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旁邊懸掛在牆上,高過眾人頭頂的反光晶片道具,金石小心翼翼的觀察,那人戴著個兜帽,灰布衣服並不顯眼。強光一閃而過,金石從他暴露的頭頂邊緣,看出他是個光頭。看來蕪央判斷錯了,這雲林鐵衛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大膽,肯定是打算趁亂直接動手了。


    金石明白自己的處境,不能和後麵的人糾纏,隻能拉開距離,趁其不備,用弓箭一擊解決麻煩。他想起之前和孫宏寧聊起女坊天舞團的表演,知道在每支曲子結束時,為了營造氛圍,場內會有短暫的黑暗。這正是金石借助夜眼逃脫的機會。


    一曲結束,掌聲雷動。金石假裝沒了興趣,向旁移動,後麵那人果然跟著動了起來。這下金石確認,此人就是衝著自己來的。


    等台上的女伶們退到後台換衣服時,前麵大廳的燈火全部熄滅。金石急忙睜開夜眼,蹲下身子,不顧一切地從人群中分出一條道路。等到他來到側門,以為自己逃脫,忍不住迴頭一看,一雙和他一樣的微黃夜眼,正漂浮在人群中,向他緊追而來。


    天呐,真該死,這家夥竟和自己有一樣的能力。


    金石的夜眼,並不是天生的。是他母親顧慮到第一個孩子夭折,對第二個孩子,也就是金石,格外憂慮,從小就給他吃各種名貴藥材,導致金石小時候,就比別人晚上看得清。在金石十歲時,一位商人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一塊肉靈芝,說這是‘視肉’,強身健體的神藥,要高價賣給金石的母親。金石母親和那人商談價格時,肉靈芝卻被一旁淘氣的金石一口吞了下去。雖然,母親因此賠了一大筆錢,金石卻從此獲得了夜視眼。這也是他在狐朋狗友麵前和勾搭女子時,常常拿出來炫耀的本事。


    這是金石第一次遇到一樣的夜眼。這家夥究竟怎麽獲得的能力,金石不知道,但他知道這人是來取他性命的。金石衝出側門後,順著長廊一路狂奔,他要盡快找蕪央會合。


    身後,大廳裏的掌聲再次響起,想來是女坊天舞團又一次閃亮登台了。在這嘈雜聲中,金石的耳廓一動,捕捉到了一聲熟悉的響動。弓弦聲!金石心頭一緊,來不及多想,便撞開身旁的房門,躲進黑暗之中。然而,身後襲來的箭矢依舊劃破了他左肩的皮肉。


    草,金石心中暗罵,難道這是我失散多年的孿生兄弟?轉念一想,現在哪是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時候,得盡快擺脫身後之人。金石睜開夜眼,發現這間屋子空間巨大,卻隻有他身後一個門。逃迴去,怕是要被射殺。


    聽見身後腳步迫近,金石趕忙向裏躲去。這裏麵成排著巨大的鐵架子,上麵堆放著廢棄之物。有摞起來的桌椅和櫃子、有巨大的道具梯子、有堆成金字塔形的方油燈、有各種紙做的假山、假樹、假樓等道具。金石看得明白,這就是堆放雜物的倉庫,隻是沒想到有這般規模,摞起來的東西更是高得形成天然的屏障。


    開門聲響起,金石迴身對著光亮處就是一箭,卻空無一人。一愣神的功夫,灰衣人持弓閃現,對著金石就是一箭。金石閃身躲過,見灰衣人再搭箭而射,急忙向倉庫深處逃去。


    沒想到那人沒有放箭,而是循著金石的腳步聲緩緩移動弓的方向,確認後,才一箭射出。金石聽得弓弦響動,心中不解,卻也猶豫一下,腳步略微一停,竟躲過了致命一擊。那箭矢穿過二人之間的木櫃,從金石的衣襟前劃過,割破了衣服和皮肉。金石嚇得心髒狂跳,卻也不忘順手拔了那支插在泥牆中的箭矢。


    他不敢再亂動,睜開夜眼觀察手中的箭矢,這是一支箭頭極長且尖銳的破甲箭矢,穿透木櫃簡直易如反掌。當然,金石不用這種箭矢也能做到,隻是像對手這般精準擊中移動靶,確實困難些。


    “看來你也有夜眼?”一個尖細的聲音問道,似乎在試探金石的位置,卻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金石拿起身邊的一個瓷罐,隨手扔了出去。同時,他彎弓搭上這支破甲箭,做好準備。


