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早上,蕪央醒來後,發現對麵床上的副隊長鑄鐵不見了。


    四周靜悄悄地,引得蕪央十分擔憂,他也顧不上打坐冥想,掙紮著起身要查個究竟。


    左臂幾乎無法活動,隻能微微抬起前臂,動動手腕。蕪央靠著右臂的支撐,從床上起身,順著樓梯艱難地下樓,每跨出一步的輕微震顫,都撕裂著他體內的傷口,疼得他呲牙咧嘴。也不知是哪個缺心眼的,將重傷員安排在二樓。


    真是奇怪,往常這時候,已經有人上樓下樓的忙碌起來,今天卻不見一個人影。


    等他到了院裏,才明白,原來是都在這裏送副隊長鑄鐵上路呢。


    金石和塗莉站在人群前麵,正扶著鑄鐵上馬車,他這個樣子已經不能騎馬了。雖然他還戴著虎頭盔,看不清裏麵的狀況,但蕪央估計他現在虛弱地很。


    蕪央咬著牙,撥開人群,快走幾步來到馬車前。“您去哪?”他張嘴問道。


    鑄鐵接過金石遞來的骨灰壇,用粗獷的聲音答道:“送他迴家。”


    “我陪您一起迴去。”他們和兩名副隊長聯手殺了大齊王的十長右,大齊王定然不會善罷甘休,蕪央怕副隊長鑄鐵遭人暗算。


    “不用。”鑄鐵直接拒絕,伸手又接過塗莉雙手奉上焱忠的金弓,緊緊地抱在懷中。


    蕪央身後的一名官員,急忙上前,解釋道:“蕪力士,白澤府已經派了兩隊人護送,此時正等在城門口。另外,熊嶽城守備府也排了盾兵和弩兵兩隊人馬,一起隨行。您大可放心。”


    原來如此,蕪央不再說話,和金石、塗莉一起目送馬車駛離府衙大院。


    眼見身後的人逐漸散去,蕪央開口道:“本想著從他嘴裏問點線索,看來沒機會了。”


    “這麽說,你並不是想陪他同行,而是想套話?你想問什麽線索呢?”塗莉問道。


    “當然是真的想陪他同行,你也太小看白澤府人之間的情誼了。我想問問他們為何會出現在這裏?”蕪央迴答。


    金石不由得想起蕪央和猴杆那段氣急敗壞的互相侮辱,有點懷疑蕪央說的情誼。他反問道:“難道不是接到白澤府的情報,趕來幫我們的嗎?”


    “也有這種可能,但是有兩個疑點讓我很在意。”蕪央啐了一口,四周張望想找個坐的地方,站久了後背疼得他直不起腰。


    “去那裏坐吧。”塗莉指著幾個空箱子,她扶著蕪央向那邊走去。


    “我也腿疼,這會難受得走不動路。”金石耍賴般地站在原地。


    塗莉笑著白了他一眼,卻也分出一隻手去扶金石。扶著二人坐下後,塗莉問道:“哪兩個疑點?”


    蕪央頷首,緩緩說道:“這第一件事,是我們收拾完雲林鐵衛後,我向白澤府送了信鴿匯報情況,白澤府給我的迴信裏,並未提到十長右----朱獳可能出現的信息。第二件事,是兩位副隊長和朱獳打鬥時,鑄鐵副隊長是從後台拿出的那筐鐵箭和那副巨盾,這麽大的東西,不可能隨身攜帶,隻能是他們事先藏在後台的。”


    “你是說他們提前知道了今晚的戰鬥。白澤府卻沒有通知我們?”塗莉最先反應過來。


    “是的。”蕪央想踢腳邊的小石子,卻疼得一下也無法動彈。


    “那有沒有可能,是朱獳當晚現身後,他們正好在附近,臨時趕來的,並先去藏了東西。畢竟是你和朱獳打了一陣子後,他們才出現的,這樣算,時間也能對上。”塗莉想的十分周密。


    “也有可能,畢竟白澤府的偽師無處不在。不過,還是有些牽強,兩位副隊長的戰術十分有針對性,簡直就是給朱獳量身定製的一般。要不是朱獳的催眠術,他們本可以無傷斬殺朱獳。”


    “那白澤府為何不提前通知我們?”金石不解地問道。


    “你記不記得柱石隊長和我們說過,你我二人是上了大齊王黑名單的人?府裏可能提前知道了大齊王要對我們不利。”


