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宴會後,青漓迴歸了從前般平靜無波的日子,對於這種生活,夏清研已經習以為常。


    風聲蕭蕭,銀杏豐茂,蟬鳴聲聲,一派悠然,在滿是愜意中,一位客人突然造訪青漓。


    在半炷香之前,慕容孀已經來過夏清研的書房一次,告知他有客人拜訪,而要看望的人正是他。


    作為宗主,每天接待的客人不能算多,但也有一二,有一半是陌生麵孔,大多都是找自己商議事情。


    記憶裏與他認識的客人慕容孀都認識,直接報名諱給他即可,亦或者說明來意,但此次慕容孀隻是說是一位客人。


    來意不明,身份不明,無任何信息的特殊“客人”。


    於是夏清研隻當他是陌生客人,讓慕容孀去應付,自己則繼續處理公務,可過去半炷香時間後,慕容孀再次來到書房。


    慕容孀頭疼般的扶了扶額頭,站在房門口躊躇半晌,這才躡手躡腳的溜到夏清研跟前,皺了皺眉,道:


    “師尊,那個客人……”


    “很棘手?”夏清研抬眸看向慕容孀,眼底閃過一絲不耐。


    夏清研對於麻煩的客人早司空見慣了,不過平時他都會交給慕容孀解決,因為他相信慕容孀的能力。


    慕容孀的脾氣死倔,一般遇上難事會絞盡腦汁去解決,絕對不可能給夏清研添加更多的負擔。


    但眼下慕容孀站在他麵前,第一次麵露難色的向他尋求幫助,他就知道這位客人有多麽棘手了。


    夏清研揉了揉眉心,歎息一聲,站起身徑直往門外走。


    “我去會會他。”


    夏清研留下這句話後消失在房間,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麽樣的客人,連慕容孀都搞不定?


    想到這夏清研染上些許惱怒,走路的速度不覺加快,打算給那不識趣的客人一個下馬威。


    敢駁他徒弟的臉,就是不給他夏清研麵子!


    他要讓那位不識好歹的客人知道,點名道姓要尊貴的宗主來招待他所需的代價。


    他風風火火的闖進丹霞殿,還沒來得及四處張望,一位身穿鶴氅的人映入眼簾,他的思緒如同風箏斷了線。


    那位客人貌似有什麽神力一般,在一瞬間就將他方才的所有不滿全部吞噬的一幹二淨。


    夏清研如同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僵硬在原地,那位客人聽見動靜後轉過了身,露出了那張夏清研曾朝思暮想的臉。


    鶴雲歸。


    起初夏清研以為自己看錯了,直到那人轉過身,夏清研才堅信自己沒有看錯,那就是鶴雲歸。


    夏清研與鶴雲歸的事情,要從很早之前說起,自他有記憶的時候開始,鶴雲歸就一直在他的身邊。


    聽他父親說,鶴雲歸是在他滿月宴的時候來到的夏家,所以硬要說初次見麵,大概是在滿月宴上。


    不請自來的客人,在滿月宴的抓鬮結束後,找到了夏家家主,與其談論事務,恰巧在這個時刻,家母抱著夏清研經過。


    小孩子往往會被稀奇的東西吸引目光,夏清研在看見鶴雲歸的那一刻就被吸引了目光。


    隻見那人身著一襲鶴氅,袍上繡著栩栩如生的白鶴,袖袍的尾端又由黑色的鶴羽點綴。


    往上是潑墨的長發,白玉鑲的金冠束在頭上,一枚長金釵插在冠中,流雲狀的翡翠戴在釵子的兩末端,華而不實。


    如此穿著打扮襯托的此人有種仙風道骨的韻味,恍若初出山林的隱居仙人,清冷高雅。


    “家主,我敢確認,沒有人會比我更有能力確保少爺的安全了。”


