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舊春聯看了一會兒,梁遼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去廚房炒了兩個菜。


    不知道是不是那幾天在外麵過得太糟糕留下的心理陰影,吃飯的時候一點兒風吹草動就引地裴榆緊張兮兮地左右觀望,手裏抱著碗跟自己命根子似的。


    梁遼給小姑娘夾著菜,眸光有些暗,“在家裏吃飯不會有人跟你搶。別害怕。”


    裴榆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鬆了手裏的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應了一聲埋頭幹飯。


    她吃的幹淨也香,讓人看起來莫名就有了食欲。給地下的灰灰當真饞的不行。


    吃完飯小姑娘倒是撐不太住了,坐在沙發上抱著狗腦袋左一搖右一晃的,眼見著就要栽倒。


    梁遼看不過眼,把人抱到了床上。


    “哥哥。”小姑娘迷糊中揉著眼睛嘟囔。


    “睡吧。”梁遼安撫地給她蓋好被子。


    不想小姑娘拽住他的衣袖,半耷著眼睛嘴裏還在咕嚕,“哥哥,明天要貼春聯。”


    “知道了,明天叫你。”


    得了確定的消息裴榆這才鬆了手,哼哼唧唧兩聲又睡了過去,“嗯……”


    梁遼看了她一會兒,轉身關門也躺進客廳裏的床墊子上。


    屋子暖和了不少,他睜著眼發了會兒呆,最後慢慢閉上了眼睛。


    腦海裏閃過多年前的一幕。


    那也是個新年,前一天的遼鬱昭還好好的,和顏悅色,是個慈母,帶著他去買了新衣服,新春聯,還有不少吃的。


    他蹭在她身邊,歡歡喜喜地跟著她,眼睛裏都是寫著歡喜的。


    他喜歡這樣的母親,如果能一直這樣該多好。


    那一天他是懷著希望睡去的。


    可是第二天的春聯沒有貼上,昨天買迴來的衣服被遼鬱昭剪的稀巴爛,廚房裏的菜和鍋碗瓢盆也被摔在地上,沒有落腳的地方。


    她像魘著一般,在大年三十的早上笑的滲人,掐著他的脖子,讓他去死。


    他用盡全力掙紮,擺脫她,拿著刀站在角落裏戒備的看著她。


    彼時,嵐丘家家戶戶都是一派祥和熱鬧,人們的喧鬧聲,挨家挨戶的鞭炮聲不斷。


    他們在迎接新年,梁遼在麵對地獄。


    遼鬱昭臉上突然恢複了平靜,望著陽台出神,白煙彌漫,鞭炮的碎屑物在空中隨意亂竄。


    外來歸家的遊子在跨進家門的那一刻迎來了家人的歡唿。


    她直愣愣地瞧著,眼裏似乎有些模糊。


    梁遼把著手裏的刀挪著小碎步上前,害怕地看著遼鬱昭。


    她突然迴神,對他笑了笑。一開始還算溫婉,後麵越來越癲狂,幼時的梁遼第一次覺得害怕。


    他扔了刀轉身想跑,可是被遼鬱昭眼疾手快地拖了迴來。


    她語氣格外平靜,“你想過年?”


    小梁遼下意識地點頭。


    遼鬱昭滿臉的不屑,卻死死盯著他的臉,“嗬,你憑什麽過年?”


    梁遼不說話後退了兩步。


    女人突然神伸手把他撈了迴來,強迫她站在她麵前。


    捏著他單薄的肩,俯身在他耳邊,輕飄飄的幾句話開始一點點穿透他整個身體。


    她掐著他的肉,“你知道自己為什麽不覺得疼嗎?”


    梁遼始終不說話,遼鬱昭也不惱,輕笑一聲自顧自地接著自娛自樂。


    “因為,梁道成是我親哥哥啊”


    小小的梁遼有些石化在原地,眨著眼睛。旁邊是遼鬱昭徐徐而來的聲音。


    “梁遼,梁道成和遼鬱昭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你是這個世界上最惡心不堪的存在,明白嗎?”


    小梁遼死死看著她,開始不斷地搖頭。


    但是遼鬱昭渾然不覺,依舊笑得沒心沒肺,“你啊,從骨到血,從筋到皮,都寫著肮髒,明白嗎?”


    不給梁遼反應的機會,她突然拽著他的手一路狂奔下樓。瘋魔般一家一戶敲著門,拉著所有人圍觀。


    一群老的少的,年輕的拄拐的都出現在他們麵前,把遼鬱昭和梁遼死死團住。


    梁遼不喜歡他們的眼睛,拉著遼鬱昭祈求,“我們迴家好不好?迴家!”


    “哼,家?迴哪個家?”她掐著梁遼,眼裏是從未有過的快感。


    “你們不是都好奇他父親是誰麽?”她緩緩一笑,眨著眼睛,“告訴你們。”


    “他爸叫梁道成,我叫遼鬱昭,隻不過,我們有同一個父親嗬嗬。”


    沒人能分辨遼鬱昭到底是怎麽說出這些話的,但是一群人開始指著他們侃侃而談。


    “竟然是這樣?這是亂倫,亂倫啊!”


    “難怪他們一直以來瘋瘋癲癲,原來幹了這麽惡心人的事兒,我們可要離他們遠一點兒。”


    “天啊,那梁遼,是亂倫得來的產物,那!那他得多惡心啊……”


    “哼,我要是有這麽個孩子,就溺死他……從頭到腳也不幹淨,這活著也沒什麽用……”


    他們圍繞著他,一個個手不斷指向他,嘴裏嫌惡的眼睛,唾沫星子橫飛般地噴向他的臉。


    他害怕的抓住遼鬱昭的腿,拽著她苦苦哀求,“我們迴去,快迴去好不好。”


    遼鬱昭踹了他一腳,把他扔進人群之中,開始在大庭廣眾之下描述梁道成和她之間的情愛歡愉。


    他們的眼神變了又變,不斷落在梁遼身上,說他洗不幹淨,讓自家孩子都離他遠一點,最好直接去死。


    遼鬱昭似乎是得到了極大的快感,把梁遼扔在了人群中間,瀟灑地走了。


    每一張臉上都是嫌惡,每一句話都是覺得他惡心,你一句我一句,他好像永遠沒有能見到光明的那一天。


    “不是,我沒有,我洗澡了的,沒有很髒……沒有……”


    “哥哥!”


    少年猛的從過去抽離,坐起來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竟然還沁了一層冷汗。後背驀地生出一股涼意。


    他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睛。


    “哥哥哥哥!”


    清脆的聲音在旁邊叫他,小手已經拉住了他的手。


    他睜眼,極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怎麽了?”


    “貼春聯呀,我們貼春聯!”


    裴榆按捺不住自己的歡喜,巴巴嚷著。她今天醒的可早了,就是想和哥哥一起貼春聯。


    梁遼沉默,看著小姑娘殷切的臉,他還是答應了,“好,貼。”


    翻出春聯和漿糊,刷了一道又一道,整整齊齊貼在大門上,給黯淡無光的家添上了僅有的顏色。


    梁遼一手提著漿糊,一手牽著小姑娘,看著門上的春聯出神。


    裴榆也仰著頭,雖然看不見但是她依舊興奮。


    迫不及待的問,“哥哥,是不是很好看?”


    “嗯,還不錯。”


    “那哥哥和阿榆以後每年都貼春聯好不好?”


    他望著門,咽下喉嚨裏的幹澀,“好。”


    小時候的春聯,遲到多年後到底還是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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