    “你是說我們被白澤府當成誘餌了?怎麽可能?你不是說,白澤府是最講義氣的地方嗎?”金石隨即反應過來,他不太相信自己的猜想。


    “話是沒錯,可這兩件事並不矛盾。”蕪央似乎並不在意。


    “怎麽說?”金石問。


    “當誘餌也是分內之事。就像為了讓部隊完成合圍,你明知是死,不也該堅守陣地嗎?至於你知不知情,其實並不重要,服從命令也是分內的事。”


    “那你等於說了一堆廢話,反正聽命行事就完了唄。”


    “那不一樣,如果下次能提前知曉自己是誘餌,我們也該做好充足的準備,至少讓你背著弓箭上台。要不是這次我背了兵器,我們可能堅持不到兩位副隊長的到來。”


    金石聽完點頭同意,心裏卻也知曉,這些不過都是蕪央的猜測。既然自己已經沒有後路,除了待在白澤府裏,奮力向前又有什麽辦法呢?


    蕪央看向同樣沉默的塗莉,這個女人越來越讓人摸不透。比起他的疑慮,他更在意朱獳說過的一句話。蕪央想了想,沒有問出口,之前塗莉也說過,總有一天會把該說的事情都告訴他和金石,既然她現在保持沉默,蕪央覺得問了也是白問。


    三人沉默著,各懷心事,上樓去吃飯了。


    接下來,是一段清閑的日子,蕪央依舊恢複神速,在金石還一瘸一拐的時候,他已經開始跑步恢複訓練了。


    這期間,金石死纏爛打地和蕪央學了打坐冥想,堅持了三天便沒了興致。之後,他便成天去擺弄焱忠留下的那筐鐵箭矢,還試著去操縱鐵箭後的鎖鏈。可是,事與願違,金石不是將鎖鏈甩到臉上,就是拉不開箭頭的倒鉤機關。


    蕪央觀察了金石幾次,覺得這鎖鏈和自己的軟鞭倒有幾分相似,便主動把師父傳授的鞭法,打給金石看。


    “這可是好東西啊!”金石看完蕪央的演示,情不自禁地鼓起掌,雖然他從來沒有練過功夫,但是也能感覺到這套鞭法絕不是俗套的花架子。


    “那當然,這可是我師父親傳的。記住沒?沒記住?那我一步步教你好了。認真點啊,我可沒有多少耐心。”話雖如此,蕪央可是拿出了難得的細心,一遍遍糾正金石,從早上一直練到晚上才肯罷休,連午飯都沒有吃。


    當金石終於正確地打完整套鞭法後,蕪央伸著懶腰,最後囑咐道:“記得每天打上一百遍。”


    “一百遍?這一天不用幹別的了。”金石雖然這樣抱怨,但之後卻踏踏實實按照蕪央的要求,每天認認真真地打上一百遍,連塗莉要他陪著去買藥都拒絕了。


    有一天,當金石練完長鞭後,翹著二郎腿,躺在木椅上,呆呆地望著飄過的白雲。


    現在已經是夏天,中午的烈日烤得大地冒煙。


    蕪央也練完了劍法,脫了衣服躺在旁邊,問道:“為啥叫穿雲?”


    “我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習慣,沒事總要看兩眼天上的白雲。隻要靜靜地看上一會,便能心境恬淡,無欲無求,入神時,仿佛擺脫了這副軀殼,穿過雲層,翱翔於天地之間。”金石不像蕪央那般輕易不吐露心聲,他是隻要相熟的人問起,便滔滔不絕地講個沒完。金石自己也知道,要不是自己長得俊朗,這種性格在女人中並不討喜。


    “那挺好,輕飄飄地,符合你的性格。”蕪央頷首道。


    “要不是你一臉認真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在罵我呢。我發現你特別喜歡看星星,甚至陰天的時候,也要抬著頭搜尋一圈。你在看什麽?那顆奉召星嗎?”


    “算是吧。”蕪央沒想到金石觀察的這般仔細。他沒有否定,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倒不是信不過金石,就是單純地不想說。他到現在也沒有和金石提過白台姐姐,更何況這看星星是白台告訴他的。


    當年流浪街頭,最艱難地時候,白台姐姐總是抱著他,指著天上的星星說道:“即使最黑暗的時候,也總有一道微弱的光,為你指引方向。”白台姐姐也是流浪的孩子,沒有念過書,卻不知道為什麽,有時候她說起話來文縐縐的,讓蕪央佩服不已,即使他不太聽不懂。


    有一次,他看見白台姐姐拿著一本撿來的書,裝模作樣地在那裏讀著。他便笑道:“姐姐不識字,看書做甚?”


