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珩的手掌被流叔的長鞭死死扣住,若是強行掙脫,必定得將整個手掌扯落。


    沈著的箭術獨一無二,別說轎輦下的士兵來不及抵擋,就連赫連珩都沒把握能攔截下來。


    若是不擋,步彥必死無疑。


    赫連珩是習武之人,他知道這支羽箭的威力。


    他眼中閃過一絲猶疑,見步彥沒有任何閃避的意思,明知這是圈套,還是義無反顧地縱身撲了過去。


    流叔扯著長鞭限製赫連珩的行動,兩相抗衡的力道驀然一鬆。


    長鞭盡頭處,一隻血淋淋的手掌霎時和手臂分離脫落。


    步竫舟瞅準時機,將手中銀槍奮力一扔。


    電光火石間,赫連珩將步彥緊緊護在懷裏。


    羽箭射穿了赫連珩那隻沒有手掌的手臂,卻終於得以減緩莫大的衝擊,並未傷及步彥分毫。


    而那柄長槍,也接踵而至狠狠刺進他的身體。


    步彥並不確定赫連珩一定會上當保護自己。


    他平日裏總是一副孤冷桀驁的姿態,對她也從未袒露過任何在意。


    她隻是在賭。


    賭他身為一國之君,不會讓自己的王妃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敵國人射殺。


    那於他而言,會是一生也忘不掉的奇恥大辱。


    可她注視著赫連珩那雙帶著慶幸的眼睛,感受著他即便重傷也沒有鬆懈分毫的懷抱,心弦驟然一緊。


    他手臂和胸膛處貫穿而出的箭矢和槍尖源源不斷滴著血,她眼底閃過一抹痛色,清冷的麵龐之上,卻未泄露一絲情愫。


    步竫舟三人出手淩厲,皆帶著滿腔悲憤的殺意。


    長槍更是算準了赫連珩的落位,朝著他的心髒而去。


    赫連珩身受重傷,嘴裏的鮮血吐了步彥滿衣襟。


    他勾起一抹虛弱到似有若無的笑,沉沉閉眼。


    兩軍對壘,主將被擊殺是大忌。


    手持兵械的士兵們頓時慌作一團,嘰嘰喳喳沒了陣形。


    十五騎趁機廝殺,片刻便殺出一條血路來。


    步竫舟背著寧君哲,帶著十五騎衝出皇宮。


    在和步彥的轎輦擦身而過時,步竫舟和她久久相望。


    她緊蹙著秀眉,同樣用唇語無聲道:“弟弟,快走。”


    十五騎浩浩蕩蕩衝出殿門,有一驍勇小將揚言要追,被步彥厲聲喝止。


    “都給本宮退下!速請醫官,救治王君!”


    此次十五騎突襲進入闋國皇宮,若是沒有步彥的暗中幫忙,隻怕會耽擱更長時間。


    寧君哲軟弱無骨地靠在步竫舟背上,馬背顛簸,隨時都可能掉下去。


    步竫舟索性撕了身上的布帛製成綁帶,將寧君哲牢牢與自己綁在一起。


    沈著等人見了心酸不已,詢問他是否要買一輛馬車。


    他果斷搖頭,嗓音喑啞著沉聲道:“馬車太慢,阿哲等不起。”


    眾人瞬間明白,王爺這是根本沒有接受寧護衛的死亡,還奢望著迴到京都,找白鳴風救治。


    可眾人心知肚明,即便白鳴風醫術再高明,也不可能起死迴生。


    所有人沒有再說任何,隻是跟著步竫舟的馬兒沒日沒夜地疾馳。


    迴到京都時已經是一日後的深夜。


    沈著將梁翮安交給流叔後,又立馬趕去鳴風院。


    白鳴風聽沈著將事情簡單概述後,驚得手裏的醫藥箱差點兒沒拿穩。


    雖然從一開始他就跟步竫舟約定,說寧護衛一旦身亡,就要把屍身留給他做研究。


    可眼下當真到了如此時刻,他卻不願相信,明明前幾日還那樣鮮活的人,轉眼間說沒了就沒了。


    來到王府,首先聽見的便是六嬸哀痛的哭聲。


    他趕緊進門,看見床上躺著的寧君哲,以及榻上躺著的梁翮安時,一時心亂如麻。


    步竫舟見了白鳴風,連忙從床沿邊上起身奔過來,將他快速拉到床邊,急聲道:“白鳴風,你快看看他!他傷勢如何?”


    從離開京都那日算起,步竫舟不眠不休了五日。


    頭發淩亂,眼底烏青,五官更顯立體深邃,臉部輪廓消瘦到線條唯剩冷硬犀利。


    整張清冷麵孔滿是肉眼可見的疲憊。


    白鳴風瞧著步竫舟,心瞬間被揪成一團。


    這哪裏還是往日霞姿月韻,如琢如磨的王爺?


    一旁的六嬸見了這般模樣的步竫舟,更是老淚縱橫,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到底是捂嘴痛哭。


    雖然已經從沈著口中得知結果,可當白鳴風親眼看見寧君哲的慘狀,還是忍不住紅了眼。


    他在床沿邊兒坐下,伸手去掀寧君哲的眼皮。


    瞳孔已經散開。


    脖頸處和手腕處的脈搏皆已消失。


    他又伏在寧君哲的胸口處聽了很久,確定沒有心跳。


    即便是華佗在世,也束手無策了。


    白鳴風看著一臉急色的步竫舟,囁嚅間,委婉開口:“王爺,寧護衛……已經去了。”


    “什麽?”步竫舟仿佛沒有聽清楚,抓著白鳴風的手問,“白鳴風,你說什麽?”


    白鳴風望著他絕望無助的眼眸,顫聲重複:“王爺,寧護衛去了。”


    “不可能。”步竫舟不以為然輕笑一聲,拉著白鳴風壓著他的肩膀往床上按,“你再好好看看,再看看。”


    白鳴風雙手撐著床麵,既沒有反抗,也沒有再說話。


    他的目光落在寧君哲毫無起伏的胸膛上,眼眶漸漸溫熱。


    身為醫者,他不想看見任何一個人在他麵前不治身亡。


    更何況寧君哲這條命,是他花了如此多的時間和精力維係的。


    他的心痛不會比步竫舟少。


    白鳴風閉了閉眼,沉聲道:“王爺,我先去看看梁館主,一會兒再……”


    “看他做什麽?”步竫舟死死按住白鳴風的肩膀不讓他起身離開,口吻已經變得冰冷陰鷙,“先看阿哲。”


    白鳴風不願見步竫舟如此模樣,迴頭沉聲低吼:“王爺!寧護衛已經死了!”


    “他沒死!你撒謊!我明明都已經取到了藥單!他怎麽會死!”


    步竫舟字字鏗鏘地逼問白鳴風,眼淚不由自主地滾滾而落:“阿哲沒有死!!”


    白鳴風幼時便跟著宮中太醫學習醫術,頻頻出入皇宮,和步竫舟自幼便相識。


    他從未見過步竫舟如此瘋狂的一麵。


    一時心內又疼又急,紅著眼衝屋內的沈著道:“沈著,王爺已經幾天幾夜沒合眼,還不把他帶下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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