    那人聽到身後的動靜,不再言語,側頭看向夏清研,露出了右邊鬢角上佩戴的羽毛頭飾。


    家主皺著眉隻搖頭,正打算再次拒絕,突然聽見了幾聲嬰兒的哼唧,他停下看向夏清研。


    隻見夏清研在家母懷裏,朝他們的方向伸著手,時不時發出嗯嗯的哼唧,家主以為夏清研是想自己抱,上前接過夏清研。


    剛接過就聽見夏清研的哭聲,家主有些不知所措,不明白哪裏出現了問題,大家哄著夏清研發現沒什麽用。


    突然發現夏清研朝一個地方伸著手,隻見夏清研哭著尋找著什麽東西,大家順著他的手看過去發現那個方向站著的正是鶴雲歸。


    家主極不情願的走到鶴雲歸跟前,將夏清研交給了鶴雲歸,懷裏鬧騰的哭聲很快消失。


    夏清研咯咯的笑了起來,不安分的小手輕輕握著鶴雲歸胸前的長發,家主見夏清研喜歡鶴雲歸,便讓他留了下來。


    夏清研本人是不記得這件事情的,在他印象裏隻知道自己有記憶時鶴雲歸就一直伴在左右。


    而自己的父母對鶴雲歸也有極大的改觀,從最初懷疑到無比信任,這種信任下,鶴雲歸即使誹謗夏清研偷鳥蛋,他們都會信。


    後麵長大些,漸漸知道了滿月宴上的事情,知道了鶴雲歸是自己的侍衛,雖然對於他來說,比起侍衛,鶴雲歸更像是一位時而嚴厲時而隨意的兄長或導師。


    為什麽會有這種印象?那就要從夏清研開始上學堂開始說起。


    鶴雲歸在夏清研身上下了一個護身咒,為的就是在他遇到危險時能及時趕到,因此平時夏清研上學時鶴雲歸都在夏家幫忙。


    不過鶴雲歸深知夏清研的性子,於是自己將夏清研該學的知識全學會,然後等夏清研迴家後幫他補習。


    夏清研最討厭的就是補習,因為鶴雲歸比上課的先生更加嚴厲,比起鶴雲歸,他更寧願聽先生斥責。


    那為什麽又說他隨意呢?鶴雲歸隻有在上課時才會那樣,平時都非常的隨意,知道小孩子天性活潑愛玩,他就帶著夏清研四處逛,久而久之夏清研也養成了紈絝的性子。


    第十二年夏時,夏清研如往常一般上著學堂,他百無聊賴的坐在位置上,聽著先生講著課,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啪啪——”一陣拍打桌子的聲音響起。


    “嗯……嗯?怎麽了?”夏清研猛的從夢中驚醒,抬頭便看見了憤怒的先生。


    “先……先生?!”夏清研唰的一下站了起來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


    先生深吸一口氣,才道:


    “這裏是學堂,不是你睡覺的地方,大少爺,要睡迴家睡去!”


    先生晃了晃手中的戒尺,隨即指向門邊,厲聲道:


    “出去站著!什麽時候清醒什麽時候迴來!”


    夏清研哦了一聲,在眾人的注視下站到了門外,直到聽見先生開始講課的聲音,他才往後一靠,倚靠在牆上。


    夏清研長歎一聲,有些頹廢,現在站在門外,更加聽不到先生授課了,落下的知識點又要迴去惡補了。


    好在這幾日夏家都在忙生意上的事情,鶴雲歸要負責打下手,應該沒空大老遠的跑學堂來監視自己。


    夏清研暗暗鬆了口氣,鶴雲歸不知道,這樣就不用補習了,隻是漏掉的知識點明日要來問同窗了。


    夏清研正心裏胡亂想著,突然一抹白色闖入自己的視線,他順著衣擺往上,發現站在他跟前的正是鶴雲歸。


    夏清研心裏咯噔一聲,他心虛的撓了撓頭,在這裏被鶴雲歸逮個正著,那自己肯定少不了補習了。


    夏清研見鶴雲歸沒有說話,自己也不敢抬頭去看他,如同一個唯唯諾諾的鵪鶉蜷縮在角落。


    “怎麽站在這?”


