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宛寧嚇得不知所措。


    她自小怕蛇,尤其是青色的蛇。緣因幼時曾被一青蛇咬傷過,那次以後,她便對蛇類心生懼怕。


    上一世她之所以要推趙宸安入水,也是因為趙宸安送給她的首飾盒裏裝了一條幼蛇,她受了驚嚇,想要離開池塘,卻被趙宸安拉著不讓走,眼看那蛇吐著紅色的信子離自己越來越近,趙宛寧掙紮中失手推了趙宸安一把。


    她並非惡人,也無意傷害趙宸安,更沒想過要置趙宸安於死地,推她入水也隻是情急之下的無心之失。


    幸有侍衛經過,拉住了即將落水的趙宸安。


    趙宛寧也鬆下一口氣,晚秋池水寒冷,若是落水恐有性命之憂。


    那畢竟是一條人命。


    趙宛寧自小心高氣傲,皆因長公主的教誨。長公主曾說過,作為一國之郡主,要時刻謹記皇家顏麵重於一切。於是,在外人麵前,她連懼怕都不能顯露分毫。


    眼看那水蛇離趙宛寧越來越近,一片竹葉突然從岸上飛來,勢如破竹,一舉刺入水蛇七寸之地,將那水蛇釘在櫓棹之上。


    青色的蛇身扭動了兩下,漸漸失去力氣,若非那片竹葉釘住了恐怕會即刻落入水中。


    趙宛寧緊繃的身體這才放鬆下來,額角的細汗把她的鬢發都打濕了。


    迴過神來的趙宛寧鬆開了手,櫓棹滑入水中,帶起一片水花。


    此刻扁舟距離岸邊尚有一段距離,沒了櫓棹,小舟寸步難移。


    趙宛寧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之時,隻聽得撲通一聲重物落水的聲音。


    她循著聲音望去,隻見一人跳進池塘,穿過田田荷葉,艱難地往小舟這邊走來。


    池水淹沒了他的小腿和膝蓋,越往裏走水越深,很快淹沒了他的腰身。池底的淤泥被帶了出來,池水也變得渾濁不堪,染髒了他月白的衣袍。


    然而他渾然不覺,目光堅毅地走向趙宛寧。


    是裴越。


    趙宛寧的心髒重重跳了一下。她怔怔地看向裴越,仿佛世間隻剩他們二人。意識到自己心跳加速,趙宛寧匆匆低下頭。


    “見過郡主。”


    “我帶您上岸吧。”裴越露出一個窘迫的笑容。


    離得近了,趙宛寧這才看到裴越露出來的皮膚被荷葉葉柄上的小刺劃出紅痕,臉側甚至被劃出了血絲。


    意識到趙宛寧的視線,裴越將雙手往袖中藏了藏。


    不待趙宛寧迴應,裴越便繞到小舟後,雙手推著小舟前行。


    “荷葉葉柄多刺,郡主您當心不要被劃傷。”裴越說道。


    畫屏與銀燭連忙伸長了手臂,拂開前麵的荷葉。


    趙宛寧看著烈日下挽著衣袖在淤泥裏艱難前行的裴越,內心五味雜陳,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對不起她的是上一世的裴越,與這一世的裴越並無關係。她應該將兩人分開看待的。隻是她一看到裴越這張臉,就會想到上一世的種種糾纏。


    不該再見的。


    因著宴席即將開席,岸邊已經聚集了一些世家公子。


    趙宛寧在畫屏和銀燭的攙扶下上了岸,裴越見趙宛寧安全地站在人群中,這才上岸,還順手將小舟上裝蓮蓬的藤籃取走,交給畫屏。


    他一身狼狽,身上的衣裳已經看不清原本的模樣,原本梳的一絲不苟的頭發也散落開來。臉上和身上全是被葉柄上的小刺劃到的傷口,整個人好像是剛從淤泥裏滾了一圈才爬起來的。


    他確實從淤泥裏來。


    “元卿你沒事吧?”一位身著華服的男子湊上去問道。


    裴越搖了搖頭。


    “清河郡主,不知長公主府是否方便讓我這位好友梳洗一番,他這模樣實在是有辱斯文。”那男子轉頭朝趙宛寧拱手道。


    裴越如今這幅模樣完全是為了救趙宛寧,她自然不會拒絕。


    趙宛寧朝裴越行了一禮,緩緩道:“宛寧謝過公子救命之恩。還請公子隨我婢女前去休整。”


    她又低頭吩咐畫屏:“你帶裴公子去水榭,讓人送些熱水過來方便裴公子梳洗。”


    畫屏點點頭,轉身想走的時候又被趙宛寧攔下了。


    趙宛寧附耳道:“那套暗紫色九霄雲鶴紋繭綢直綴還沒扔吧?你去取來送與裴公子。”


    畫屏連聲應下,在前方帶路。


    裴越朝眾人行了一禮便跟著畫屏離開。


    這邊的熱鬧終是引起了花廳裏女眷們的視線。


    趙宸安帶著女眷們緩步而來。


    “姐姐,你這是怎麽了?”趙宸安蓮步輕移,快步走到趙宛寧身側:“怎會如此狼狽?”


