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謝已然盡量壓抑心中驚奇,但方留年那篤定的話語仿佛一柄鐵錘,狠狠的砸響他心口那巨鍾。


    壓下手上的顫抖,趙謝佯裝慍怒,憤然一甩衣袖道:


    “好你個裝神弄鬼的神棍,你說誰家裏人有傷病!信口雌黃也罷,我趙謝與你素不相識,你心思竟然如此歹毒!你可知道我趙家可是有金丹老祖坐鎮的!你又憑什麽敢在此故弄玄虛!”


    趙謝此話明麵上是在破口大罵,但方留年立刻明白了話中之意。


    其一,便是自我介紹,趙謝趙公子


    其二,我趙謝雖然不認識方留年,但我趙家中有金丹修士坐鎮,想惹事生非還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和他談生意也需要相當的籌碼。


    趙謝也的確有此意,不難看出方留年真是個聰明人,若他真是裝神弄鬼,也可讓他知難而退,若是想要這飛針,必須得拿出相當的份量,替他解決心中事。


    若是他愚笨到以為這是為難,那也無甚必要說下去了,全當今日運勢不好。


    “二位爺,今日之事實在是小店顧慮不周所至,若是二位爺不介意……”


    兩人思量之際,掌櫃也是趕忙出來打了個圓場,繼續道:


    “小人願將下月的寒晶飛針留予這位方客官,趙公子是小閣的常客了,此後置辦一律少收一成靈石,二位爺覺得如何?”


    這掌櫃也是舍得下血本,這是怕自己鬧事砸了他們聚寶閣招牌嗎?


    “掌櫃大可不必。”


    方留年也顧不得這麽多,繼續道:


    “方某無意冒犯公子,隻是在下的確有秘法,可行飛針療愈心脈,這凡人的心病不好拖延,趙公子如今買下飛針施灸,想必也是迫在眉睫罷?”


    再次被說中,趙謝反倒沒那麽訝異了。


    畢竟,父親的病實在是拖不了了,老祖也不願浪費資源在父親身上,畢竟在老祖眼中,父親隻是個無法修煉的凡人,與尋常牲畜無異。


    但是趙謝做不到如此絕情,自幼他的母親便難產故去,父親沒有再娶,也沒有就此消沉,而是一如既往的拉扯著趙謝長大。


    趙父就如同一棵參天大樹,雖然無法讓趙謝自在逍遙,但也替他遮風擋雨,直到他的靈根覺醒。


    趙謝也爭氣,覺醒靈根不到一年,就入了練氣前期,後來在家族大比上位列前茅,進入了主族中,順利觸摸練氣境巔峰,還得到了趙家老祖的青睞,苦修三百多日,成為了趙家旁係最年輕的築基修士。


    直到趙謝迴家,才發現,那棵在記憶中始終鬱鬱蔥蔥的挺拔高樹,枯了。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年少時,趙謝想要街頭的糖葫蘆,所以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趙父沉默良久,向小販尋問賣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討價還價,可不知為何,讓他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最後趙謝開心的坐在趙父肩頭,吃著油光程亮的糖葫蘆,像打了勝仗的公雞,高高的昂起臉。


    現在想來,贏得並不光彩。


    記憶中的父親,從未嚎啕大哭,也從未落淚,趙謝現在知道,趙父放聲大哭,從來都是無人問津。


    因為無人問津,所以他沉默以對


    因為無人問暖,所以他抱寒作溫


    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直到再度迴家,趙父躺在床頭,他才發現這麽久以來,父親的心早就空了。


    趙父一直積鬱許久,在看到兒子前途光明之際,終於放下了心事,放下了那股始終梗在心頭的氣,心也就空了。


    空心病,本就是凡人常有的。


    凡人經脈不通難以吸納靈氣,心力交瘁之後,疲憊傷心,心脈又難以通過吸納靈氣恢複,以至於心氣鬱結、積鬱成疾。


    如今趙父臥床多日、已經奄奄一息,郎中說過,三日之內,心脈不通靈氣,就再無痊愈可能。


    趙謝自知學藝不精,但父親的心病又迫在眉睫,隻能先來購置寒晶飛針,以求續命。


    如今看到方留年如此胸有成竹,趙謝態度不由得好了許多,但依舊是冷冷道


    “我不信,口說無憑,你怎麽證明?”


