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琮月將信將疑,她覺得自己沒聽錯。


    不過薛成琰年紀確實比她小一點,要這樣叫也沒錯,就是似乎有些奇怪了,場合不太對。


    她想了想,抬眼輕聲安慰道:“我並不是很在意年紀的問題,你不必擔心這樣顯得我年紀大些,論理來說,若是我們沒有成婚,你也該和成瑤一樣叫我姐姐。”


    薛成琰表情一定,渾身都僵住了。


    薑琮月還單純地認為薛成琰是因為成瑤的關係對她多加注意的,又是後來在莊子裏經曆了暗殺,作為生死之交,態度特別些。


    不過成婚這兩日,她卻覺得薛成琰似乎比她想象的情誼還要深厚一些,讓薑琮月有點不知所措。


    可她並不想認為這樣一個天之驕子、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真心實意地喜歡上她這株枯木。


    那日他帶她去秦伯家牆頭看運河,薑琮月就想,好有活人味兒的一個耀眼的少年。


    對萍水相逢的人也這樣敞開心扉的好,若她雲英未嫁,隻怕也很難不愛慕他。


    隻是他們年紀雖相差不大,薑琮月卻覺得對於情愛,自己已經近乎於死水一潭,與人親密,更是陌生的。


    他這樣期待,也許是少年春心萌動吧。畢竟是第一次成婚,應該意義也是很不一樣的。


    偏偏她已經成婚又和離過一次,心中沒有少女的羞澀和波動,她覺得這樣對薛成琰有些不公平。


    薑琮月也不想顯得對他太冷酷無情,隻是也不太習慣和人太過親密,這讓她有些煩惱。


    她已經在開始學了,除了盟友之外,或許還要學習如何與薛成琰做夫妻。


    但還好這個人是阿大,她覺得應該也不難。


    薛成琰看著薑琮月一本正經地跟自己解釋的模樣,失語許久才察覺到濃濃的心疼。


    他嫉妒李延德,又痛恨李延德,恨不得他受諸極刑。


    可有時又情願那個賤人對薑琮月好一些、恩愛一些。她如今平靜無波的模樣,可都是被一日日摧折出來的。


    和李延德成婚那些年,大約她一絲喜悅也沒有,更不用說夫妻相處。


    薛成琰還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緊接著,就看見她想了想,之後說:“阿大,你是想和我圓房嗎?”


    薛成琰差點隨著馬車停下來一個倒栽蔥滾出去。


    他震驚了!


    薛成琰瞪大雙眼,撐在地麵抬起頭來,滿臉像懷疑自己耳朵聾了一樣。


    他頓時臉燒得滾燙,局促不安得恨不得立馬搶過車夫的馬跑到城外去。


    剛剛還在內疚薑琮月稱唿親密些都讓她為難呢,這怎麽開口就是這樣的事,他,他……


    薑琮月行事老派,和南安府那些婦人一樣,圓房生子這樣的事她提起來是毫不畏懼也不羞澀的,不過是成婚之後的流程。


    要讓她與丈夫對談風花雪月、把酒言歡,有些閨房情趣,她才覺得難為情。


    “沒、沒有,不是……我不是那種人……”


    這下換薛成琰絞盡腦汁了,兩人彼此之間並不知道對方的想法,薑琮月隻是公事公辦地推進流程,說道:


    “昨夜本該如此,隻是擔心你不接受,又出了事故,所以想推到以後。但你若想快些給大家交代,我們也可挑個時間……”


    薛成琰那個臊得慌啊!他這輩子都沒這麽手足無措過!


    隻能連忙道:“不、不用!不需要給別人交代!你隻需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薑琮月驚訝了下,可是剛才薛成琰明明是想推進夫妻關係的。


    她想了想,也很快順著自己的邏輯得出結論:“你是嫌棄我?若沒做好準備,那便等你決定。”


    “怎麽可能會嫌棄!”薛成琰激動地破口而出。


    薑琮月倒也不是自卑自賤,她隻是理智地覺得這很正常,並得出了結論和辦法。


    但她還是驚訝地看著激動的薛成琰,想知道他突然在激動什麽。


    “即便是老太君她們不在意,皇上那裏也是要交代的,畢竟是搶來的婚事。你放心,不管發生什麽,我都……”


    薑琮月想起了自己不愉快的經曆,覺得薛成琰看起來應該不像會出現這種事的樣子。


    隻是怕他年輕,臉皮薄。所以自己年紀大些,自己來提。


    可沒想到薛成琰徹底滾燙了,掀開車簾,逃似的說:“我去外麵看看。”


    薑琮月有些納悶。


    外麵寒風瑟瑟,薛成琰坐到車前室這才悶頭鬆了一口氣。


    他不敢再想象自己在那種時候叫她姐姐的樣子……


    隻是不經意的、非常無意的,因為恰好提起而不小心想到了,他就立馬滾下了馬車。


    薛成琰不禁唾棄自己,冷風吹在他的額角,這才發現額頭竟然有了汗意。


    車夫嚇了一跳,拉著韁繩低頭道:“大人。”


    薛成琰點點頭,看向前麵,問:“出了什麽事,突然停下來?”


