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說完,幾位身穿綾羅綢緞的貴公子帶著各自的仆從下樓,似乎受說書先生這番言論的影響,行動間交頭接耳,各抒己見。


    說書先生兀自收拾著自己的道具,待那群貴公子們出了門,也正要離開,卻聽一道中氣十足的洪亮聲音乍然響起。


    聲音似在遠處,他抬頭一看,隻見二樓明亮的燈籠下,映出一張綠得幾乎分不清五官的臉。


    旁邊坐著的那位錦衣公子氣質脫俗,正垂首低眉靜靜喝茶,不發一言。


    他當即看出步竫舟身份不同凡響,卻未見絲毫驚惶之色,而是再度對著兩人的方向拱手,承情道:“謝公子提醒。”


    寧君哲不再說話,隻是故作高深地點點頭。


    茶樓已經隻剩下他和步竫舟兩個人,他正要問等的人還沒來嗎?就見樓下門口處有人探了探頭。


    是流叔。


    步竫舟自憑欄處翩然而下,款款朝門口走去,徒留寧君哲不斷倒騰雙腿狂奔下樓,追上兩人。


    “公子,周小姐醒了以後見過朱釵並沒有任何異常,反而特別高興,在一樓用過晚飯後又迴房間睡下了。”


    “她沒看見釵上的花瓣圖案?”


    “看見了。”流叔迴憶道,“見隻有一瓣,還喃喃自語說陛下政務繁忙,哪怕沒時間雕刻完整,這份心意也是極為難得的。”


    聞言,步竫舟自從出了安豐樓就一直提著的心總算落迴實處。


    坐在茶樓時,他其實很害怕門口突然出現周拓的身影,害怕她前來確定他是不是她父親安插在京都的玉衡細作。


    此番試探,也算證實了她對陛下的情意,他也不必做那個親自將兒時玩伴送上斷頭台的劊子手。


    “按沈著的腳程,現在應該已經從皇宮迴到王府了。”


    聽流叔迴稟完,寧君哲才恍然大悟此行的真正目的,同時對步竫舟帶他出門的用意也後知後覺。


    “流叔,公子是不是把我當成標誌物了?”


    畢竟周拓真要是玉衡知情人,想要接頭,他這樣一個令人見之不忘的綠人,很難找不到。


    “何為標誌物?”


    “就是快速識別的東西,類似於行軍中的旌旗?”


    一頭霧水的流叔瞬間兩眼睿智,認同地點頭,還十分驚喜地問:“寧護衛,你不傻了?”


    “……”


    三人一進府門,兩道黑影便陸續從大樹上落到步竫舟麵前,一前一後行禮:“王爺。”


    沈著朝步竫舟遞上一紙信箋,步竫舟將信箋收進袖中,望向亮著燈的廚房,眼中隱含笑意:“何時到的?”


    此話是問弈川。


    弈川恭敬答:“一路馬背顛簸,剛到半個時辰。”


    望著窗戶上映出的忙碌人影,步竫舟無奈一笑,吩咐道:“煮上一壺龍眼百合茶,此行辛苦,夜裏好安睡。”


    語罷,徑直進了臥房,將信箋展開來。


    信箋是一紙巴掌大的梅花箋,素淨透亮的紙上綴著三兩朵臘梅。


    陛下的字筆走龍蛇,比之當年更為遒勁有力,字形橫鉤間便可窺見帝王之氣。


    花箋之上,共有三句話,四行小字。


    每句話似乎都毫不相幹,又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采選將至,朝中周黨漸有黨同伐異之勢。周拓無知,或可脫罪。太後近日鳳體康健,皇弟勿念。】


    步竫舟將信箋舉到火燭之上,平靜地看它們慢慢燒成黑色的灰飛。


    他是陛下手裏的一把刀,有些事,即便陛下不說,他也一定會做。


    隻是這把刀既要鋒利到可以削鐵如泥,吹毛立斷,也要鈍如莫邪,不會危及自身。


    長時間在步竫舟身邊伺候,這還是寧君哲第一次發現狗男人竟然也有如此溫和的一麵,不由得好奇弈川接來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他一邊為步竫舟寬衣,一邊頻頻往軒窗外探頭,迫不及待想要一窺此人的廬山真麵目。


    等步竫舟一進入內室沐浴,他就趴在窗欞上,看不斷在廚房忙活的人。


    角度刁鑽,看不見人。


    不過就憑這份趕了一天路,還不辭辛苦堅持做飯的心意來看,想必一定是一位溫柔心善的美嬌娘。


    十幾分鍾後,步竫舟披著白袍出來了。


    寧君哲還有些詫異。


    之前他後背受傷睡在這裏的那段時間,步竫舟總要泡上差不多半個小時的澡才會出來。


    見對麵人發愣,步竫舟輕輕勾唇挑眉喊他:“寧護衛?”


    “哦!”寧君哲快速迴神,三下五除二伺候好步竫舟更衣,一股久違的濃鬱飯菜香緊跟著飄進臥房。


    他肚子裏的饞蟲霎時被勾起,放在步竫舟衣襟上的手還來不及放開,立馬抻著脖子想要一睹田螺姑娘的芳容。


    然而,進來的卻是個老媽子。


    還是長得一臉兇相的老媽子。


    王府裏沒有小廝的這段時間,一日三餐全由具備些許廚藝的弈川負責,寧君哲從來沒有吃飽過。


    門外的弈川流叔比寧君哲還要激動。


    流叔:“六嬸!做了什麽好吃的?快給我看看!!”


    弈川:“好豐盛!”


    不知道從哪個地方跑出來的沈著:“真香。”


    “看看你們幾個如狼似虎的樣子,跟幾百年沒吃過東西一樣。”


    六嬸一邊調笑一邊叮囑圍攏上來的眾人小心,千萬不要把飯菜打翻了,然後小心翼翼將食盤擱置在臥房內的四方桌上。


    她專心地一邊擺放飯菜,一邊說:“王爺,你平時再忙,飯還是要記得按時吃!”


    “嗯。”


    步竫舟淡淡迴應著,目光卻始終落在某個望眼欲穿的人身上。


    看來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


    他緩緩整理尚且帶著褶皺的衣袖,沉聲道:“一起吃吧。”


    六嬸本以為到了王府會守著規矩不自在,沒想到還能和在蔚景時一樣隨意。


    擺好飯菜後,她這才有空抬眼去看步竫舟,高高興興地應承道:“好啊!”


    話音未落,一張綠油油的臉急速朝她靠近,嚇得她趕緊往旁邊一閃,指著寧君哲顫聲問:“天哪!這是什麽怪物?!”


    以貌取人的寧君哲現在反被以貌取人,也不惱,隻是尷尬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白淨的牙齒,中氣十足喊:“六嬸好!”


    顯然六嬸也是見過大世麵的人,見狀驚慌之色立消,拉著寧君哲的手就自來熟地聊。


    “小夥子麵生啊!”六嬸笑眯眯問,“叫什麽名字?”


    “寧君哲。”


    “好!機靈!”六嬸繞著寧君哲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誇讚道,“君君除了膚色不討喜以外,長得還是很俊的,娶媳婦兒沒?”


    正要奔赴美食的三人齊刷刷看向步竫舟,腳步統一往廚房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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