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田小區,麵積不大,其貌不揚,是一個老安置小區,小區內連社區醫院都沒有。


    小區門口,田聞芳左手提著菜籃,輕輕轉動腦袋到右側時,五官皺作一團,露出酸爽的表情,她昨天落枕了。


    剛進小區門內告示牌附近,圍著一大群人。


    老頭老太太,就是愛看熱鬧,田聞芳也不例外。


    出啥事了?


    田聞芳上前一觀,才發現不是告示牌上有啥信息,而是旁邊擺了一張桌子,桌子旁邊立了一麵旗,上麵寫著“中醫義診”。


    還真是打磕睡送了一枕頭,田聞芳也不急著迴家了,留在了圍觀人群中。


    桌後麵坐著的老中醫須發皆白,精神矍鑠,眉眼間依稀可見當年的英俊的相貌,饒是田聞芳五十多歲了,少女心也似乎有些返春的跡象。


    “芬兒!麗麗!這是幹啥呢?這麽多人圍著,他是誰啊?”


    “芳兒,你可趕上了,他可是溫華,鼎鼎大名的大國手哩,一開始都以為就是個江湖騙子,還是小琴媽有見識,看出了他的來曆,你看看這個!”


    田聞芳接過李桂芬遞過來的手機,舉得老遠,才念道:“溫華,64歲,國醫堂會長,中醫藥大學榮譽副校長,曾經為多國領導人會診,媽哎!這麽厲害啊!是這個人嗎?”


    又舉著手機交相片與桌後的老中醫對比。


    是有點兒像哈!


    不過還是真人更帥一些,那仙風道骨的氣質,相機拍不出來。


    “那可不嗎?這麽厲害的人竟然會來咱們小區做義診,看病不要錢勒!大好人勒!”李桂芬豎起大拇指讚道,神情十分驕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跟這老中醫有啥親戚關係呢。


    “那可不一定!我看呐,不過是作秀罷了!哪有人看病不要錢,連藥也是免費送啊?他圖啥啊?說不定就在哪裏藏著攝像機,做擺拍呢!可得小心點,而且都什麽年代了,誰還看中醫啊!要我說治病還是得看西醫,我聽說阿香有個老夥計朋友得了重病,非要堅持看中醫,結果你猜怎麽著,吃了半年藥,死了!”


    田聞芳皺眉,不喜蔡和麗這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樣子,剛要反駁就看到一對年輕夫婦背著孩子向小區門口跑來,臉上寫滿了慌張,重點是這三人她都眼熟,好像是蔡和麗的家人,不由驚疑道:“麗麗,那不是你兒子,兒媳和孫子嗎?出什麽事兒了?急急忙忙的,你快去問問。”


    “哎喲,還真是,這是怎麽了?”


    蔡和麗急忙攛掇著小步上前,高跟鞋“嗒嗒嗒”地響,此刻倒是有些後悔穿這鞋和這條緊身褲了,迎上前看到孫子躺在兒子背上臉色蒼白,額頭滿是汗,心慌地問道:“怎麽了?陽陽出什麽事兒了?”


    “媽!陽陽從沙發上摔下來,磕到腦袋了!”


    一提這事兒,兒媳王雪莉的眼淚就止不住落下來了。


    “哎呦!怎麽讓孩子一個人在沙發上玩呢?老倌兒呢?”蔡和麗也心疼得眼泛淚花,還不忘關心自己的老伴。


    “爸他一個人留在家裏了,媽,你先迴家,我們要趕緊送陽陽去醫院。”鄭坤語氣很快。


    李桂芬和田聞芳也隨後趕來,提議道。


    她們也都是做奶奶的人,看不得孩子難受,麵色寫滿了擔憂。


    田聞芳提議道:“哎喲!可憐的陽陽,怎麽發生了這種事兒呢?鄭坤,雪莉,這邊正好有個國醫大師,要不然讓他瞧瞧吧!”


    蔡和麗當即反對道:“不行!孩子磕到腦袋,中醫哪能看這個!還是送醫院去吧!”


    “先讓孩子消個毒止個血嘛!瞧瞧孩子,臉色都發白了。”


    這個提議倒是不錯,蔡和麗想了想也便沒有阻攔。


    “人哪兒呢?”鄭坤急切地張望道。


    “那邊,人圍著的呢!”