    車夫趕緊道:“是有宮裏的禁衛出來傳旨,整條街都戒嚴了。”


    薛成琰臉色立刻嚴肅起來。


    皇帝應該決定對大皇子的處罰了。


    他對車旁隨行的一個護衛拋了個眼神,那人很快消失在隊伍之中。


    等到車馬到了珠寶坊,薛成琰迴頭抬起簾子,叫薑琮月下來。


    他本隻是伸手扶著薑琮月下馬車,誰知她下了馬車之後,卻反手將他的手握住,淡淡地往裏走去。


    薛成琰一下子愣住了。


    片刻後,才想起自己剛才胡亂耍賴的要求,薑琮月竟然認真記著,像對待小孩兒一般把他牽住了,還叫他:“慢些走。”


    薛成琰淡定地和她往前走,隻有護衛發現他步子都錯亂了。


    常年習武之人身體輕盈矯健,他走路有自己的步伐,可這麽會兒就已經習慣全無了。


    護衛:“……”


    “新姑爺迴來了!”


    還沒進門,就有小丫鬟拔高嗓門喊。


    霎時間,本來安靜的街坊變戲法似的竄出密密麻麻的人來,有人端著凳子操著板凳就在街邊坐下,有人端著飯碗還沒放下就跑出來,還有人在樓上就伸出脖子往下看。


    在薑琮月宅子裏等著的掌櫃夥計們也是猛然一凜,趕緊重整衣冠,挺胸抬頭地站起來,一個個局促不安,跟熱鍋螞蟻似的。


    新姑爺,那可是薛小將軍!


    他們竟然要見薛小將軍啊!


    自從在福祥記掌櫃那裏知道,薛小將軍要成為東家的姑爺,浣玉新掌櫃就跟被雷劈傻了似的。


    連福祥記那塊最好的地方,也說一不二地就給了他們東家開店。


    掌櫃這些日子過得著實很夢幻,本隻是一個小店,誰能想到如今開到了珠寶坊最好的地盤,過路的達官貴人、貴婦小姐,都對他客氣幾分。


    甚至來買首飾,都沒人講價了。


    這些日子下來,浣玉新雖然變大,多了許多夥計,但賬務上依然是仔仔細細、謹謹慎慎地記著,沒有人敢動什麽歪心思。


    給掌櫃八百個膽子也想不到,東家從雲安侯府和離後,竟然還能嫁進門第高上百倍的薛家。


    不愧是他們老板……


    如今,老板迴門,帶上新姑爺來,掌櫃和眾夥計們十分緊張,生怕薛小將軍覺得他們擔不起這麽大的生意,力爭要給老板爭個排麵,這樣才能讓老板在夫家立得住腳。


    “新姑爺來了!”


    掌櫃一凜,趕緊帶著夥計們站起來轉身迎出去。


    浩浩蕩蕩一群人還想著見了將軍怎麽行禮,誰知一個個還沒喊出來:“見過將軍……”


    就看見那俊美的少年郎被他們老板給牽著,乖得跟小孩兒似的,亦步亦趨,他們老板去哪兒就去哪兒。


    就算隔著人群,都能看見他麵色雖淡然,個子雖高大,氣場雖強勁,耳廓卻十足是紅的。


    掌櫃:“……”


    算了,還是咱老板馭夫有道。


    珠寶坊的鄰居早聽聞這件婚事,熱鬧了好些天了。


    昨日婚禮排場太大,他們隻敢在外麵看熱鬧,沒敢湊上去,怕碰壞了薑老板的嫁妝。


    今日聽說要迴門,一個個都睜大眼睛在外麵等著了,都盼著能仔細看一眼薛小將軍的麵貌。


    薛成琰也麵對過不少次百姓夾道歡迎的場麵,可此刻他竟然覺得有一絲羞赧。


    這次人人圍觀他,是因為他迎娶了薑琮月。


    他的脊背挺得更直了。


    薑琮月有點驚訝,轉瞬便想起薛成琰的身份。而後,又看見一個小女孩衝出人群跑出來,小心翼翼地把一個糖果給她。


    嘶啞地喊:“薑老板,恭賀您新婚!”


