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水泥的第四天,溫度比從前還要高個幾度,驕陽似火,透過白雲焦灼皮膚。


    工地上有人中了暑,大部分人不斷捏著自己的衣衫,試圖讓微弱的風緩解極致的熱。


    汗水不斷滾進眼睛裏,梁遼有些睜不開眼。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褶子男人也熱的沒辦法,臨近中午提前讓所有人下了工。


    梁遼迴到家先上上下下洗了個冷水澡,然後躺在沙發上。


    小拖油瓶今天到現在還沒迴來。也不知道會不會熱死在外麵。


    他搓了一把頭發。歇了十來分鍾起身開始做飯。


    這幾天連著喝了幾天的稀飯,裴榆給他按腿的時候還能清晰聽見她肚子的叫聲。


    他昨天晚上迴來的時候帶了肉和菜,天氣熱,家裏沒冰箱,再放下去估摸就壞了。


    剛好飯菜做的差不多了裴榆終於拖著袋子迴來了。


    今天撿的尤其多,袋子被塞的鼓鼓囊囊。她用兩隻手使勁捏住袋口才不至於讓瓶子掉出來。豆大的汗順著頭發“吧嗒吧嗒”滴在麻袋上。


    裝的太多,袋子看了一半在門框處。


    扯著袋子僵持了半天才勉強弄進來,剛喘上一口氣又忙著拖到雜物間裏去。


    沒歇上一分鍾,她又拿著掃把哼哧哼哧開始掃地,勤快的像個小陀螺。


    “別掃了,趕緊洗個澡出來吃飯。”


    她是嫌活的太久了嗎?想要累死自己?又厚又糙的衣服裹在她身上,還在滴水。顏色都變了。


    “哥哥你迴來啦?”裴榆抱著掃帚扭頭,眉梢悄悄上揚,突出一排整整齊齊的牙齒。


    “嗯。”他忙著洗手裏的鍋沒再搭理她。


    裴榆抿著唇,移步到廚房。她摸了摸口袋裏的蘋果,上麵還有汗水。拿出來擦了擦,捧著手遞出去。


    “哥哥,這個給你。”


    梁遼抬頭看著她手裏紅彤彤的蘋果。色澤誘人,個大飽滿。沒有開口。


    裴榆抱著蘋果的手又在冒汗,咬緊牙關又朝前伸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上一輕,她才鬆了口氣。緊接著聽見少年好聽的聲音。


    “哪兒來的。”


    “樓下阿婆給的。”


    前兩天撿塑料瓶的時候阿婆就叫住她,拉著她的手跟她說話,雖然她有些話聽不太懂。


    但是阿婆很熱情。


    見她熱的滿頭大汗還用蒲扇給她扇風。今天還塞給她一個大蘋果。


    “你不吃?”梁遼捏著蘋果,挑眉看她。


    “想留給哥哥。”


    小拖油瓶心好。


    “嗯。”


    見梁遼收下,裴榆高興的拍自己的手。


    “以後有好吃的,都留給哥哥。”


    她說的認真,梁遼覺得有意思。


    還真是尊老。


    小姑娘轉身進了衛生間。


    梁遼看著手上的蘋果,勾了勾唇,用手用力擦了擦,咬了一口。


    嘖,還真甜。


    樓下阿婆?他沒什麽印象。這裏的人和他都沒什麽交集。從他們嘴裏聽的最多的話,就是“孽種”,“去死”之類的話。


    他也不覺得有什麽,甚至認同他們的話。


    遼鬱昭都這麽說,不是麽?


    不過小拖油瓶倒是招人喜歡,來這兒沒幾天都有人給吃的。


    也是,小姑娘白白淨淨,說話也好聽,換誰不喜歡?


    沒一會兒就啃完了蘋果。他扔了個拋物線,蘋果核完美的落進沙發旁邊的垃圾桶裏。


    盛了兩碗飯,直接端起把盤子裏的肉倒了一半進對麵的碗裏。


    小麻煩精天天磨磨唧唧地不肯吃,還是塞她碗裏省事兒。


    洗完澡的小姑娘看著還像個幹淨人。


    餐桌上一人捧著一個碗,認認真真扒碗裏的飯。梁遼時不時給她夾一筷子青菜。


    肉和湯汁浸透了每一粒米飯,在光線的照射下飽滿又誘人。


    裴榆抓著勺子,一口接著一口,吃的又快又香。


    “哐當……哐當……”


    雜物間裏的瓶子一個接著一個往下掉,滾進客廳裏,沒一會兒就散了滿地,還有幾個滾到了沙發下麵。


    看著一屋子的塑料瓶,梁遼有些頭疼。


    再不賣了去家裏塑料瓶要成災了。


    “裴榆,吃完飯跟我賣塑料瓶去。”


    “好。”裴榆正揣著一口米飯,含含糊糊地應聲。


    塑料站在小鎮的最東邊,梁遼他們住在靠西邊的位置,所以距離著實是不近。


    再加上兩人單靠一雙手其實拿不了多少。


    來來迴迴跑了三趟才算是把家裏的塑料瓶都清理幹淨了。


    塑料瓶八毛一斤,在家裏看著堆了一滿屋子,其實也沒多少。總共才賣了十五塊錢。


    梁遼把錢丟給了小拖油瓶,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


    他暫時不想迴家,也沒有說話,一直在周邊打轉。裴榆也不問他什麽,隻是緊緊跟住他。這裏的路她不太熟悉,隻能緊緊的拉住梁遼。


    天色漸漸沉下去了,陽光照射在地麵上的影子也沒有白日裏強烈。他穿過一條老舊破敗的小巷。


    這條巷子裏都是些老舊地不能再老舊的屋子。也不知道風吹雨曬了多少年,隨處可見掉落的牆皮,惹眼的紅磚,還有很多垮了屋頂的隻剩一條橫梁。


    不堪一擊的危牆下是一個接著一個的乞丐,像稻草堆的頭發和隻剩一半的衣服。你來我往的嚎叫著。眼睛裏迸發著不懷好意的光。


    裴榆感知到不一樣的環境,往梁遼旁邊靠了靠,汗毛忍不住倒豎,渾身上下透露著不自在。


    她咽了咽唾沫,神經兮兮地開口。


    “哥哥……”


    梁遼沒搭理她,順著街道走到了頭。


    是一塊開闊地地。不遠處有幾座不大不小的山峰。鋪天蓋地的綠,看不清到底有什麽。


    梁遼一直看著前方。


    承受過的惡意再次席卷而來,握緊拳頭的手隱隱發顫。


    他惡劣的想要丟掉她。


    這樣小的小姑娘,丟在這裏一定活不下去,看她哭著想活下去的樣子一定很有趣。


    他和她非親非故的,憑什麽要養她。天天耽誤他去見閻王。


    察覺到衣服在被往下扯,他低頭看她。


    小姑娘手指絞著他的衣服,一臉焦急,頭發一顫一顫的。


    良久,他歎了口氣,牽上小姑娘的手,順著迴家的路走。


    他想到了中午小姑娘捧著送給他的蘋果。


    又大又甜,她留給了他。


    沒必要這樣。


    一高一矮兩個影子深深淺淺地挪動著。


    裴榆不知道,是她的那個蘋果救了自己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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