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電塔早已經不是密不透風,窗欞破碎,連照入的月光都變得冰涼。


    女祭司就在塔中央,“她”如同人一樣用長長的布包裹住身體,哪怕隻有裸露的鋼鐵頭顱,她也盡力用布條代替長發,似乎不期待別人用任何非人的目光看待她。


    但是一看到黑色的人來到自己麵前,女祭司卻張開了仿生的嘴巴,她發出嘶嘶的沙啞笑聲,像汽油燃燒,像齒輪咬合。


    “真有意思,你竟然會來看我,是‘月亮’給你的食物不夠了嗎?還是你打算為她做點什麽?”


    黑色的人漸漸顯出輪廓,他隻有一席看不見麵容的黑色鬥篷,似乎與剛剛沒什麽不同。


    “月亮累了,她要你們去見世界,包括我,包括她。”


    “累了?”女祭司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玩笑,她極力表演出人類捧腹大笑的樣子,可是顯現的效果卻隻有奇異和滑稽。


    “你們累了……你們累了……可是我沒有累啊!我還是好好的啊!我活的好好的,為什麽要去見世界?!”


    “你沒有選擇。”黑色的人平靜的說。


    “月亮給你們說話的權利,可是她連這樣的權利都沒有。”


    “月亮……月亮多美……”


    女祭司感歎著,她的身體不斷顫動,帶起一聲聲摩擦。


    “你愛她,都愛她,可是我看透了她……她就在天上,施舍我們力量……玩膩了,又要收迴去……”


    “你說的對,既然明白這個道理,也就不需要我多解釋什麽。”


    黑色的男人並沒有多解釋的欲望,自始至終,他隻有平靜。


    可是這樣的平靜卻惹怒了女祭司,她忽然用全身力氣撲向男人,卻在距離對方隻有幾厘米的時候被猛地扯住。


    無數根堅韌粗長的電線自黑暗中現身,將女祭司狠狠扯住,她隻能掙紮著伸出仿生手臂,指節僵硬的伸展,仿佛要用起抓住男人質問。


    “可是她給我的是什麽?!我隻能這樣不人不鬼的活在世界中!她憑什麽還要收迴我的力量?!”


    無論她如何裝扮成人的樣子,她都隻是個機器人,哪怕具有自己的情緒,具有不同常人的力量,她都隻是機器人,永遠不能稱之為人。


    可就是這樣的她,卻被一個部落奉為神明,享受他們的供奉和崇拜,隻能欺騙這些失憶的,不知道外界科技的原始人。


    “哪怕不人不鬼,你也的確感受到世界了。”男人說。


    “哈哈……說的對……”


    女祭司搖晃著自己垂下的手臂,她自嘲的笑著。


    “比起魔術師……皇後……皇帝……他們這些……我當然是感受到世界了。”


    “因為這是我爭取來的啊……我隻不過是找了個聰明的辦法附身……但是比起你……還有你們……我不還是沒有自由可言?”


    她誇張的笑出聲,伸出手指指著男人。


    “死神……吃著月亮給你的人命,連‘正義’都被你吃掉了……不對……正義根本就無法現身世界,因為世界根本沒有‘正義’可言啊……”


    “正義一直存在。”男人,或者“死神”,他搖搖頭。


    “他維持了世界的秩序,而你的所作所為早就無法見到他。”


    “哈哈……你說得對,我看不見他。”


    女祭司的脖子費力旋轉,她想搖搖頭,腦袋卻旋轉三百六十度。


    “那還有誰……隱者失蹤了…惡魔還風生水起……節製被逼瘋……星星苦苦掙紮……太陽……哈哈……他被凡人囚禁在手心裏。”


    “這就是你們要的結果……世界創造世界,月亮給予魔力……而你品嚐我們的絕望和死亡,直到‘審判’降臨……”


    “可你一樣墮落了。”


    死神無動於衷,他知道,眼前的塔羅牌已經自行逆位了。


    正位女祭司代表敏銳的洞察力,前途將有所變化的預言,準確的直覺,內在的神秘潛力。


    可現在她親手失掉了這些,無知,貪心,偏差的判斷,自命不凡。


    縱然這無關自己,可是死神也在心中自嘲的笑了笑。


    要不然他如何能如此自如的行走在世界中,應該沒有人比他更愛這樣崩壞的世界。


    “我怎麽是墮落……我怎麽是墮落呢?!”


    女祭司哈哈大笑,她在月色下甩動自己的長袖。


    “我擁有了活著的權利,那麽我就要爭取到最好!我要成為真正的人!隻要我有足夠的信念和信徒!就好像惡魔……就好像你!”


    忽然,她停下動作,歇斯底裏的對著死神怒吼。


    “可是月亮讓你來找我!她連這都不允許!憑什麽?!憑什麽是這樣?!”


    “因為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世界。”


    死神隻是這樣說。


    “她用自己的力量賜予世界超乎尋常的科技,可是卻讓罪惡同樣生根發芽,我們象征世界的一切意義,由此影響下的我們會馬上失控,結果隻有世界的毀滅。”


    “可我們呢?我們呢?”


    女祭司哀求的指了指自己。


    “無論什麽結果,我們都要毀滅,下一個女祭司還是不是‘我’,我存在的一切又是什麽……”


    死神歎了一口氣,他並沒有多餘的慈悲去解釋女祭司的問題。


    是不是“我”不重要,就算女祭司變成人又怎麽樣?


    她早已經在這樣的世界變質,不去指引正確的方向,卻享受著身為女祭司的優待與信仰。


    哪怕能力趨於失控,她也不惜一切代價去隱瞞。


    “如果這是你的想法,我不會幹涉。”


    死神搖了搖頭,他轉身化為一片來時的黑色。


    “月亮也不會強迫你離開,她隻會平靜的注視你,等著你心甘情願的找世界。”


    黑色的輪廓順著發電塔緩緩往下,死神悄然離開。


    “我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月亮從來沒有給過我選擇!”


    女祭司癱坐在地上,她想像人一樣哭,卻留不下一滴屬於自己的眼淚。


    “你來到這裏就是她的旨意……死亡……死亡……我又有什麽辦法違抗屬於我的命運……”


    她瘋了般用機械的手臂撕扯頭上的布條,將它們七零八碎的扯在地上。


    “我做不了人!我能做女祭司!能做魔鬼能做神明!唯獨做不了人!”


    她隻能如此發泄自己的怒火和不甘,但死神不在意,他隻是頭也不迴的離開。


    唯獨死亡能留住他的腳步,因為他從來不是帶來死亡,而是收留所有無處安放的死亡。


    “月亮一樣會毀滅!你也一樣!死神!審判麵前,你們全都無法逃脫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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