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轉身就走。


    後麵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是小姑娘跟著下樓的聲音。


    少年腿長,步子也跨的大,也絲毫沒在意後麵人的死活。


    裴榆用心聽他的步子和方向,緊趕慢趕地想要跟上他。


    可是她太小了,步子小,鞋子也不跟腳,太著急還跑掉了一隻。


    傍晚的陽光存在感遠比不上中午,但是水泥地還是一如既往的燙。裴榆的腳心在接觸地麵的一瞬間又忍不住抬起來,腳指頭蜷縮著,燙地她小臉皺了皺。


    可是她不敢耽擱太久,怕找不到哥哥。


    她分辨出少年的方向,連牆也不扶了,暮暮朝朝地一路小跑。


    晚間是那一群小孩最活躍的時候,他們整日無所事事,總喜歡在街頭巷尾到處躥,累了就霸占裴榆的家。


    今天他們被趕了出來,一直在外麵晃蕩。


    也看見了一前一後跟著出來的梁遼和裴榆。


    任由裴榆怎麽著急,梁遼愣是沒迴一次頭。


    看樣子,是沒人要這個小瞎子嘍。


    黃毛的身上現在還在疼,又在這麽多人麵前害他丟了麵子,他是一定要找裴榆出這口惡氣的。


    他先是隨手撿了一把小石子,“嘩啦”一把丟在了裴榆的麵前。


    來不及反應,裴榆沒穿鞋的腳被硌得生疼,另一隻穿了鞋的腳踩上了石子,左右晃動,人一個前傾摔倒在地。


    手臂和臉上都刮傷了不少地方。


    “哥哥……”


    她站起來拍掉身上的石子,一遍又一遍地揉眼睛,通紅的可怕,然後繼續往前走。


    執著的想要找到他。


    “小瞎子,沒有人會要你的。略略略……”先前那個拿玩具槍的小孩在一旁嘲笑她。


    黃毛大概是覺得不解氣,站到裴榆麵前,伸手用力地掐她,一下又一下,麵目猙獰,嘴裏還一直說著不堪入目的話。


    裴榆捂著自己的手臂不斷後退,張嘴想要反駁,最後還是閉了嘴。


    沒有人會幫她的,哥哥也跟丟了,她沒有家。


    肯定是她太沒用,哥哥才不肯要她。


    她搓著自己的手,把頭埋得很低,濕潤的眼蘊著一攤眼淚,不敢哭出聲,也不敢讓它掉下來。


    “怎麽,上午沒被打夠?”


    少年不耐煩的聲音突然出現,讓黃毛一群人不禁打了個哆嗦。


    “沒,我,我們跟她鬧著玩呢。”黃毛連連解釋。


    也不知信沒信,梁遼暗嗤一聲,“是嗎?”


    “是是是。”黃毛說完轉身就走。


    衣領突然被人拎起來,把人放在了裴榆麵前。


    “讓你走了嗎?”


    少年按住他的肩膀,聲音寒惻惻的,讓他一時間不敢動。


    梁遼看著地麵上光著腳的小女孩,“裴榆,掐迴去。”


    裴榆愣了一瞬,然後哆哆嗦嗦地伸手掐黃毛,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怎麽著,看著就沒使什麽勁兒。


    少年的眉頭擰的有些緊。這小姑娘怎麽又笨又傻,機會都放她麵前了還不知道還手。


    “你沒吃飯?不知道使勁兒?”


    好聽的聲音裏還叫還夾雜著斥責與不滿。


    裴榆腮幫子鼓了鼓,伸手用力掐了一把黃毛的胳膊。


    隻是梁遼還是不大滿意。


    輕嘖一聲,然後自己伸手掐黃毛。少年手勁大,手下從不留情,幾乎是用了十成的力氣,疼的黃毛忍不住齜牙咧嘴,跪地求饒。


    “滾,別讓我再見到你們。”


    梁遼鬆了手,冷眼看著他們。


    黃毛抹了把眼淚,倉皇地帶著一群人跑遠了。


    “哥哥……”


    一旁的小姑娘突然撲過來,抱住他整條腿,哭的正傷心。


    隔著那層褲子還感受到她正在流的熱淚。


    “行了,不許哭了。吵。”


    梁遼隻覺得有些頭疼。剛才也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竟然放慢了步子,小姑娘依舊沒有跟上來。


    他才折了迴來,剛好看見她又被欺負的場景。


    一開始也沒想幫。幫了一次又不能幫一輩子,還自找麻煩。


    隻不過看著她那可憐慘了的樣子,他還是幫了一把。


    垂眸看了看正抱著自己的小姑娘,她也低著頭,隻能看見她毛茸茸的小腦袋。


    裴榆還算聽話,停止了哭聲,一隻手用力揉著自己看不見的眼睛,還忍不住一抽一抽的。


    他扒開了她的手,轉身離開。


    小姑娘生怕他丟了,上前攥著他的褲子,亦步亦趨緊緊跟著她。


    “哥哥,可不可以讓我跟你迴家?”


    小姑娘再次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她,隻是這次明顯沒什麽底氣,聲音弱的跟蚊子似的。


    梁遼腳下頓了頓,依舊沒說話,隻是沉默的往家走著。


    裴榆咬了咬唇,攥著他褲子的手愈發用力,小碎步的頻率都是從前走路的好幾倍。


    梁遼耷著眼看她,兩隻鞋子一隻早就不見了蹤影,還有一隻在那堆石頭裏躺著。這會兒光著腳踏在水泥地上。還算白,但是現在有些紅。


    約摸是被燙著了,兩隻腳本來在地上,實在受不了還會提起腳心在小腿上搓一搓。


    他覺得裴榆大概真不是個聰明的,燙成這樣也不肯鬆開攥住他的手。


    看這用力的小手,不知道的還以為抓住了她的命根子。


    梁遼沒趕她,不過也沒多大的善心。


    他加快了步子。


    七走八拐,最後沿著一條極其蜿蜒的小巷進去,順著窄窄的樓梯爬上五樓就是他的家。這層隻有他一戶,昏暗的樓道口沿著縫隙長出了不少青苔。


    到家的時候正好六點半。梁遼在門口再次扒拉開裴榆,進了屋就躺進沙發裏。


    這屋子比裴榆住的地方還要老舊。許多陳設上麵都積了灰。沙發早就破了幾個大大小小的洞,露出裏麵的黃棉。電視也是好多年前的樣式,不開燈的屋子暗的不成樣子,隻有透過大門落進來的一絲光亮,連椅子都沒有幾把。


    全然不像是有人住的樣子。


    裴榆站在外麵,繃直了腳,小步挪動著,想要慢慢跨進來。


    “誰讓你進來的?”


    梁遼的聲音喝止了她跨了一半的腳。


    她蹲在門框處,摳著自己的手指。茫然地望著裏麵。


    裴榆吸了吸鼻子,哥哥好像不太喜歡她?


    梁遼再一次把黑色塑料袋裏的東西拿了出來。


    把頭孢一顆顆全掰了出來放在手心裏,用牙齒咬開了那瓶酒的瓶蓋。掩眸看著手裏的東西。


    會難受嗎?有多難受?


    應該會很快樂吧!


    他仰頭正要把藥塞進去。


    “哥哥!”


    裴榆一聲急切而短促的哥哥過去,打斷了他的動作。


    梁遼眸光一暗,看了看手裏的藥。


    “什麽事?”


    “我是不是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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