    當瓷罐破裂之時,剛才灰衣人說話的位置,弓弦立刻響動。金石也循著聲音一箭射去,砰的一聲,他確認是箭矢紮進肉裏的聲音。


    灰衣人悶哼一聲,接著便是箭杆折斷的聲音。看來沒有致命,金石憑感覺,順著原來的方向,抬手又是一箭,這次卻是當的一聲,明顯射空了。


    弓弦響動,灰衣人開始迴擊,金石趕忙離開原位置,連續奔跑,躲避緊追不舍的連續箭矢 。直到他趴在一堆廢鐵缶旁,攻擊才停止。


    金石迴身數了數,灰衣人至少連射了十箭,而且箭箭都是插入泥牆,力道兇狠。看來金石剛才的一箭,並沒有讓他傷得嚴重。不過好在,此人已經射了十多箭,手中的箭矢不會太多了。當然,金石也明白,勝負隻在一瞬間,不是看誰手中箭矢多。何況,灰衣人應該是雲林鐵衛,他可穿著銀絲軟甲呢,雖然金石能射穿,但也比金石什麽護甲都沒穿強上許多。


    我該怎麽辦?金石在心中自問,如果是蕪央,他會怎麽辦?


    正想著,密集的腳步聲響起,灰衣人開始向著金石主動出擊了。這家夥要和我打近戰?對了,他既然在大廳裏主動盯著我,證明他們是了解我不會近戰的情報。絕不能讓他接近我,金石立馬彎弓搭箭,箭矢穿透一排桌椅,循著聲音而去。然而,灰衣人仿佛預料到一般,猛地停住腳步,搭箭還擊,而且明顯比金石要準。


    金石連滾帶爬的又躲過一箭,卻還是被刮傷了後背。


    灰衣人故技重施,再次進擊,還不時向金石射擊,每次都會給金石帶些創傷。


    眼看灰衣人靠近了金石這排廢棄物品,而金石已經退到最深處的牆角,再無退路了。此刻,感到生死逼近的金石,才真正的害怕起來。當初,在監牢裏,是明知死路一條,徹底沒有希望,才索性咬牙堅持下來。而現在,哪怕有一絲希望,金石也希望自己活下來。人抱有希望時,會死命抓著脆弱的幻想,反而錯過一線生機。


    是了,置之死地而後生,我要冷靜下來。雖然這樣告誡自己,金石的心跳卻如潮水般衝擊著心房的堤壩,讓他唿吸困難而急促。


    在金石努力調整情緒的時候,弓弦再次響動,隻猶豫片刻的金石,躲閃不及時,一箭被射中大腿,哀嚎著倒在地上。


    是了,這不是書中的行俠仗義,身經百戰的敵人可不會給你思考的時間,你的每一次決斷,也決定了你的生死。


    疼痛,熟悉的疼痛,瞬間讓金石恐懼全無,他深吸一口氣,冷靜地握著弓箭,對著灰衣人逼近的方向射出。雖然未中,但也讓灰衣人忌憚了,躲在不遠處的貨架處不再動彈。看來,灰衣人知道自己射中了金石的大腿,變得耐心謹慎起來,就像獵人並不急於靠近受傷的獵物一樣。


    金石想學灰衣人將箭杆掰斷,試了試,傷口處劇痛,他怎麽也下不去手。金石的唿吸變得急促而沉重,他的頭腦卻變得異常清醒。當你麵對劇烈的疼痛時,注意力反倒不會在死亡上糾結徘徊。


    我是白澤府的哨兵,覺察感知是我的特長,我有一雙夜眼,我可以百發百中,金石在心裏默默想著,既像是給自己打氣,又像是思考著對策。他盯著前麵十步之外的牆壁,大腿的鮮血一點點地流出,他的意識漸漸模糊,慢慢地閉上了雙眼。


    突然,金石想通了,他猛地睜眼,再次搭箭對準灰衣人的方向,嗡地一聲,空放,沒有出箭。金石隻知道灰衣人大概的位置,空放明顯是想試探位置,然而灰衣人沒有動,他不上當。


    金石再次搭箭,砰的一聲,這次來真的,箭矢卻偏離的嚴重,射在灰衣人身旁的牆上。是由於箭矢力道極大,竟幾乎穿透了泥牆。灰衣人趁機快速向前移動,再次躲在貨架後不動彈,顯得十分謹慎。