    “麻煩讓讓!孩子有特殊情況,麻煩讓讓,謝謝!”


    在這看病排隊的人大多是持著免費不看白不看的心態,見到了更急迫的人,很快讓出一條道來。


    “孩子怎麽了這是,坐這來!”正坐在椅子上把脈的大爺毫不猶豫地起身,把位置讓給了鄭家人。


    “謝謝您!”


    “醫生,孩子從沙發上摔下來了!磕到腦袋了!醫生您看看能不能幫忙先消個毒止個血,然後我們送孩子去醫院。”


    鄭坤道過謝後,側坐在椅子上,飛速交待情況,隻不過看著這個簡陋義診小攤,有些擔心這裏的衛生和醫生的水平,他有些後悔一時糊塗竟然會來這裏求助中醫了。


    他對中醫的印象也停留在把脈,賣中藥上,清毒止血中醫會嗎?總不能拿草藥敷吧!


    溫華仔細地查看了孩子頭部的傷口,稍一撥弄頭發,孩子臉上便滑過一絲痛苦的表情。


    鄭坤心裏一突突,語氣不善道:“醫生,要不還是算了吧!”


    溫華麵色不變,而是遞給鄭坤一把剪刀,說道:“2分鍾,我給孩子止個血,你給孩子傷口附近的頭發剪一剪,慢點剪,千萬注意不要讓頭發掉落到傷口了。”


    這……


    鄭坤拿著剪刀,一口氣被堵在胸口,但還是聽令小心地剪起了頭發,剪傷口附近的頭發既怕孩子疼,又怕頭發掉落,隻能一小撮一小撮地捏著剪,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鄭坤一時都忘了心焦,直到手被握住,剪刀被拿走,他才迴神,耳邊的聲音漸漸清晰。


    “好了,小夥子!送你兒子去醫院吧!記住針不用拔。”


    鄭坤這才發現兒子身上紮了十幾根銀針,再看看頭頂的傷口的血貌似已經止住了,說了一句“謝謝”但急匆匆地跑走了。


    溫華擺擺手,示意下一個病人上前。


    事實上,這種急症他也能治好,隻不過用中醫的方法,孩子可能會更痛苦些,且傷口愈合後的美觀不如看西醫進行傷口縫線,他並沒有因為患者的不信任而一時衝動,想要跟西醫一較高下而逞能,在這個中西醫並行的時代,適當地治療是一門學問。


    ……


    華國,上京,江月別墅區,一個中年男人左手提著茅台,右手提著一拿茶葉,按下了獨幢別墅88號的門鈴。


    不多時,一個中年婦女開了門,兩人見麵一句話都沒有說。


    中年男人跟著婦人進到了書房,見到了此行的目標——溫華,嚴肅的表情立刻換成了笑顏,語氣恭敬地說道:“溫老,我這次是專程前來感謝您的,一點小小心意,還請您不要見怪,沒有別的,就是聽說您喜歡喝茶,準備了一點大紅袍,還請您不要推辭。”


    ……


    “這點錢算什麽!您對我們家的恩情比天還大,我們三兄弟都是媽媽一個人養大的,小時候家裏窮,好不容易賺點錢,就希望母親能多享點福。”


    “我媽被這病折磨十幾年了,跑遍了世界各地都治不好,您一出手,不過一年就徹底根治,要不是您,我媽不知道還要遭多少罪?您對我們家就是再造之恩。”


    ……


    溫華內心波瀾不驚,臉上不顯半分情緒,謙虛地說道:“不用客氣,治病救人乃醫者本分,這病能治好,與老人家自己的福氣也有關。”


    “怎麽能是福氣的關係呢?還是您醫術高明的緣故,要不然為什麽別人治不好,實不相瞞,在您之前,我們看了不少西醫,又是開刀又是吊水的,花了不少錢,還讓我媽吃了不少苦,結果一點好轉都沒有,其他中醫大師也看過,都說沒有辦法,隻有您給治好了,這絕對不是運氣,您那一手針灸之術,簡直堪比華佗在世。”


    “不能這麽說,中西醫各有所長罷了,我哪裏比得過華佗啊。”溫華端起茶杯,用杯蓋稍稍遮住自己想要上揚的嘴角。


    民國之後,中西醫之爭未有斷過,在科技科學高度發展的今天,儼然是西醫大勢,溫華就曾經聽到過中醫是偽科學的氣人言論,周商不遺餘力的誇讚讓他沒辦法繃著臉。


    “那還是咱們老祖宗留下的東西更好,畢竟幾千年研究人與天地,自然,陰陽總結出來的東西啊!”