    趙宛寧懶得理她。


    趙宸安無非就是看到眾多世家公子都聚在這裏,想來刷刷存在感罷了,她怎麽能讓趙宛寧站在人堆裏吸引視線。


    趙宛寧想的沒錯,趙宸安確實是這麽想的。


    她假惺惺地拉著趙宛寧的手道:“姐姐,宴席即將開始,你要不要先迴去梳洗一下?”


    “不用了。”趙宛寧把手從趙宸安手中抽出來,粲然一笑:“我覺得我現在挺好的,不需要再重新梳妝打扮。”


    趙宸安被噎了一下,麵色有些尷尬,但她很快調整好表情,重新拉上趙宛寧的手道:“姐姐喜歡便好。那我們便去花廳吧,宴席馬上就要開始了。”


    “你先去罷,我有事要辦。”趙宛寧再次抽迴手。


    “姐姐還有何事要做,妹妹可以幫你。”趙宸安厚著臉皮道,她生怕自己迴到花廳後會錯過什麽機遇,畢竟岸邊的這些世家公子都是當朝的青年才俊,若是讓趙宛寧挑到哪個有權有勢的,借勢飛上枝頭變鳳凰,豈不是又要壓她一頭。


    趙宛寧自是不知道她心裏的這些勾勾繞繞。她隻是想找到那個用竹葉殺死水蛇救她於蛇口的人,適才情況緊急,她並未看到那竹葉出自何人之手。畢竟是救了她的人,理應當麵道謝才是,更何況那竹葉原本脆弱,卻能以破竹之勢刺進蛇身,想必是注入了內力,那這人武功定是不弱,若能拜他為師學習武藝,日後行走四方也方便些。


    趙宛寧忽略身旁的趙宸安,溫婉笑道:“方才在舟上,一水蛇攀上櫓棹,幸得高人出手相助,還不知是哪位高人?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還請恩人現身。”


    公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應邀前來參加百花宴,長公主還沒到,沒有長輩在場,自是不方便前去花廳與女眷們共處一室。還好,長公主府在岸邊這處樹蔭底下設了休憩之處,他們便聚在這裏談天。


    隻是他們並沒有看到池塘裏的小舟,更沒有看到水蛇。還是裴越突然衝過去跳進池塘,他們這才發現池中的扁舟。


    難不成是裴越?


    趙宛寧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裴越就是一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他哪裏有那麽大的力氣。


    可是,不是他又會是誰呢?


    一個身著墨色直綴的男子突然站了出來:“在下陸淳知,見過郡主。”


    姓陸?禮部侍郎家的?


    趙宛寧不動聲色地迴禮。


    “方才是在下,”陸淳知笑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原來是恩人。”趙宛寧上前兩步,認認真真地行禮道謝:“謝謝陸公子相救之恩。”


    陸淳知手忙腳亂地迴禮,想去扶趙宛寧又受製於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數,連忙道:“郡主您不必在意,沒有驚擾到郡主就好。”


    趙宛寧眨了眨眼睛,笑道:“禮不可廢,謝過恩人。”


    小插曲很快就揭過了。


    “長公主到——”


    “大公主到——”


    眾人聞聲便移步花廳。


    趙宛寧心下嘀咕:大公主怎麽來了?


    花廳裏,女眷居右,男眷居左。


    長公主與大公主在首位落座。


    “參見長公主、大公主。”眾人行完禮之後依次落座。


    趙宸安坐在長公主座下首位,原本應該是趙宛寧的位置。


    趙宛寧懶得跟她爭,隨意掃了一眼四周尋到一個空位便要過去,銀燭一把拉住了她。


    “郡主——”銀燭小聲喊到:“您是郡主,怎麽能坐到那麽角落的位置?”


    趙宛寧剛要開口便被大公主打斷:“宛寧,來我這裏。你我姐妹二人好久沒見了。”


    趙宛寧有些驚訝地抬眼望去,大公主身後的婢女已經下來請她了,趙宛寧便跟著過去,與大公主同坐。


    一旁的長公主看著她們姐妹情深也十分十分欣慰:“望舒,你倒是有些日子沒來看姑姑了。”


    大公主趙望舒端莊地笑著道:“前些日子偶感風寒,怕把病氣帶出來,便在公主府閉門休養。如今我身子好轉,聽聞姑姑府上荷花盛開,又辦了百花宴,便想著上門討一杯清酒。”


    “事先未與姑姑商議,還望姑姑不要見怪。”


    長公主笑得和藹:“怎麽會,你來看姑姑,姑姑高興還來不及呢,今日你可要好好陪姑姑說說話。”


    大公主欣然答應,視線掃到下首的趙宸安,臉上帶了一絲嫌惡,很快又消失不見。


    趙宸安此刻氣得半死,原本是想搶了趙宛寧的位置讓她坐在角落,誰知弄巧成拙,她居然坐了上首,還和大公主同席。


    長公主麵色不虞地看著趙宸安,她竟然如此不守規矩,在宴席上逾矩坐了宛寧的位置,如此不識大體,傳出去世人豈不是要說我長公主府尊卑不分。


    看來是要好好管教管教趙宸安了。


    長公主側頭看了看與大公主相談甚歡的趙宛寧,這才放下心來。


    還好大公主及時救場,不然宛寧當眾丟了麵子,她該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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