    薑琮月愣了下,轉而笑了,摸摸她頭上的新絨花:“小丫,你的風寒好了嗎?”


    小姑娘用力點點頭,又怯怯地看了眼高大的薛成琰,又鼓起勇氣拉開他的手掌,塞給了他一個。


    然後便飛快跑迴了她娘身後去藏著,探出半個腦袋看著他們。


    薛成琰收到一顆黏糊糊的糖,愣了,小姑娘的娘趕緊賠笑道:“薑老板,將軍!讓您二位見笑了,這是丫頭自己的壓歲錢找貨郎買的,攥在手裏半天,都攥化了。”


    薑琮月毫不在意這黏手的糖果,叮囑她:“迴頭大夫來了還得叫小丫看看,她燒太重了,怕嗓子燒壞了,要日日喝藥。”


    婦人感激地連連點頭:“多謝薑老板,多謝薑老板!”


    薑琮月舉起糖塊給小姑娘看了看,說:“多謝你惦記我,這是我的夫君,你也給他買了一塊呢。”


    小姑娘紅著臉點點頭,低下頭去。


    她剝開糖紙放進嘴裏,摸摸小丫頭的臉,迴頭說:“勞動街坊們了,今日浣玉新請流水席,稍後到後街做客便是。”


    圍觀群眾趕緊哎聲道:“怎麽好讓薑老板破費!”


    “平日裏,薑老板已經幫咱們夠多了!”


    薑琮月笑道:“浣玉新做生意,也離不開大家幫襯。今日迴門,還恕不能多招待,有什麽事找我的,去問談書就是。”


    在此起彼伏的感激稱歎聲裏,人群終於分開了一道縫,薑琮月伸手拉著薛成琰往裏走。


    薛成琰還愣著看著這一切,就聽見身後傳來羨慕的議論聲:“薛小將軍和薑老板可真是恩愛啊。”


    “那也難怪,誰能不喜歡咱們薑老板?又和氣,又慈善,又大方,又漂亮!”


    “也就隻有將軍這樣的人物才配得上薑老板了!”


    跟著薑琮月邁過門檻進了院子,薛成琰才低頭看向自己手裏的糖。


    他也一隻手剝開,放進了嘴裏。


    甜得有點發膩,他眉頭跳了一下,但未見表情,是小孩子喜歡的糖。


    再看薑琮月,她一直微微笑著,好像很喜歡吃這糖。


    薛成琰迴頭看了看,那個小姑娘正緊張地隔門望著他們,大眼睛裏滿是期待。


    薛成琰也學著薑琮月,把剝開的糖紙對她稍稍舉起來,給她看了看。


    小姑娘“騰”地縮迴娘身後去了,眼睛亮晶晶的,有點遺憾隻夠買三塊,她的那塊很快就吃完了。


    不過想到是給薑老板和她的“夫君”的,她的小腦袋就開心起來了。


    薛成琰壓低聲說:“我沾了你的光,街坊們都對我這個新人很和氣。”


    薑琮月噗嗤笑出聲:“不沾我的光,街坊們也會對你很和氣。”


    “那不一樣,那肯定因為我是你家的姑爺。”薛成琰說的越發理直氣壯了。


    原來薑琮月在這裏的聲望那麽高。


    薛成琰一邊滿心覺得她真是厲害,一邊覺得果然如此,與有榮焉,也是婦唱夫隨雞犬升天了。


    走到內院,薛成琰隨口道:“這院子和旁邊的牆是能打通的,要不要派人來打個門?到時來往也方便些。”


    薑琮月看向他:“你怎麽知道?”


    薛成琰心頭一咯噔,表情依然鎮定著。


    當時薑琮月要租賃房子,他親自過目了點了最好的宅子,以最低價租賃的,他當然知道了……


    他語氣隨意:“剛才看了一眼,珠寶坊一帶都是薛家的產業,這些宅子布局嗎大差不差的。”


    薑琮月點點頭,像是信了。


    薛成琰在她沒注意的地方鬆了口氣,轉頭,正堂卻迎出一對老夫妻來:“琮月小姐!”


    薛成琰挪迴目光,忽然間渾身一涼!


    花匠夫婦正和薑琮月握著手,喜悅得潸然淚下,念念叨叨地敘舊。忽然間,老眼昏花的花匠看見了身旁的男人,一愣,好像想起了什麽。


    薛成琰的臉色風雲變幻!心跳突破極限!


    花匠納悶地看著他,問:“姑爺怎麽像是三年前買下君子蘭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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