    周商突然話鋒一轉,滿臉遺憾道:“可惜現在西醫勢大,咱們好多國人自己都不信中醫了,不願意去學,您這一身醫術若是失傳就太可惜了呀!對了!聽說您的孩子是留洋學的西醫?已經在國外定居?”


    “嗯。”溫華笑容一滯,放下茶盞,難看了三分。


    周商見溫華臉色不愉,覺得火候到了,笑道:“溫老,我就直說了,我是真心敬佩您的醫術和您的德行,也真心希望咱們中醫能夠傳承下來,發揚光大,我家有一小子,15歲,也熱愛中醫啊,不知他有沒有這個福分能夠跟著您學習呢?”


    喲,圖窮匕見了!


    溫華眯起眼睛,沒有立刻迴答,他當然不想讓自己的醫術斷了傳承 ,早些年他心中最合適的接班人是他的兒子溫珣,隻是他怎麽也沒想到,從小受到中醫文化熏陶的人,怎麽就偏偏看上西醫了呢?


    這簡直就是背叛,就是在向外界宣告說中醫不如西醫。


    年輕的時候他沒有少因為這個跟那個逆子生氣,結果把人逼出國了,他這傳承的心思也就淡了下來。


    現如今他已經64了,沒幾年好活了,培養接班人的心思又被周商給勾了起來。


    正在此時,門外響起了孩童稚嫩的聲音。


    “b字抽球!”


    “你還差得遠呢!”


    緊接著是老伴梁思君的聲音。


    “溫子濤!小聲一點,爺爺在和客人談話呢!”


    溫華眼睛一亮,他聽阿君說過,兒子和兒媳最近好像是都挺忙的,好像打算讓濤濤在國內讀小學,這不就是天賜良機嗎?


    5歲,正是打基礎的好時期啊!


    溫華心裏有了決斷,緩緩道:“周老板,我年紀大了,精力不比從前,現在又在帶孫子,實在無暇他顧,您家的孩子十五歲,正是上高中的年紀吧!高中課業繁重,就不要給孩子添加負擔了,若是他真的熱愛中醫文化,考個好點中醫藥大學,打好基礎,再跟著一個好老師學習也是不晚的。”


    “是是是!現在都講尊重孩子的意見嘛!”周商能成為一個成功的大老板,自然聽出來這是婉拒了。


    ……


    溫華堆出慈祥的笑容,向前方招手道:“來來來!濤濤!到爺爺這來。”


    五歲的小男孩樣貌可愛,身上穿著兒童棒球服,頭上帶著一頂白帽子,帽子上有一個方框加r字母組成的標誌,手裏拿著兒童網球拍,屁顛屁顛向爺爺小跑過來。


    “濤濤!告訴爺爺,你以後長大了想做什麽啊?”


    “打網球!”小男孩奶聲奶氣,卻十分堅定。


    溫華微微皺眉又很快鬆開,耐心解釋道:“打網球是興趣愛好,爺爺是想問你將來想做什麽職業,就像爺爺是中醫,爸爸是西醫,職業是可以掙錢養活自己及家人的生存之本。”


    “打網球不能掙錢嗎?”溫子濤的臉上寫滿了天真無邪。


    “打網球能掙錢的那都是職業選手了。”溫華挑眉說道。


    “那我要做職業選手!”溫子濤揮舞起手裏的球拍,興奮地說道。


    “網球職業選手很辛苦的,渾身上下都是傷痛,不如像爺爺一樣做個中醫,治病救人,受人尊敬,不好嗎?”溫華耐心哄騙。


    “不要!我不喜歡當老中醫!我要做世界第一的網球選手!”


    溫華十分頭疼,他那個年代,貧窮落後的山村裏,就數醫生最吃香,誰見了都得高看你一眼,賠個笑臉,畢竟誰能保證沒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呢?運動員?那都是學習不行的壞孩子才做的。


    雖然現在運動員一樣受人尊敬,但其中的辛苦顯而易見,作為家長,當然還是希望孩子能端上腦力的飯碗。


    “中醫好!能養好身體,吃嘛嘛香!”


