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成驍心思縝密,連步成風都能想到的事情,他早已想到。


    他抿抿唇,沉吟半晌後,不以為意道:“此事不急。”


    微風拂過,庭院裏的海棠樹樹葉微動,秦予的心仿佛也跟著絲絲縷縷地牽動。


    見步成風還欲張口,他若無其事率先道:“時辰不早了,阿予,我們先迴將軍府了。”


    秦予堪堪收迴目光,盈盈一笑:“好。”


    秦管家從拐角處出來,看見步成驍和步成風離開的背影,好奇詢問:“二位將軍怎麽不留下吃了晚飯再走?”


    秦予不答反問:“飯做好了?”


    秦管家點頭:“是,還特地吩咐廚子做了些二位將軍愛吃的菜,滿滿一大桌呢。”


    過去五年裏,軍中無事時,步成驍和步成風都是跟著秦昭秦予一起迴秦府小住的。


    二人初時踏足秦府住的兩間客房,也成為他們的常住之所,一直有下人打掃整理。


    在秦府所有人看來,小姐同二位皇子的關係早超越了君臣,更像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以及並肩作戰的戰友。


    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雲若攙扶著秦予起身,欲言又止:“小姐,成驍將軍他……”


    步成風的言外之意十分明顯,她都能明白,步成驍必然也明白。


    啟安自建國以來,從未有女將軍建功立業光耀門楣的先例。


    如今老爺去世,秦府人丁寥落,難道他是覺得失了倚仗的小姐配不上他嗎?


    可若是老爺還在,憑將軍府的聲望以及小姐的美貌,上門提親的貴公子定然會多到踏破門檻。


    即便是皇子,也得過了小姐的眼才行。


    如今卻……


    秦予明白雲若在想什麽,不以為然地勾唇輕笑道:“有緣自會相聚,無緣不必強求。”


    生長在武將世家,不拘小節,她素來將什麽都看得通透。


    如今秦昭去世,她孑然一身,更加明白即便是再親密無間之人,也有生死離別的一天。


    許多人事,不是她在意就能得償所願的。


    秦管家聽著二人猶如打啞謎的話,狐疑間並未發問,而是等到秦予睡下後,才問及雲若。


    雲若將事情原原本本告知,秦管家聽完,輕鬆地笑起來。


    “雲丫頭你還不懂,自古以來男女之事,都需得兩情相悅才能水到渠成。”


    “可我看小姐和成驍將軍就是兩情相悅的啊,尤其是這次小姐受傷,成驍將軍眼裏的心疼我看得真真的。”


    “那你可曾聽二人誰言明過?”


    此話一出,頓時將雲若問住了,也恍然大悟了。


    她凝重不解的神色漸漸收斂,眉開眼笑起來。


    “原來是這樣,我本來還以為成驍將軍不過也是個看重權勢之人,十分替小姐不值,竟是我多想了。”


    翌日,步成風一早叩門辭行。


    他穿著初見時那件晴山藍錦袍,錦袍經商羽裁縫的一雙巧手,改製得十分合身。


    褪去青澀稚嫩的他五官硬朗,多了幾分沉穩之氣。


    秦予瞧著步成風,想著五年歲月匆匆而過,日後未必再有相見之日,忽而生出些惆悵的感慨。


    她淡淡道:“你傷勢未愈,不再多留幾日?”


    步成風搖搖頭:“父皇既然早早派人傳旨,就由不得我多留,宮中諸多太醫,途中受些顛簸也不打緊。”


    她沉吟著不再說話,他張開雙臂,輕輕擁抱她,在她耳邊低聲道:“秦予,希望下次見麵,我就改口喊你嫂子了。”


    他這話說得遠比昨日直接,她但笑不語,隻拍了拍他的肩背,悠悠迴:“路上小心。”


    練武之人耳力比常人要好,且步成驍就站在步成風旁邊,想聽不見都難。


    他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伸手拉著步成風的後領將人拉離秦予,轉而給了對方一個尤為結實的擁抱。


    “代我向父皇母妃問好。”


    “知道了哥。”


    簡單的道別後,步成風翻身上馬,策馬揚鞭,逐漸消失在眾人的視線當中。


    雖是盛夏,清晨的風依舊沁涼。


    步成驍伸手攏了攏秦予身上的披肩,柔聲道:“時辰尚早,阿予,你且迴房間睡個迴籠覺吧,我走了。”


    秦予輕笑著點頭,並未挽留。


    反而是一旁的秦管家和雲若,忙不迭喚他留下來用過早飯再迴將軍府,省得迴府折騰。


    步成驍的將軍府除了五大三粗的士兵以外,沒雇任何服侍的下人,連廚子也是曾經的火頭軍擔任。


    秦予不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可對火頭軍的廚藝還是有點不敢恭維,適應了好久才習慣。


    雲若有幸吃過幾天,實在印象深刻。


    秦管家身為長輩心疼他,有心想讓他改善一下夥食。


    步成驍猶豫一瞬,對秦管家笑道:“那就麻煩秦叔了。”


    “將軍說哪裏的話。”


    秦管家和雲若交換眼神,兀自轉身迴府,各自忙活,留步成驍和秦予兩人獨處。


    步成驍伸手攙扶秦予,帶著她緩慢往府內走:“成風說的話,阿予不必放在心上。”


    步成風一介武夫,神經大條,並未意識到秦予尚在孝期,自己所說婚嫁之事,於她而言並不合時宜。


    他原以為昨日將話頭按下,就不會再提及,沒想到步成風今日說得更直白。


    空氣中飽含水汽,帶著植物泥土的淡淡清香。


    秦予心中格外平靜,漫不經心反問:“那我應該把什麽話放在心上?”


    她本是隨口一問,他卻愣了愣,定定瞧著她,瞧了半晌,驀然問:“阿予可是在生氣?”


    清朗的聲線柔軟狐疑,似還帶著幾分似有若無的期待與竊喜。


    步成驍跳躍性的一問,反倒讓秦予摸不著頭腦了。


    “我氣什麽?”她不解地反問。


    聞言,他噎了一瞬,見她散漫到好似根本不在意的神情,眼底染上淡淡的焦急。


    “昨日我說的話你不要誤會,我並非無心,而是太有心,才害怕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步成驍本來打算等秦予一年喪期結束,再同她談論這些的。


    話趕話既說到這兒,他也不藏著掖著了。


    “阿予,你若是願意,等你喪期一過,我便修書一封迴京,同父皇求娶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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