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中有一間小院,院中栽種了各種不知名的花草,全京都除了滿街的臘梅,就屬此處的香味最豐富。


    弈川進門時,白鳴風正站在藥架前翻弄晾曬的草藥。


    他頭也不抬,順手拿起旁邊竹椅上的醫藥箱,抬腳往外走:“明王傷勢如何?”


    作為宮中太醫,尋常人看病絕不會踏足鳴風院。


    如今朝中風雲迭起,來的,隻會是故人。


    弈川諱莫如深:“白院史去了就知道了。”


    白鳴風點點頭,表示了然。


    傷應該是新傷,若迴京途中便不慎遇刺定然不會等到今日才來請他。


    弈川不明說,想來這其中有什麽玄妙。


    他轉身將小木門一關,這才慢騰騰地往明王府走。


    遠遠的,寧君哲見白鳴風挎著個醫藥箱,還以為是狗男人終於良心發現,特地請來為自己檢查傷勢的。


    剛雀躍不過一秒,步竫舟就沉聲屏退了所有人,隻留了個端茶倒水的小廝在旁伺候。


    難道是狗男人得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大病?


    寧君哲八卦欲爆棚,眉眼中滿是興奮,一個虛晃轉瞬躲到了院子旁邊長廊下的花草叢中。


    花草叢茂盛卻不高,淺淺露出了他漆黑茂密的發頂。


    擔心離得太遠聽不見,他還稍微往前挪了挪。


    聽著窸窸窣窣的響動聲,步竫舟隻是喝了口茶表示迴應。


    白鳴風會意,朝步竫舟虛虛行禮:“拜見明王殿下。”


    “起來吧。”步竫舟唇邊帶起一抹淺淡的笑意,同樣不深不淺地客套迴去,“白院史請坐。”


    寧君哲不解地咕噥:“白院史是什麽東西?”


    “白院史不是東西,院史是宮中太醫之首。”


    耳邊陡然插進來一句同樣低沉的氣泡音,嚇得正看得入神的寧君哲一哆嗦,險些叫出聲。


    “玖一,你不去挑糞在這裏做什麽?”


    “我聽家丁們說步竫舟請了白鳴風過來,所以趕緊過來看看。”


    玖一還穿著那身帶著臭味的工服,熏得寧君哲遭不住,他自己卻不覺得,還反問寧君哲:“寧護衛,菜淋多了糞水是會死的,你不知道嗎?”


    “……”寧君哲yue到一半忍了迴去,作恍然大悟狀,“我就說怎麽那些菜一直不長個……”


    兩人竊竊私語間,步竫舟已經將上衣脫掉,露出了那道看起來很像因為沒有及時治療而腐爛流膿的傷口。


    白鳴風心照不宣地提高了些音量:“傷口已經感染,王爺為何不早做治療?”


    步竫舟聲線平穩,聽不出絲毫波瀾:“此前為防刺客再度行刺,因此不敢聲張。”


    “步竫舟迴京途中我們的人竟然得手過。”玖一神色凝重,突然智商在線反問身邊人,“1507,你知道他受傷嗎?”


    寧君哲心一跳,當即否認。


    “不知道啊!我要知道早動手了!”盡管十分心虛,他還是勇敢地迎上玖一犀利的目光,“傳聞明王心思深沉,看來果真不假。”


    白鳴風:“那這麽說,王爺抓著刺客了?”


    “那倒沒有,此事始終沒有眉目,本王想著還有幾日才迴蔚景……”步竫舟的餘光淺淺掠過正努力豎起耳朵探聽的兩人,一語雙關道,“所以不敢再拖。”


    他在京都沒有任何人脈勢力,一旦離開,再想查,隻會百倍艱難。


    所以他必須逼對方盡快動手,手中有了人證物證,就有了向陛下正大光明請旨留京的理由。


    而之所以透露迴蔚景的消息,便是斷定玖一是個急功近利的人,定然不會等到他傷好迴蔚景。


    畢竟那裏好歹是他的地盤,要想殺他,絕非易事。


    不出所料,玖一果然認為此時是下手的絕佳時機,馬不停蹄拉著寧君哲迴到自己的房間共商大計。


    “挑糞時我已經和1810以及2004取得聯係,一會兒讓他們買包毒藥送進來,午時便可取步竫舟狗命。”


    “不行!”寧君哲忙不迭表示反對。


    玖一的眼神再度犀利:“為何不行?”


    寧君哲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失控,立馬斂了緊張的神色,大腦飛速運轉。


    “你想啊,明王若是死在京都,必然引起軒然大波,陛下若是徹查,恐為主人招來殺身之禍!”


    幹他們這行,除了執行任務,主人的安全是擺在第一位的。


    玖一一聽,堅定的眼神果然變得猶豫不決。


    他不給玖一絲毫細想的時間,繼續道:“但倘若他死在迴蔚景的途中,說他是被仇家所殺也未嚐不可,此事便可輕易揭過。”


    玖一少有的智商明顯不夠用,再次被忽悠偏:“有點道理。”


    寧君哲眼見有效果,總算鬆了口氣,想再說些勸解的話,又害怕被玖一看出端倪。


    於是隻能拍拍玖一的肩膀,故作深沉道:“欲速則不達,玖一,你再好好想想吧!”


    然後佯裝鎮定地,在身後那道炙熱的目光注視下,一步一步離開東院。


    玖一很聽話,果真坐在床上想了很久,但他想出的結果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就應該趁他病要他命!


    於是擅作主張聯絡了府外的兩人,成功將一包毒藥從菜園子處的牆根小洞裏遞了進來。


    寧君哲離開後總覺得心裏發慌,於是幹脆主動向步竫舟提出親自煎藥,避免有心人謀害他。


    步竫舟不動聲色地應允,隻當聽了個天大的笑話。


    可寧君哲竟也說到做到,守在藥爐旁寸步不離,甚至在遞給他喝之前,還主動嚐一口以示忠誠。


    不過這樣是防不住的。


    步竫舟從寧君哲手中接過藥碗,意味深長問:“寧護衛晚上還守嗎?”


    寧君哲覺得,玖一既然中午沒動手,那就說明他的pua起了作用,既然如此,他肯定也不會傻到繼續當牛馬。


    於是傻笑著打哈哈:“俗話說得好,一個蘿卜一個坑,屬下還是把這個坑還給煎藥的小廝吧!”


    傍晚時分,流叔盛了藥遞給步竫舟。


    步竫舟正要往嘴裏灌,卻驀然停住,側身將藥碗遞向身後的寧君哲,問:“寧護衛這次不嚐嚐?”


    長廊上的燈籠散發出暖黃的光,將男人清冷的臉龐襯得多了絲柔和,口吻透著漫不經心的揶揄。


    寧君哲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麽,驀然迴頭,果真看見之前的花草叢中,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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