    “不要!我要打網球。”


    “跟爺爺學中醫嘛!紮針很好玩的,比打網球還好玩!”


    “不要!”


    “濤濤,別跑了,爺爺追不上了。”


    溫子濤顯然把這當成了追逐遊戲,躲到了奶奶身後,對著溫華露鬼臉,咯咯直笑。


    “別跑了,當自己是年輕的大小夥子呢!你下午還要出去義診呢!還不好好休息一下,別去了犯困,給人看出岔子來了。”梁思君護著小孫子,對著溫華教訓道。


    “……”


    溫華喘著氣,沉默,他家的孩子怎麽一個比一個叛逆呢?逆子非要學西醫就算了,小孫子要打網球,好嘛!離醫學越來越遠了,難道他這一身醫術終究還是後繼無人,他現在把周老板叫迴來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


    當晚,溫華破天荒的坐在沙發上,他倒要看看,《網球王子》是個什麽東西?竟然“荼毒”了他可愛的小孫子,他未來的接班人。


    “零式短球!”


    “手塚領域!”


    “你還差得遠呢!”


    看了幾集,溫華的眼珠子差點掉到地上,他本以為網球王子是一部可可愛愛打網球的啟蒙動畫片,沒想到竟然是一部玄幻片。


    不會彈起的網球,擁有吸力磁場的手塚領域,跳起來和太陽肩並肩的扣殺,誰看了不迷糊啊?連他都想上去打兩把,也難怪他可愛的小孫子會迷瞪了,但這根本就是超越現實的魔幻網球啊!


    就像是90後相信光,美國孩子相信聖誕老人一樣,溫華相信,溫子濤隻是被美好的幻象給欺騙了,等他認清現實的真相,就會迴到中醫的懷抱來。


    “濤濤啊!這些都是假的,都是騙小孩子的,現實中的網球可沒這麽好玩,網球可不是這麽打的。”


    “我當然知道!我才沒有被騙!”溫子濤大喊道。


    他所就讀的華彰國美是一所私立貴族學校,從幼兒園到高中,可以一路直升,校內體育項目齊全,網球部、棒球部、高爾夫球部應有盡有。


    他們網球部的老師早就跟他們說過了,現實裏不能打出那樣的網球,但知道歸知道,他隻有五歲,被人用現實的大錘掄到還是會難過。


    眼前看溫子濤癟起嘴,一副要哭的模樣,梁思君立刻抱住他的頭,又對著溫華厲色道:“好了!你又想來你那一套說教,濤濤喜歡做什麽就做什麽!”


    被阿君兇,溫華梗起脖子,不服氣道:“這點小事都承受不住,孩子就是這樣,你越哄他,他就越哭得厲害。”


    本來就竭力忍耐的溫子濤聞言大哭起來。


    梁思君給了溫華一個巴掌,立刻給孩子抹眼淚道:“誒!濤濤!別哭了!濤濤今天都要過六歲生日了,馬上就要成為小學生了,應該很堅強了,對不對!”


    聽聞要上學,孩子哭得更大聲了。


    溫華看見小孫子的眼淚,頓時後悔了。


    “濤濤!不哭了!爺爺說錯話了!壽星不能哭的,哭了願望就不靈了!”


    晚上九點,餐桌上擺了一個水果蛋糕,上麵還有一個用巧克力捏的可愛的小男孩,還有六根燃起的蠟燭。


    蛋糕的左邊,支架上放著一個ipad,視頻通話中。


    “爹地,媽咪!還有哥哥!我想你們了!”


    “我們也想你了,寶貝!你在那邊要乖乖聽爺爺奶奶的話,爸爸媽媽一有空就會來看你的,好不好!”


    “好!”


    “爸!媽!今年過年我和小芸都會迴家。”


    鏡頭對麵,英俊的中年男人鬢角竟也有了白發,而他才36歲。


    可見做西醫有多磨人!


    溫華心想,卻發現老伴梁思君偷偷轉過身抹眼淚。


    也是,孩子老了,他們隻會更老,闔家幸福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了。


    他催促道:“濤濤快許願吹吹蠟燭吧!”


    唯一的火源熄滅,溫華也趁機抹了抹眼睛,年紀大了,竟然會因為一句話想要流淚。


    “淘淘,許了什麽生日願望?”


    大孫子溫子海率先問道,大家都豎起了耳朵。


    “不告訴你們!”溫子濤赧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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