有淡淡的月光穿過窗戶縫隙照進來。


    躺在床上的趙宛寧在黑暗中睜開眼睛,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似的從她的眼睛裏湧出來,沒入枕頭。


    這眼淚她憋了許久。


    從父母和離起,從她被齊斟退婚起,從她被迫嫁給裴越起,從她從摘星樓墜下起。


    這一路走來,遇到的這一樁樁一件件,從來沒有人關心過她,從來沒有人問過她過得快不快樂,從來沒有人問過她究竟想要什麽。


    怎麽會不委屈呢?


    她是長公主口中不學無術的、隻會丟人現眼的廢物郡主,她是鎮北侯用來向皇室表忠心的棋子,她是被鎮北侯強推給齊斟的未婚妻,她是被謠言裹脅著嫁給裴越的裴夫人。


    可她隻想做趙宛寧。


    原以為重生以後自己能夠開始新的生活,卻不想還是走進了死胡同。她明明已經不再奢求長公主的關愛,是長公主先要關心她的,卻突然又變了態度。


    若是沒有得到過便好了。若是沒有讓她嚐過母親的關愛便好了。如今短暫的得到又倏然失去,快得讓她來不及反應。


    她明明隻想做一個無人問津的鹹魚郡主,守著自己的小院子,做點小生意。等攢夠了銀錢,便找機會離開長公主府,離開京城。天高任鳥飛,她也想試試籠子外的生活。可如今卻被大公主卷入到這朝堂之爭。


    她又何其無辜。


    左右不過是他人手中的一個棋子,那倒不如活得肆意灑脫一些。


    趙宛寧迴府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給銀燭一千兩銀票。


    “郡主,您這是何意呀?”銀燭雙手接過銀票。


    “你去那間當鋪,把那塊玉佩先贖迴來。”趙宛寧吩咐道。


    “為什麽要贖迴來呀?”銀燭不解地問道。


    趙宛寧輕吐出一口氣:“那塊玉佩,是幼時太子殿下送給我的。”


    “太子殿下?”銀燭驚訝地抬頭。那塊玉佩沒有登記在冊,看起來也普普通通的材質,銀燭還以為隻是一塊普通玉佩。沒想到居然是太子殿下送郡主的東西。


    “您怎麽把太子殿下送的玉佩當掉了呀?”


    “是啊,我怎麽敢把當今太子殿下送的玉佩當了換錢?”趙宛寧苦笑一聲:“這府中的所有物件全都登記在冊,不管哪一個丟失了,以後查起來都不好交代。隻有這塊玉佩,恐怕除了我以外也沒人記得了。”


    “那我趕緊去贖迴來。”銀燭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趙宛寧叫住她,又給她兩張五百兩的銀票:“無論如何要把那塊玉佩贖迴來,就算他們獅子大開口。若是這兩千兩還不夠,你便先迴來找我,我跟你一起。”


    銀燭點點頭。


    趙宛寧想的很清楚。既然大公主與她結盟,那說明她確實能夠預知未來。誰不想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事情呢?若是真有一些困難,提前知道了,也能夠及時做好準備,說不定還能借勢打勢。


    既然大公主需要借助她的這個能力,那麽太子殿下應該也需要。


    大公主昨日的談話很明顯了。


    趙宛寧一向都認為大公主並非池中之物。她作為一朝公主,並不像其他皇子公主一般養在深宮,錦衣玉食地長大,而是跟著高人四處遊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大公主在這些年的遊曆中必然是開了眼界。她身邊還有一位能算命的高人相助。大公主武功一絕,謀略上乘,這樣的人,怎麽看都會做出一番大事業。


    如今看來大公主誌在中殿。她佩服大公主的魄力,不管是大公主當初主動要求進軍營曆練,還是她對朝堂形勢的一番見解。


    趙宛寧也不希望大公主這樣風光霽月的一個人,最終走上和親這條不歸路,成為兩國博弈的政治犧牲品。


    大公主是天上的雄鷹,她不該被困在公主這個身份裏。


    趙宛寧其實是相信大公主人品的。隻是大公主自己也說了,為了完成她的事業,她連自己都可以犧牲。更何況是趙宛寧呢?