    白台嘟著小嘴說道:“我看那些小姐啊、貴婦啊,都沒事捧著本書看,所以我也看看。”


    “你又不是小姐、貴婦,看了有啥用?”


    “現在不是,不代表未來不是,未來不是不代表永遠不是。”白台一本正經地和蕪央說道:“人要有夢想,不然和鹹魚幹有什麽區別。”


    蕪央那時候還小,不知道夢想是何意思,他聽完這句話,腦子裏浮現的全是鹹魚幹。第二天,他便告訴白台姐姐,自己的夢想是天天吃鹹魚幹。


    “誒,想什麽呢?”金石見他愣神,喊著他問。


    “我今晚想吃鹹魚幹。”蕪央說完,起身便往樓裏去,身體已經基本恢複痊愈,明天打算換個地方轉轉了。


    “神經病啊,怎麽又扯到鹹魚幹上了,再說這季節哪有鹹魚幹,臭魚幹你吃不吃?”金石在後麵瘸著腿追著。


    入夜,闊別已久的怪夢,找上了蕪央。


    “我還以為你這怪病已經好了呢!”提著水桶的金石,叉著腰,累得直喘,應該是從樓下打的水。


    “噓,別吵。”蕪央沉著臉說道。


    “太過分了吧,我…”


    “不是,你聽。馬叫聲。”蕪央立刻打斷了他。


    “是我們的馬。”金石扔下水桶,就一瘸一拐地往樓下跑。而蕪央也從走廊的後窗翻了出去。


    可他們還是來晚一步,馬廄裏,哀鳴一片,十幾匹馬被咬破咽喉,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金石的那匹白馬,應該是最後遇襲的,此刻還掙紮著想要站起來,無助地嘶鳴。


    “誒呀,我的小白啊,是哪個天殺的畜生幹的?”金石痛哭流涕起來。


    雖然蕪央覺得金石哭得像個老娘們,但看到和自己朝夕相處的雜毛馬時,也不由得心生悲痛。不過,他還是冷靜地決定先查探個究竟。


    正好,值班的衙役也衝了進來,蕪央拿了其中一人的燈籠,兀自照著馬脖子上的傷口。


    “別哭了,過來看看。”蕪央衝著金石喊道。


    “哦。”金石用袖子抹了眼淚,乖乖地蹲在蕪央身旁,問:“怎麽了?”


    “你不是學了嗎?嚐嚐。”蕪央用手指沾了馬脖子上的鮮血。


    金石一把抓住蕪央的手指,就要去舔,卻被蕪央一把甩開,“你惡不惡心,自己不會沾嗎?”


    金石想想也對,怎麽就糊塗了,他用手指沾了沾,一嚐,臭烘烘的,格外黏糊糊。“屍體腐爛了?”他試探著問道。


    “死了才多久?就爛了?要不說速成進的白澤府還是不行。”蕪央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就是希望金石多學習,他剛想說出答案。


    “那就是吸血的野獸。”金石根本就是在胡亂猜測,不過,倒也猜對了。


    “是的,應該是蜚蛭。你看那匹馬,應該是最早死的,已經被吸得,隻剩下骨肉了。不過,讓人奇怪的是,這東西怎麽會撕咬動物的咽喉了?你看這後麵死的馬匹,都是喉嚨被咬斷,根本沒有吸血,純粹就是為了殺戮。”


    “別猜了,我都已經把它抓迴來了。”身後,塗莉的聲音響起。


    眾人一迴頭,看見塗莉背著一對綠色的大翅膀,拖著的漁網裏,一隻妖獸還在掙紮。


    蕪央拿火把一照,果然是蜚蛭,像一條長了翅膀的大蛇。見有人拿火光照它,立刻張開如吸盤的大嘴,露出裏麵密密麻麻的尖牙,噴出一股臭氣。


    “這東西什麽時候長牙了?”蕪央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語道。


    塗莉把漁網交給衙役,說:“帶個府尹處理吧。放心,這網結實的很。”她又對著蕪央和金石說道:“既然已經起來了,你倆要不要也去湊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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