    金石知道灰衣人沒箭了,想要慢慢接近自己,用最穩妥的刀子解決戰鬥。


    金石伸腿,手腳配合,緊了緊弓弦。他再次彎弓,還是空放,灰衣人也依舊沒上當。


    金石再次搭箭,砰的一聲,又是真放,隻不過再次打歪。射在灰衣人靠前位置的泥牆上,一箭貫穿,一道月光從小孔射了進來。


    黑衣人毫不猶豫地再次向前靠近,此時,他距離金石不過十餘步的距離,如果再躲過一箭,就可以貼身近戰了。


    可惜,金石隻知道他藏在貨架後麵,並不能確定具體位置,哪怕射偏一點,這場生死之戰便宣告結束了。


    金石再次彎弓搭箭,卻沒有按慣例空放。箭矢在黑金長弓的彈射下,如一隻夜梟在月光下迅猛出擊,在擊碎貨架上的瓷器後,噗地一聲紮進肉裏。


    一聲悶哼傳來,灰衣人倒地。


    金石見狀,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弓箭。


    “你是怎麽知道我的位置?”灰衣人口吐鮮血,心有不甘地問道。


    金石指著地上微弱月光照出的影子,無力地笑了笑。


    灰衣人恍然大悟,無奈地閉上眼睛。突然,他想到了什麽,掙紮著說道:“你騙我,月光是從牆壁照進來的,影子投向另一個方向,而你我都在牆壁這邊,你怎麽可能看見我的影子?”


    金石也歎了口氣,誠懇地說道:“沒騙你,你要是能爬到我這裏,就會看到,這裏的雜物堆正好有道縫隙,可以看見你腳下的影子。難道你沒聽說過,運氣好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嗎?”


    金石沒有等來迴應,不知道灰衣人是不是一下子話說得太多,瞪著眼睛死了,那神情仿佛是在向金石無聲的控訴。


    金石對著灰衣人悄聲說了句:對不起。便一狠心,將大腿上的箭杆折斷了。蕪央和塗莉還等著自己呢!他拖著傷腿一步一步走向倉庫的門口,還不忘撿起散落的箭矢。


    大廳裏,舞蹈依舊,歡唿聲此起彼伏,沒有人知道這邊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決鬥,可比那賣弄風騷的舞蹈要精彩萬倍。


    金石來不及想這些東西,他已經隱約聽到樓上傳來的打鬥之聲。他一隻腳剛邁上樓梯,便猶豫地停在那裏。隨後,立刻轉身,拖著傷腿向院子裏跑去。


    而樓上,蕪央和塗莉確實也陷入了苦戰。四個灰衣人竟然沒搞偷襲,直接破門而入,想來是覺得四打一,穩贏。


    讓這幾個雲林鐵衛沒想到的是,塗莉雖然不會主動出擊,卻也掄著兩把椅子當盾牌,護住了那師徒二人。蕪央更是擋在四人麵前,揮舞著雷閃,防守的密不透風,不給四人任何機會。


    雙方僵持著,比拚著耐力,似乎誰也占不到上風。直到一隻飛羽箭襲來,撂倒其中一位雲林鐵衛,平衡才被打破。蕪央上步怒劈,緊接一招大力橫掃,砍翻一人。塗莉掄著椅子砸倒一人,被蕪央追著,一劍刺穿。還有一人,剛逃到門口,又被一支飛羽箭貫穿。


    蕪央挨個補刀,確認沒有威脅後,趕忙向窗外的彩旗塔看去,隻見金石虛弱地斜靠在上麵。


    “快來救我。”他有氣無力地喊道。


    後麵的事情,金石並不知情,蕪央把他扛下彩旗塔時,他已經失血過多昏了過去。


    好在塗莉準備充分,及時止血,救治到位。


    “你倆這次倒是默契,傷的都是左腿。”塗莉打趣道。


    此時,熊嶽城的捕快們已經傾巢出動,把劇社大院圍了個水泄不通。不管在座是哪位公子哥,都要挨個盤查,確保沒有雲林鐵衛的餘黨。


    帶頭的捕頭,查看了蕪央的文書,並說衙門剛收到白澤府的密令,便立刻趕來了。他還請蕪央放心,今晚會派人四處站崗,確保萬無一失。


    蕪央倒是覺得沒有必要,既然事情已經了解,哪還有什麽危險,雲林鐵衛也不是道邊的野草,永遠割不完。他們今晚一口氣殺了五人,想必夠大齊王心疼一陣子了。


    但是,人家捕頭強烈要求盡職責,蕪央也不好說什麽,便隨他們折騰去吧。自己關上門,隔絕了樓下的雞飛狗跳之聲,他現在隻想好好睡一覺。


    臨睡前,他突然想到應該立刻上報,便下樓和捕頭要來幾隻信鴿,匯報了戰果,尤其是把金石起到的關鍵作用寫清楚了。哦,對了,他現在不叫金石,叫穿雲。蕪央用筆費力的塗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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