    “……”夏清研扣了扣手指,語氣帶著委屈,“我上課太累了,不小心睡著了。”


    夏清研說到這更加心虛的低下頭,心裏想著鶴雲歸會以怎樣的方式讓自己長記性,這次應該是讓自己睡個夠?


    此時此刻他腦袋正飛速運轉著,突然聽見頭頂傳來一聲極輕的歎息,在夏清研以為自己聽錯時,就看見一隻手伸到自己麵前。


    鶴雲歸:“走吧。”


    夏清研愣了愣,“去哪?不聽課嗎?”


    夏清研遲遲沒有動作,在鶴雲歸沒有給出具體答案他是不可能動的,對於這位性格說不定的古怪的修士,還是問清楚為妙,雖然有他父母在,鶴雲歸不會做出什麽過火的事情。


    下一秒夏清研就感覺身體一輕,等反應過來鶴雲歸已經抱著他翻過了學堂的牆,隻聽見抱他的那人道:


    “不是累嗎?那就去放鬆放鬆。”


    此刻夏清研還在對於鶴雲歸翻牆而震驚的不能迴神,那麵於他而言如山高的牆,就這麽輕輕鬆鬆的越過去了。


    “雲歸你怎麽這麽輕鬆就翻過了?!”


    在夏清研感歎的時間裏,鶴雲歸已經抱著他在屋簷之間遊走,跳過了幾個屋簷,聽見他如此驚訝,輕笑一聲:


    “這就驚訝了?還有呢,你要不要看?”


    “什麽……!”


    不等夏清研問完,隻見鶴雲歸走到屋簷最高處往空中一跳,隨後將夏清研往上一拋,夏清研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騰空了。


    強烈失重感襲來,夏清研隻覺得自己在極速下墜,看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地麵,他開始害怕。


    夏清研正打算大聲唿叫鶴雲歸,千鈞一發之際他看見一抹白色從自己下方飛馳而過,隨後落入一片柔軟。


    夏清研睜開眼,發現身下是白色的羽毛,他剛抬眼看清接住自己的是一隻白鶴,就聽見鶴雲歸提醒道:


    “抓緊了!”


    夏清研聽話的抓住身下的白鶴,才抬眼,隻見白鶴帶著他微微側身飛過屋簷底與牆壁,隨後衝上雲霄。


    等白鶴穩定的飛翔於空中後,夏清研看了看向後行駛的雲,一時間感覺自己在做夢。


    “哇,”夏清研感歎一聲,才反應過來鶴雲歸好像不見了,他四處望了望,不見鶴雲歸,有些害怕的喊道:


    “雲歸?你在哪?”


    “……你下麵。”


    夏清研愣了愣,才發現是自己身下的白鶴在說話。


    “你變成白鶴了?”


    “……我本來就是鶴啊。”鶴雲歸的語氣帶上了些許無奈。


    他緩了緩才接受鶴雲歸成了白鶴這個事實,知道鶴雲歸是妖後,他更加激動,畢竟他隻在書上聽到過妖,沒想到妖一直在身邊。


    夏清研又圍繞著妖嘰嘰喳喳問了許多,這個話題直到鶴雲歸帶著他降落在一個田埂上才消停。


    夏清研看向遠處,一大片湖綿延無界,碧綠連天,荷花交映期間,白鶴化成人型站到了夏清研身邊。


    “走,上船。”


    鶴雲歸說完這句話就躍下田埂,順手將夏清研提溜了下來,兩人幾步走到岸邊,鶴雲歸將夏清研抱上船,用法力驅使船慢慢滑動。


    夏清研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好奇的伸手去勾湖中的荷葉,隨後又去碰碰荷花,玩得高興時,突然感覺頭頂一沉。


    夏清研伸手去摸腦袋上的東西,結果是荷葉,原來在方才,鶴雲歸摘了一頂荷葉戴在了夏清研頭上。


    夏清研抬頭看向鶴雲歸,露出那雙無辜的小鹿眼,他衝鶴雲歸眨了眨眼,那人被夏清研可愛的樣子給逗笑了。


    “合適。”


    夏清研扶了扶荷葉,突然看見了一個東西,他指著那個東西道:


    “雲歸,我要那個,那個!”