    趙宛寧沒有什麽大誌向,隻想平平安安的度過這一生。她也應當為自己留條後路。


    太子殿下就是趙宛寧為自己留的後路。


    若是大公主事情敗露,她也好抱緊太子殿下的大腿,給自己留下一線生機。


    銀燭與畫屏並不知道她的想法,趙宛寧也未曾與她們解釋,畢竟大公主所謀之事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若是大公主真的有奪嫡之心,那麽,作為大公主的同盟,趙宛寧也應當多做些事情。


    趙宛寧久違的站在黃木梨桌前,狼毫蘸的墨汁滴落在宣紙上,暈染出一片墨色。


    趙宛寧還是無從下筆,她想將自己的夢境寫下來,至少要將元州巡撫的惡行昭告天下,要讓聖上知道元州如今的處境,更要讓天下人知道元州百姓如今處於怎樣的水深火熱之中。


    可她趙宛寧並非朝堂之人,也不能直接上奏折呈給聖上。


    趙宛寧想到了話本子。上一世她喜歡看話本子,尤其是那些情情愛愛的。有些話本子劇情狗血故事新穎,讓人看得欲罷不能。也有些話本子在市井街頭流傳甚廣,上至權貴家的公子小姐,下至平民百姓都愛看。


    若是能將這些事情融入到話本之中,也可以傳播出去。


    良久,趙宛寧終於落下了第一筆。


    過了很久,畫屏突然推門而入:“郡主不好了,你快救救銀燭吧!”


    趙宛寧放下狼毫,抬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問道:“銀燭怎麽了?我不是讓她去贖迴那塊玉佩嗎?”


    “玉佩還沒有贖迴來,”畫屏語氣焦急:“但是,銀燭被玉露院的下人綁起來了,說她偷了宸安小姐的銀票。”


    “如今她被綁了起來,扭送到清曠院去了,宸安小姐鬧著要把銀燭的手砍了,您快救救她吧!”


    “什麽?”趙宛寧猛然起身,卻一陣暈眩,身形有些不穩。畫屏趕緊上前扶住她:“郡主,您怎麽了?”


    “無礙。”趙宛寧站直了身體:“大概是因為昨日飲酒後還沒有休息好。我們快去清曠院吧。”


    清曠院內。


    長公主端坐在首位,趙宸安哭哭啼啼地站在她的身旁。


    而銀燭則被五花大綁,跪在堂中央。


    不等侍女通報,趙宛寧直接闖了進去。


    銀燭的嘴巴被塞了布條無法開口,她早已淚流滿麵,臉頰腫得高高的。是被趙宸安打的。


    一見趙宛寧進來,銀燭便掙紮著往她那邊去。


    趙宛寧蹲下身輕柔地將銀燭嘴中的布條抽出來。


    “郡主救我,銀燭真的沒有偷宸安小姐的銀票啊!銀燭不是小偷,真的不是小偷。”銀燭哭著說,她的嘴巴由於長時間被布條塞住而變得幹燥,說話都帶著顫音。


    趙宛寧安撫地拍了拍銀燭:“我知道,交給我吧。”


    “畫屏。”趙宛寧朗聲吩咐道:“快給銀燭鬆綁。”


    “宛寧姐姐,你這是做什麽?”趙宸安趕緊開口:“這銀燭雖是你的丫鬟,但她偷了我的銀票。你還未問清楚事情緣由,便把她放了。是打算包庇她嗎?”


    “嗬。”趙宛寧冷笑道:“你也知道,還沒有問清楚事情的緣由。那為何就將她定了罪,還對她用了私刑!”


    “宛寧姐姐你這是什麽意思?”趙宸安道:“若不對她用刑,她怎會承認自己的惡行?”


    “不是我說姐姐,你身邊留了這樣一個偷盜之人,實在是讓人想入非非。我知道姐姐你心善,不舍得懲罰下人。”


    “既然姐姐不舍得,那便讓我代勞吧。這般手腳不幹淨的下人留在府中也是禍害,不如行了家法打她一頓,然後賣出府去。”


    “你敢?”趙宛寧語氣生冷。她是真的動怒了。


    一直閉目養神的長公主突然睜開眼睛:“趙宛寧你這是在做什麽?你還有沒有一個郡主的規矩?進我的院子,也不通報,見了我也不行禮,反而在我清曠院大吼大叫。你是當我死了嗎!這長公主府何時輪得到你來做主!”


    趙宛寧冷笑一聲,隨後陰陽怪氣道:“哎呀,這不是我的母親大人嗎?您終於舍得開口了呀。女兒進屋這麽久,您還沒有正眼看過我一眼呢。怎麽我剛要發火,您就突然看見我了呢?”


    長公主愣住了。


    趙宛寧在她麵前從來都是乖巧可人的,她知道趙宛寧一直想討她的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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