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縣這地方,蕪央也沒來過。一路上,似乎一直在上坡,馬匹端的是走得費力。走一段路,就得停下來休息。


    等蕪央三人下車休息時,才明白原因。他們正行走在盤山路上。隻見右側是陡峭懸崖,翠綠的植被組成一張巨大的綠毯,斜鋪著通向遠方的山下。左側山石嶙峋,鬆柏掩映,偶有溪流潺潺,濺起白色水花,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他們走了一白天的時間,眼看著天色漸暗。蕪央抬頭看去,山路曲折,猶如巨龍盤亙,沒有盡頭。這還不知要走上多久呢?蕪央記起府尹的話,他說得可是附近的陵縣,現在看來,感覺自己被騙了一般。


    “陵縣在這上頭?”蕪央半信半疑地問馬車夫。


    “迴大人的話,陵縣是座山城。”馬車夫是一位身材五短的中年漢子,黝黑的臉龐和蕪央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既然是山城,怎麽會是盛產馬匹的地方?”蕪央不禁問道,心下更加懷疑,自己是被府尹和師爺誆騙了。


    “大人有所不知,這陵縣往上走,便是平頂山。平頂山的山頂可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馬車夫指著遠處的雲霧繚繞之處。


    “山頂是大草原,那還叫山頂嗎?”金石訕笑著,似乎不太相信,他在都城可從未聽說過這檔子事。


    “小的可不敢誆騙大人,這平頂山上確實是大草原,現在拉車的這兩匹馬,可是我陪東家去草原上選的,花了十幾兩銀子呢。不過,大人說得也有道理,山頂要是太平整,還能叫山頂嗎?小的讀書少,實在不知,隻聽當地人都這樣說罷了。”


    其實,蕪央倒覺得沒什麽,想那通天的青丘山主峰,上去之後,不也好似一片大陸,沒啥稀奇的。金石就是去得地方少而已。“什麽時候能到淩縣?”


    “要是不趕夜路,大概要明天中午之前。”


    “這盤山路這般難走?”蕪央大驚,怎麽也想不到,似乎近在眼前的平頂山如此難到,何況陵縣還不在這山頂。


    “要是順著盤山路到平頂山倒也方便,老漢多給馬兒些鞭子,天黑前興許就能到達。可三位要去陵縣就有些費事,從盤山路走到一半,就要下坡,從那天坑裏穿過,才能到陵縣。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我得在前麵時刻拉著韁繩,緩慢下坡。再說了,這夏季雨多,那天坑裏的暗河水漲,有些地方實在難走。說是明天中午之前到,都算是快的。”這趕車老漢說話倒是條理清晰,一看也是見過些世麵。


    “天坑是什麽東西?”金石好奇地問。


    “老漢也說不明白,大人到了一看便知。”


    他們趁著天色未黑,加緊趕路,翻過一處山脊,走了一段平坦路,總算在天黑前,趕到了天坑入口。老漢帶眾人進了一處山神廟,正好可以歇腳。


    安頓好後,金石睜開夜眼,好奇地向崖邊走去。隻見一處誇張的巨大裂縫出現在眼前的腳下,月亮還未升起,那坑宛如大地張開的黑暗大口,吞盡了周圍的一切光線。


    大山裏的夜,卻不像荒野中那般寂靜,蟲鳴鳥叫此起彼伏,遠處的平頂山上還隱隱傳來駿馬的嘶鳴,好不熱鬧。


    蕪央一如既往的酣睡,金石還是不太適應,睜著夜眼去附近山泉處打了一桶水,萬一蕪央半夜因怪夢驚叫,倒也用得上。


    他迴來時,塗莉還是那般靜靜地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似乎並未睡熟。皎潔的月光,宛如一片輕紗,籠罩在她絕美的容顏上,她如瀑的黃黑發隨意散落,更有幾縷調皮的發絲,貼上嫵媚的臉頰,讓金石忍不住想為她輕輕撥弄開來。


    金石呆呆地望著她,嘴角不禁微微上揚,露出自己都未察覺的微笑。


    這時,塗莉喃喃夢囈,紅潤的嘴唇輕啟,發出輕柔而模糊的誘人聲音。見狀,金石下體突然有了反應,他這才再次想起自己真的好久沒碰過女人了。即便如此,他對塗莉也絕沒有非分之想,在他看來,此刻的反應更像是對這位魅力女人該有的尊敬。現在的他,雖然還是十分癡迷美女,卻對女人漸漸產生了其他的看法,至於是什麽,他也說不清楚。