    鶴雲歸迴頭,了然,“蓮蓬?”


    他起身在空中輕點幾下,將蓮蓬折下後又用腳尖點在水麵上轉了個方向,最後落在了船上,將蓮蓬遞給夏清研。


    船將欲入藕深處,總角遊倦枕鶴膝。


    夏清研玩累後枕在鶴雲歸的膝頭,懨懨的吐槽道:


    “我今天才知道你居然這麽厲害,平時怎麽沒見你拿出來啊。”


    鶴雲歸從蓮蓬中拿出蓮子,剝掉外殼,細心的去掉其中的苦芽,送到夏清研嘴邊才徐徐道:


    “你年齡尚小,這不是怕嚇著你?”


    夏清研吃下蓮子,快速搖頭不滿:“我不怕,以後有什麽好玩的盡管拿出來!”


    “嗯?行。”鶴雲歸爽快的答應後不再言語,直到船又往湖中駛了一段距離他才說道:


    “一會迴去,就要補課嘍?”


    “?!”夏清研聽到這立馬精神了,他嗖的一下坐起來,盯著鶴雲歸看了一秒,快速抓住他的衣擺搖晃道:


    “不嘛不嘛,今天好累的,就算了吧~”


    “……我看你就是不想補習。”鶴雲歸一語道出真理。


    “哎呀雲歸~就這一次,一次,你最好了~”夏清研央求道。


    鶴雲歸沒有迴應夏清研,隻是看著前方,過去許久後口中念道:


    “湖闊連天際,流金吞霞日。


    漸入深蓮矣,忘途歸何兮?”


    夏清研不明白鶴雲歸為何要背出他上課所學的詩句,愣愣的望著鶴雲歸,眼裏全是不解。


    鶴雲歸指著遠處下沉的夕陽,解釋道:


    “你看眼下是不是很像詩中所說?”


    夏清研順著看過去,隻見太陽西下,一半浸在湖中,將湖水染成金色,如同流動的金子般波光粼粼。


    夏清研又迴想到初見荷湖的景象,碧水連天,腦子立即浮現出那句詩,但又開始糾結起下半句詩時,猛然發覺:


    自己坐的這艘小舟,不就在朝湖中心走嗎?此刻夕陽西下,他和鶴雲歸還沒有迴家,所以……


    夏清研一下子想透了,他拍了拍手,醍醐灌頂道:


    “我懂了!”


    夏清研將詩句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快速的背了出來,發現自己將今天先生教的課文學會後,更加喜悅。


    他激動的一把抱住鶴雲歸的手臂,高興道:


    “我會啦!我會啦!”


    夏清研說著眼睛不忘看向鶴雲歸,尋求誇獎,那人闔眸輕笑一聲,睜開眼與夏清研對視。


    “早知道你不適用於死教,我就用這種方法了……”


    “放心,日後不會再用那種方法了……”鶴雲歸囁嚅著,將視線看向遠方。


    夏清研並未聽進去鶴雲歸所說的話,此刻他已經完全沉浸在方才鶴雲歸那柔色流轉的淺銀瞳孔之中。


    良久。


    “雲歸,你方才說什麽?”


    “我說以後不補習了。”


    “真假?”


    “不信拉勾?”


    鶴雲歸伸出手,示意他來拉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快穿之養徒為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初白絨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初白絨月並收藏快穿之養徒為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