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叔腳步輕快地進門,正好看見跟在沈著身後,旁若無人往嘴裏塞糕點的寧君哲。


    他從頭到腳,泡完藥浴後的綠色褪了幾分,但依然綠得不是那麽令人感到舒適。


    流叔有些生理不適地捂住嘴巴,連忙要看向自家清風朗月的王爺洗洗眼睛和胃,剛轉頭,便聽擦肩而過的人呸聲不斷。


    本來流叔還擔心自己嫌棄的表現太明顯而傷到寧君哲,現在聽見寧君哲的反應,眉頭一皺,直接懟了上去:“你什麽意思?”


    這次的沙糕和上次的沙糕味道完全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把鹽巴當糖放了,鹹得寧君哲懷疑人生。


    他的綠臉難受巴巴地皺成一團,麵對流叔莫名其妙的質問,也是一頭霧水,他來不及解釋,一個箭步衝出房門,跑到廚房去喝水。


    流叔眼見寧君哲落荒而逃,抬腳正要追,見門口的沈著一臉忍俊不禁又窘迫的神態,不由得看向盤子裏的沙糕。


    那塊被步竫舟咬下的沙糕,正靜靜躺在白玉盤旁邊的桌麵上。


    流叔恍然大悟,想笑又不敢放聲笑,渾身顫抖著走向木箱,為步竫舟挑選衣袍。


    迴京都以來,步竫舟還未曾好好逛過京都城。


    他換好衣袍正準備出門,剛好和從廚房出來的寧君哲撞個正著。


    流叔和沈著不約而同立即把臉轉向別處,一左一右看樹看花看長廊,就是不看寧君哲。


    唯有步竫舟淡定如常,和寧君哲四目相對。


    “屬下也要去。”


    寧君哲表情堅定。


    他要抓住一切機會出門,爭取死的時候做個見過世麵的體麵鬼。


    而沈著流叔則認為,就算通體墨綠的寧護衛出去,不被當成怪物當街砍死,也會因為眾人異樣的眼光而心生悲痛。


    他們別著臉,相信自家王爺一定會做出英明的決斷。


    ……


    步竫舟閑庭信步的走在京都街頭,時不時在賣銀飾的小攤麵前駐足。


    每位攤主見了他,皆是麵色驚異地退後兩步,伸長了手,顫聲違心道:“公子慢慢看。”


    他此番做的是尋常人打扮,幾年未在京都,京都百姓對他臉生得很,省了不少麻煩。


    沿街兩側的高樓上,兩道黑色身影時隱時現,跟隨他的腳步前後左右騰挪。


    最後,步竫舟在一個玉器店鋪內停留許久。


    老板見他遲遲定不下來,主動上前詢問:“不知這位公子想要挑選什麽禮物送給心上人?”


    聞言,他瞥了眼站在身後東張西望的人一眼,言簡意賅道:“朋友。”


    “哦,嗬嗬。”


    眼見誤會了,老板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遂問步竫舟的朋友芳齡幾許,性子如何,可有什麽喜好。


    步竫舟凝眉想了想,隻答出一句:“將將二八年華。”


    帶著老板挑選的朱釵踏出店鋪門時,步竫舟明顯感覺到老板長長鬆了口氣,一副終於把瘟神送走了的神情。


    他將朱釵遞給身側的人:“收好。”


    寧君哲看也不看直接收進袖子裏,指著前方不遠處的一座高樓興奮道:“王……公子,到了!”


    日近黃昏,安豐樓早早點起了燈籠,樓內賓客滿座,熱鬧非常。


    步竫舟進去,滿頭大汗的店小二忙問他是吃飯還是住店,話沒說完,立刻被緊隨其後的寧君哲嚇一激靈,差點兒將手裏的抹布扔出去。


    店小二神色慌張,良好的職業操守使他無法拒客,隻能哆哆嗦嗦將兩人請進去。


    堂內吃飯的客人陸陸續續看向兩人,互相的高談闊論逐漸變成竊竊私語。


    寧君哲這輩子從沒被這麽多人同時注視過,一時挺直了腰板,竟走出了雄赳赳,氣昂昂的氣勢。


    暗處的沈著流叔兩人相視一眼,再看向對此毫不驚訝的王爺,無聲輕歎,到底是他們狹隘了。


    二樓距一樓太近,喧嘩吵鬧,不比三樓來得安靜舒適。


    步竫舟徑直上到三樓,掃視一圈後,不用刻意尋找,抬腳往長廊盡頭處的房間走去。


    遠遠的,守在房門外的兩名佩刀男子厲聲逼問:“什麽人?”


    步竫舟不緊不慢從容上前,向二位拱手道:“敢問二位,這裏可是鎮南將軍府周拓周小姐所居之處?”


    兩名男子應是從將軍府中挑選的士兵,特地護送周拓進京,保證安全,聞言立刻抽刀,再次厲聲詢問:“你是何人?”


    眼見男人抽刀,寧君哲不著痕跡地往後挪了些十分微妙的距離。


    一臂之距,對方若是砍人,他在來得及裝模作樣拉步竫舟一把的情況下,還能及時逃跑。


    完美。


    步竫舟麵不改色,將早已想好的措辭娓娓道來。


    “在下主人與周小姐乃是舊相識,在下此次前來,隻為替主人將這支朱釵贈與周小姐,祝周小姐在殿選時,得償所願。”


    周拓自小長在宮中,京城中的舊相識,大抵也來自皇族。


    兩名男子思及此,忙將佩刀插迴刀鞘中,同樣拱手迴禮。


    略高的男子道:“我家小姐一路車馬勞頓,此時已然歇下,不便見……二位。”


    他話語微頓,似是一時之間無法確定步竫舟身後通體墨綠的東西,到底是不是個人。


    意識到的寧君哲兩眼一瞪,從袖中一把掏出那支朱釵遞給高個男人:“不方便就不方便吧!你帶給你們家小姐也是一樣!”


    高個男人連忙伸手接過朱釵,抱拳致歉:“對不住。”


    步竫舟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轉身欲走。


    矮些的男子及時叫住他:“不知你家主人貴姓?到時小姐問起,我等也好迴話。”


    聞言,步竫舟迴身遊刃有餘地應對:“主人道不必相問,周小姐見了這朱釵,自然知曉。”


    語罷,步竫舟帶著寧君哲離開安豐樓,又在街上逛了逛,途經一個茶樓,索性在二樓憑欄處找了個空位坐下。


    底下台上的說書先生似乎正講到激動人心處,神色不斷變化,慷慨激昂,口若懸河,手中的折扇更是隨著抑揚頓挫的語調,在空中頗有節奏地比劃。


    寧君哲瞧著桌子上的瓜子糕點,問正聚精會神聽書的步竫舟:“公子,這些我可以吃嗎?”


    步竫舟沒有迴答,寧君哲認為這便是默認了。


    於是忙不迭在男人對麵坐下,一口糕點一口清茶往嘴裏送:“公子,我們什麽時候迴去?”


    男人沉聲道:“等等。”


    他不解地凝眉:“等什麽?”


    “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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