    不過,這樣一來,更加無法入睡。金石索性出了廟宇,來到院中的篝火旁,坐在趕車老漢對麵。老漢聽見響動,微微睜眼,見是金石便要起身問候。


    金石忙對他說:“沒事,睡吧,我自己坐會。”


    老漢也不客氣,閉著眼又睡著了。金石有些惱火,這一個個的,怎麽都睡得這般痛快,還睡得這麽香。


    金石掏出從府衙要來的幾本書,封皮上赫然寫著,《兵馬調度綱要》、《奇謀算計》、《山川地理誌》等都是些和行軍打仗有關的書,這方麵他倒是第一次涉獵,借著篝火,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


    午夜,狼嚎聲傳遍山澗,驚得門口馬匹一陣嘶鳴。


    老漢起身去院外,把兩匹馬從院外的大柳樹旁,牽到了院子裏。


    蕪央也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金石身旁。


    “什麽情況,你怎麽還不睡?”蕪央看著遠處黑漆漆地山林,聽著連續不斷的狼嚎。


    “山裏有狼不是正常嗎?我在履行自己的職責,就一直沒睡。”金石放下手中的書,故弄玄虛地說。


    “什麽職責?”蕪央打著哈欠不解的問,那雙銳利眼睛在黑暗中顯得有些迷茫。


    “我是白澤府景隊的哨兵啊。”金石半開玩笑著說。


    “啊,也對,做的很好,繼續保持。”蕪央說完,頭也不迴的就走。


    “你就不能陪陪我。”


    “我又不是娘們,陪你作甚。困得慌,明天指不定還有什麽破事呢。”


    “哼。”金石也不在乎,因為沒一會,他也靠著篝火睡著了,這野狼的嚎叫反倒讓他安心不少。


    早上醒來,吃過飯繼續出發,蕪央還大方地給了老漢兩個香妃蘋果。


    他們沿著之字下降的盤山路,慢慢往天坑裏下坡。蕪央為了減輕馬匹的負擔,主動下車和老漢一起牽馬。金石昨夜睡得少,在車裏打盹。塗莉則把頭探出車窗,興致盎然的觀看著天坑的風光。


    向下望去,陡峭的絕壁如同被天神劈開,筆直地插入幽暗深處。絕壁之上,青苔斑駁,蔓藤垂掛,留下滿是歲月的水痕。朝陽初升,天坑裏的光線幽暗而神秘,偶爾有幾縷陽光從狹窄的縫隙中投射下來,形成道道金色光柱。照亮了大片懸浮塵埃,如宗教裏的天啟,如夢如幻。繼續沿著山路向下,流水潺潺,各處岩壁上的細流匯入坑底的暗河,形成一股頗有聲勢的奔流,水花飛濺,在坑底的亂石間跳躍。


    幾人費力下到坑底,太陽已經升的老高,抬頭仰望,天空仿佛變成一個遙遠的井口,被四周高聳的崖壁環繞,一種強烈的壓迫感襲來,讓坑底的眾人頓覺自身無比渺小。


    馬車沿著河流旁的石子路,磕磕絆絆地緩慢前行,有時候眾人還要下來幫忙推車,要不是行囊在馬車上,走路都比坐車快。


    “為何這路上沒有多少行人?”蕪央記得從昨天開始,他們隻迎麵遇到一夥販馬的商人,一夥駕著三輛空馬車的,還有零星幾個行人。


    “大人,山路難走啊,那些商人為了貨物安全,寧願從北邊繞行,多走一天也不走這山路。馬販子倒是無所謂,都從這條路走。”


    “北邊的路好走?”蕪央想著,實在不行,離開淩縣時,他們也走北麵。


    “大路寬敞,能並行三輛馬車。主要都是些布料商人。”


    “布料商人?”


