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多想,裴榆折身就往樓下跑。


    這一路上,她的腿止不住地發顫,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跌倒又爬起來,一路跌跌撞撞,終於到了樓下。


    地麵上已經被一群人團團圍住,裴榆奮力衝過去,扒開一層又一層的人,然後跪在蔣清清麵前。


    她的身下已經蔓延開了一攤血,嘴角和眼睛也有血在往下滲。


    “打救護車,救護車!”裴榆扯著嗓子喊。


    “已經打過了。”不知道誰說了一句。


    裴榆低頭看著地上的人,她抓著她的手指,一點點擦著她的嘴角,試圖擦幹淨她身上的血。


    “蔣清清,你別死別死。”


    “說好了要一起長大買房子的,蔣清清,你堅持住啊。”


    “你聽見了嗎?蔣清清,清清!”


    蔣清清的手指好像動了動,可是沒有說任何字。


    救護車趕到之後,他們拉著蔣清清往醫院趕。


    裴榆站了起來,雙腿還在打顫,“我也去。”


    手術室裏的燈亮著,裴榆坐在外麵,一眨不眨地盯著裏麵。


    後麵趕來的是梁遼和徐正陽。


    徐正陽手裏還拿著一束水仙花。有些恍惚地走了過來,望著手術室呢喃,“蔣清清……”


    梁遼一進來就看見了椅子上發顫的小姑娘。全身上下都沾染著血,無助又害怕,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梁遼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小姑娘的身上,握住了她的手指,“裴榆,我在這裏。”


    小姑娘緩慢地迴神,抓住了梁遼的衣服,“哥哥,清清,蔣清清會不會死啊?”


    “我的好朋友會不會死掉?”


    梁遼沒說話,隻是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他沒法迴答,那麽高的樓,活下來的幾率真的很小很小。


    這樣殘忍的結局,不知道小姑娘受不受得了。


    裴榆咬著下唇,眼睛有些發酸,開始自責,“如果我沒有答應她去買ad鈣就好了,我不去,陪在她身邊就好了。”


    梁遼半蹲著看著小姑娘,“裴榆,真正想死的人,你是攔不住的。”


    能支開他們,然後決絕的跳下來,想來是真的不想活了。


    裴榆低著頭,開始哭的一顫一顫,“可是蔣清清才十七歲,她說過的,說過和我一起長大的啊。”


    沒過幾分鍾手術室的門就開了,裴榆立即衝了過去,“叔叔,她還,還活著嗎?”


    取下口罩,醫生看著裴榆有些不忍心,但還是殘忍的搖了搖頭。


    “受損太嚴重了,我們救不迴來。”


    “蔣清清!”


    蔣清清後來被推到了太平間。


    沒過多久她媽媽就趕過來了,伸手又開始掐蔣清清,“你個死丫頭,就這麽死了?錢都還沒掙呢?”


    “白養你這麽多年,要死怎麽不早點死?你個沒用的東西。”


    裴榆用力推開她,“你離她遠一點!”


    然後轉身給她把衣服扣好,把白布再蓋上。


    “我教訓我女兒,你算個什麽東西?”


    “就是跟著你來上學,蔣清清才會跳樓,都怨你們。”


    “你這樣的人才不配做她媽媽!”


    裴榆真的很生氣,蔣清清都死掉了,還是沒有換來媽媽的一句好話。


    “嘿,看我不打你。”


    梁遼拽住她即將落下來的手腕,把人用力一推,她跌在了地上。


    “請你離他們遠一點。”


    蔣清清的媽媽還想說些什麽,但是抬眸看見梁遼陰鷙的眼神卻不敢動了。


    罵罵咧咧地跑了出去。


    裴榆從家裏拿來了她們剛買沒多久的化妝品。


    她邊哭邊給蔣清清化妝。


    眼淚一滴接著一滴掉在她的臉上。


    除了有些蒼白,蔣清清更像是睡著了。


    看著安穩恬靜的蔣清清,裴榆伸手摸她的臉,很涼,很冷,沒有溫度。


    哭著哭著她就笑了,輕輕呢喃,“蔣清清,你化妝真好看呢。”


    化妝品是寒假的時候他們兩個去買的,蔣清清迴來搗鼓了半天,給她化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技術爛透了。


    結果她自己愣是不化,反而打上了灰灰的主意。


    沒想到吧,最後還是上了她的臉。


    她牽著她的手,“蔣清清,在那邊也不許忘記我哦。”


    “跟爺爺奶奶過幸福日子,有大雞腿,有他們的愛。”


    “有時間也看一看裴阿婆吧,她也很好,肯定很喜歡你。”


    “蔣清清,下輩子幸福一點吧……”


    她牽著她的手說了很多,沒有人迴應她,最後抱著她又痛哭了一場。


    她們於十七歲分別,從此沒有再見過麵。


    關於裴榆和蔣清清的友情,隻寫到十七歲。


    裴榆要怎麽接受這一切,她眼睜睜看著最好的朋友死在了她麵前。


    旁邊站了很久的徐正陽走到了她麵前,把那束有些亂的水仙花放在了蔣清清旁邊。


    “清清,花買來了,朋友圈,還發嗎?”


    他摸著她的額頭,仰頭看著天花板,眼眶慢慢變紅。


    緩緩低頭,在蔣清清的額頭上落下一吻。一顆眼淚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的鼻尖上。


    蔣清清,我愛你。


    火化後的蔣清清,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盒子。


    梁遼說讓她帶著蔣清清迴家。


    第三天,蔣清清被埋在了院子裏,成了一個小小的墳包。


    她再也聽不見她的聲音了。


    聽說蔣清清的媽媽連著去學校鬧了兩天,最後以學校賠錢了事,她拿了錢就再沒過問過蔣清清,也沒有想著要迴她的骨灰。


    裴榆開始了正常的上學,依舊和徐正陽一起,隻是他們兩個人都沒有再說很多話。


    家裏還有蔣清清的衣服,可是沒有了她的身影。


    她總是會在某一個瞬間叫“蔣清清”,“清清”,又會在之後的一刻反應過來蔣清清已經不在了。


    她好想她,好想她的朋友。


    梁遼這段日子經常迴來陪她,連帶著沈瓚和時青黛她們。


    這天夜裏的裴榆睡不著,在院子裏盯著蔣清清的墳看。


    原本已經睡著的梁遼突然在她旁邊坐下,“或許死亡,對於她來說,是種解脫。”


    裴榆知道他說的什麽意思。


    即便蔣清清長大了,她的母親會纏著她,操控她的人生,就算她逃走離開,一輩子也擺脫不掉這個陰影。


    她短暫的感受過母愛,還沒來得及反應又全部失去了。轉而給她的,是討厭和恨。


    她活了十七歲,但是痛苦了十一年。


    “那她以後會不會幸福?”


    “會。”梁遼看著像小山一樣的墳包,“她自由了,也會跟你一樣幸福。”


    裴榆眨著眼,“好。”


    蔣清清隻活了十七歲,但是又活了很久。


    因為裴榆會永遠記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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