    趙謝絕不可能隨意將父親性命,隨意交由素不相識之人處置,這廂還在質問。


    方才的夥計,忽然急匆匆的在掌櫃耳旁附耳低言幾句,掌櫃大驚失色,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留年,再三確認之後,他連忙走到趙謝身旁,低聲道:


    “趙公子,這位方留年,正是那日在六符門新題,以練氣修為,力挫六符門築基長老常玉蓮的符師,是能將下品符籙升階至上品符籙的符師!少說也是個五品!”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趙公子,小人還請您三思而後行!莫要得罪了這位大人!”


    此言一出,諸多耳清目明,隻是在看熱鬧的修士,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方留年?居然真有其人?”


    “短短三月未見,他竟然就從練氣中期踏入築基境了,恐怖如斯!”


    “練氣之時便媲美五品符師,背後家族底蘊可見一斑,如今築基境,恐怕尋常五品符師也不如其技藝精湛。”


    哪怕是見識廣如趙謝,此刻也再繃不住臉上神色,瞠目結舌的看向方留年。


    方留年知道自己那日動靜不小,但是沒想到這麽大。


    畢竟,他遠不知道,整個燭陽乃至上下百年,五品符師也是屈指可數,更何況他這麽年輕的五品符師。


    “方大師,是趙某有眼無珠,衝撞了方大師,趙某願磕頭謝罪!”


    趙謝的雙手都在顫抖,這次並非是因為激動,而是因為驚懼,無法抑製的驚懼。


    麵對這種地位的修士,寧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無,若是真得罪了,後果遠不是他一個築基修士那承受的,盡管方留年也是築基修士。


    但五品符師四字,就已經意味著遠超同階修士的底蘊。


    趙謝雙腿一軟,即刻就要跪下,方留年趕忙扶起趙謝,他都有些傻眼了,這到底是唱的哪出戲?


    不過眼下算是有希望了,方留年依舊惦記著係統的劇情獎勵,開口道:


    “趙公子何必行此大禮,隻是不知在下的提議,那飛針是否……”


    方留年一番話並無他意,可趙謝聽在耳邊仿佛刀尖抵在血脈的威脅,似乎還帶著一分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在提醒趙謝,所謂趙家他隻手可滅。


    剛才惺惺作態,全是戲耍!


    “小人有眼無珠!小人有眼無珠!”


    眼看趙謝又要跪下謝罪,方留年也有些惱了,一把扶正了趙謝:


    “閣下何必如此輕薄自賤!男兒膝下有黃金,頂天立地莫屈膝!”


    趙謝聞言一怔,方留年滿是慍怒,這番話,這番模樣,居然像極了……


    父親


    方留年見趙謝終於消停,鬆了口氣,隨後繼續道:


    “雖然方某極想要趙公子手上那枚寒晶飛針,但也絕不會仗勢欺人,在下願隨公子走一趟行針灸,兩倍靈石也會如數奉上。”


    趙謝哪裏敢要這靈石,不過能有方大師出手相助,也是欣喜若狂。


    於是,鬧劇也算是收場了,趙謝將寒晶飛針交到方留年手中那一刻。


    【本次狗血劇情:後到先得,評分s,獲得劇情分:9分,突出劇情表現:心悅誠服,額外獲得5分】


    【剩餘劇情分:16分】


    方留年掂了掂手裏的琉璃匣子,心情不由好了幾分。


    趙謝一直留意著方留年神色,見其忽然含笑展顏,心中大定。


    父親有救了!


    待二人走出門,掌櫃的忽然站起身來,目送兩人離去的背影,嘴角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方留年,真是個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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