    “是啊,這平頂山下的林子盛產一種武隆蠶,做出的布料最是經久耐用,還防潮速幹,當兵的都穿這種料子做的衣服。”


    原來是這裏,蕪央心中暗想,這老漢說對了一半,這種武隆蠶織成的布料,是專門給白澤府和軍隊軍官用的,一般當兵的可享受不到這種待遇。蕪央他們三人現在內裏穿的就是這種布料做成的衣服。不過,蕪央和金石嫌天熱,都脫了官服,放在行囊中,內裏的衣服也挽起了袖子。


    幾人邊走邊聊,趕在中午前到達了陵縣的山門。


    “車上拉的什麽?打開看看。”見到老漢趕車,城門守備叫住了馬車,要查驗收稅。


    “白澤府辦案。”金石早就等這一天了,十分神氣地遞上腰牌。


    那個守備看了腰牌,忙躬身施禮,做了個請的姿勢:“大人請進。”


    金石得意地收好腰牌,臉上的笑容控製不住的浮現出來。


    塗莉白了他一眼,嘴裏嘀咕道:“幼稚。”


    從山門再走上一段青石板的山路,就到了陵縣的城門。城門雖然不是壯觀,但卻是能工巧匠開鑿的當地山石,堆疊而成的拱形石門,能容兩輛馬車並排通過。城門樓上站著幾個腰挎勁弓的箭手,還警惕地觀察張望。最讓人驚歎是那城牆,用顏色不一的巨石壘疊而成,沿著起伏的山勢綿延數裏,修建得結實規整。不但牆麵平整,城牆的寬度也做到了驚人的統一,蕪央看時,上麵竟還有騎馬巡視的守備。


    馬車穿過城門時,守衛要求三人都出示腰牌。蕪央趁著衛兵檢查的功夫,抬頭看見,頭頂的巨大石條交錯的穿插在一起,沒用任何粘合之物,依舊鑲嵌的嚴絲合縫,這鬼斧神工般的手藝令人讚歎不已。


    進了城門,看見兩排紅瓦的木樓,油漆得嶄新明亮。前門的牌匾上書寫兩個大字:陵縣。


    “這就是陵縣縣衙,三位大人到站了。”說完,老漢就幫忙往車下搬運行囊。


    縣衙門口有值班的衙役,上前來詢問後,拿著金石遞來的條子,進去稟報。


    縣衙就建在城門口的,蕪央是頭一次遇到。向城裏望去,隻見一條青石板路倚著山勢向裏麵延伸,高低錯落的木房分列在道路兩側。期間,又分出許多小石子路,穿插進樹林掩映的各處房屋門前。兩側的岩壁上開鑿了許多石屋,像是土地廟一般,密密麻麻的還偶有人進出。說是縣城,其實不大,更像是一座建在樹林裏的軍事要塞。


    “這地方夏天倒是風涼無比,就怕冬天陰森了些。”金石感歎道,他也是第一次見此景色,驚奇異常。


    正說著,進去通報的衙役出來了,拱手道:“三人大人,任縣令有請。”


    三人從前樓而入,穿過兩樓之間的巨大庭院,進了後樓。此刻,廳堂裏坐著一位眼大鼻闊,身著鬆鶴官袍,十分英俊的中年人,正是任縣令。


    見蕪央三人入內,任縣令隻是拱了拱手,並未起身。因為是恩師寫的條子,他不能駁了麵子,不得不見一下。不過,此時的任知縣正因為其他事情煩惱,實在沒心思搭理這三名白澤府的大爺,準備找個借口打發他們走呢。


    “三位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快請坐,不知來這荒野山村有何貴幹?”任縣令客氣地問道。


    蕪央看過府尹給的條子,上麵寫的清清楚楚,任縣令這樣問,想必是要找借口推脫。“你老師,讓你賠我們三匹千裏馬。”蕪央才不和他繞來繞去呢,單刀直入,看他怎麽迴答。


    任知縣冷哼一聲,大概猜到老師可能是遇到不講理的人了。他也不接話,隻說自己的理由:“最近朝廷催要戰馬,寶馬良駒都被守備府和軍隊的人挑走了,本官也沒有辦法,三人大人要是不嫌棄,我給三位物色三匹馱馬可好?”


    “那怎麽行?你老師交代了,讓任縣令親自陪同我們上平頂山選馬。這是白澤府的機密要事,不得有誤。”蕪央隨口胡說,金石和塗莉聽得直冒冷汗,這假傳命令之事可是重罪。不過,細細一想,蕪央說得模棱兩可,好像沒什麽大礙。


    哪知任知縣也是個極聰明之人,並不糾結此話真假,而是故作遺憾地說道:“近來,縣城內有一件大案要審,本官實在脫不開身。各位大人要是沒事,不如就小住幾天,待我審個水落石出,再陪各位大人上山。”他明顯是想拖時間,驗證蕪央所說內容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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